第三十八章 残花
四月的下旬，天气越发舒适。垣哥儿身上的厚实袍子也终于换了下来，院中的小丫鬟们偶尔也会偷偷的采朵花、犯犯懒，莫宛莲看到也只是一笑。春季总是让人心中充满着希望。 李卫现在已经是固定的早出晚归，偶尔甚至连晚上都回来很晚。再加上云娘那边此时身子越发不好，莫宛莲在很多的时候总是催促李卫过去多陪陪她。每天晌午时辰在接到重阳送过来的云院那边的食单时候，莫宛莲就更是觉得心中翻滚。只是最后却依旧是静静地接过来，又静静地将纸伸到了油灯边点着，火烛照的莫宛莲脸上阴晴不定。 “小姐，这是昨天的单子。”此时正是午后慵懒的时候，莫宛莲正坐在屋中看着外面的景致发呆，而这个样子反倒是让重阳多了几分亲切，声音也比往常俏皮了一些：“小姐？” 莫宛莲不是没有听到，只是不想接过来罢了。但是听到重阳再一次的呼唤时候，心中突然多了几丝寂寥，只是回头打起精神：“给我罢。”重阳听到莫宛莲的这个声音，有些诧异地小心询问：“小姐，您没事吧？” 单子上和昨日的基本差不多，依旧是些补药，只不过最近的分量少了一些。可能那个刘姨娘还是担心莫宛莲发现什么吧。而另外一些凌乱的药物，估计就是聂姨娘的手段了。莫宛莲只是一扫便递了回去，抬头看了看天空，半天之后才终于开口问道：“昨天云娘那边吃了多少？” “只有一点点。”重阳低声说道，莫宛莲点点头，再次仰头看了看天：“她的情况如何？”这是莫宛莲自从知道两位姨娘的手段之后，第一次问起云娘的状况。重阳犹豫了下，终于说道：“小姐，奴婢瞅着，怕是没多少日子了。” “是……吗？”莫宛莲只是冒出了这么两个字，终于悠悠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陪我去趟云院吧。” “那奴婢多叫几个人。”重阳吓了一跳，连忙说道。莫宛莲只是摇头：“不用，放心吧，没事的。”虽然莫宛莲如此说，重阳还是坚持叫上了夏荷和青竹，甚至还有何mama和几个粗使婆子。 等到这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云院的时候，卫mama已经得到了消息，带着院中的丫鬟婆子都走了上来，只是低头行礼：“见过大奶奶。” “辛苦卫mama了。”莫宛莲这话说的多了些清淡，但是依然将她搀扶了起来。这才开口问道：“云meimei最近如何？我这些日子也是有些忙，一直未曾过来。” “回大奶奶，老奴看着前些日子云娘好像好了一些。但是最近又有些虚弱了，正想着要不要重新找个大夫来看看？”卫mama如此说道。 “重新找个大夫？”莫宛莲轻轻地问了一句，看了她一眼终于微微点头：“那就依卫mama的吧，再找个大夫看看再说。”莫宛莲边说着话，边直接进了屋子。屋中这个时候只有画眉和其他两个丫鬟，这两个丫鬟都看着面生，莫宛莲愣了下，马上便皱了眉：“不是说过了，这边伺候的人，除了太太的人，别的都不要吗？这两个丫鬟是从哪里来的？” 画眉连忙低声说道：“回大奶奶，这两个丫鬟是云姨娘自己坚持要收下来的，大爷那边也已经打过招呼了。”听到画眉这话，莫宛莲这才点头，跟着进了西屋。 云娘正坐在窗前，听到门口的动静，抬头看到是莫宛莲。却是盈盈一笑：“你来了。”她穿着一件月牙白的褂子，脸上的气色越发苍白了许多，清瘦的身子更加显得肚子尤为的笨重。但是不知为何，这次的莫宛莲见到她，却突然有种恍惚，她好像坐在那里，又好象不知道在何处。 “坐在窗前久了，恐怕肚中的孩子受不住。”莫宛莲看了她一会儿，终于说出这么句话。云娘却是好像没有听到一般，只是转头看着窗外，笑着说道：“宛莲，你看着今年的芍药开的比往年早了一些呢。” “是吗？”莫宛莲也往窗外看去，果然看到那芍药正簇簇开放，可能是因为颜色过于素淡，自己刚才竟忽视了过去。 “今日阶前红芍药，几花欲老几花新。开时不解比色相，落后始知如幻身。空门此去几多地？欲把残花问上人。”云娘突然慢慢地吟出了一首诗，又兀自沉默了下来，终于低声说道：“宛莲，听说你是书香门第，应该知道这首诗吧？” “不知。”莫宛莲摇头，她确实不知。但是即便如此，她心中依然有些沉甸甸的，这首诗，实在是过于悲情了。话题到此为止，两人又各自沉默下来。一个只是愣愣地看着窗前的芍药，一个却是低头不知道思索着什么。 如此半天之后，画眉端着药走了进来，就看到云娘眉头一簇，只是看着她说道：“我不想喝，还是端下去吧。” “云姨娘，您还是喝了吧，这样身子才能好起来。”画眉这话不软不硬，云娘却抬头看了看莫宛莲，慢慢露出了笑容：“宛莲，我还要喝药么？” 莫宛莲看了看她，终于转身对着画眉说道：“先停几天吧，让云meimei换换肠胃也好。”打发了画眉下去之后，两人又重新沉静了下来。 云娘半天之后突然低声呢喃了一句，声音说的有些悠长，只是词语却是含糊不清。莫宛莲听的怪异，只是抬头看她，正巧对上云娘的眼神。她看着莫宛莲，又好像是透过她看到了别的什么，只是轻轻一笑：“若有来生，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 莫宛莲心中越发觉得压抑，只是站起身来：“如果你想，可以让他许你来生。”说完这话之后，她也不看云娘的反应，只是低头匆匆走了出去，甚至连卫mama和画眉说了些什么都没有听到，只是闷头回到了自己的莲院。 重阳走到屋门口停了下来，只是冲着夏荷努努嘴。夏荷这才点头走了进去，看着坐在桌边发呆的莫宛莲，递了一方手帕过去：“单是她想要和外人勾结来陷害我们李府，这事情就没有转圜的余地。小姐，您别太心善了，您这一心软，她往后还不定出多少幺蛾子呢。” “人死如灯灭，不说这个了。”莫宛莲只是摇头，她不是第一次算计人，也不是第一次勾心斗角，只不过缺乏了法律和规则的约束，自己竟然是如此的惶恐和不知所措。 人人生来平等这种东西，还是尽力忘掉吧。我是莫宛莲，官宦人家的庶女莫宛莲，李卫的正室夫人莫宛莲。莫宛莲如此昏沉地想了许久，终于睁开了眼睛：“重阳。” “奴婢在。”重阳就在屋门口，听到莫宛莲的声音直接撩起帘子便走了进来。 “找个时间，结束了吧。”莫宛莲淡淡地开口，重阳只是低头应下：“小姐，什么时候结束？” “五月初五是个好日子。”莫宛莲想了想，终于如此说道。重阳平静地点头：“是，小姐，那奴婢就下去安排了。”莫宛莲疲惫地挥了挥手，看到重阳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却突然又叫住了她，低声多说了一句：“让她，痛快些。” === 我不知道自己写出了那种感觉没有，只是我自己却是心中有些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