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第一炉酒
酒坊的零碎活儿都干完,宝珠将里里外外打扫干净,准备明天开业。张氏跟陈老爹商量着要摆几桌酒,请村里人过来热闹一番。 宝珠道:“娘,我看没这个必要,咱家的酒坊做的是对路子生意,不跟饭馆儿酒家似得要广纳客源,也没必要告知乡邻,我看咱们就直接开业好了。” 陈老爹低头想会儿就点头同意宝珠的意见,张氏有些不舒服,觉得自家这么大的宅子盖起来,不通知乡里热闹一番有些说不过去。 陈老爹看出了张氏的心思,就说道:“咱家这生意只对镇上的大酒楼,张罗的全村都知道了也没啥帮衬,没得再惹人眼红,何况这还欠了酒楼的定钱银子,能省就省吧。” 张氏默默低了头没说话。 转天一早,陈老爹带着宝珠祭酒神,刚撤完香案,柳家兄妹三个就过来了。大家也不多话,听着宝珠指派完活计就动手忙了起来。这酿酒的头道工序就是做酒胚。 正屋跟厢房中间砌了个大水池,进水口是引下来的山泉,出水口连着酒坊外面的河道,柳芽儿跟宝珠就在水池子里摇着罗筛洗米,一池子清水浑浊了开闸放尽,再蓄上新水。 柳二烧火,陈老爹和柳大把洗好的稻米上笼屉蒸熟,搬到石台上晾晒,晾好的稻米称好分量装进酒缸,按比例加进酒曲搅拌。稻米蒸熟上石台就已经开始发酵了,分几锅蒸出来的稻米,若晾晒的时间长短不一,最后出酒的度数也会高低有异,自家喝倒也没什么,做生意就是品质不稳定了。 柳家兄弟白天上工,柳芽儿一得空就跑过来帮忙,不是洗米就是烧火,哪天也得往酒坊跑个两三趟。 一连几日宝珠和陈老爹都住在酒坊,掐着时辰,常常是等到半夜了还在抬米拌酒曲。等到所有的酒坯都入了缸,宝珠给柳家兄弟俩放了假,又嘱咐柳芽儿记好工时也撵她回家休息。 陈家父女回到家,张氏已经做好了晚饭,还炖了只鸡,“这几天都累坏了,给你们爷俩儿好好补补,先喝碗鸡汤吧。” 陈老爹接过碗,看着张氏明显消瘦的脸说:“这阵子你也累了,快坐下赶紧吃吧,明天我去下地把水浇了,你也轻省些。” 转天陈老爹去了地里,宝珠在家坐不住,吃过早饭又去了酒坊。 大门紧闭着,解下腰上的钥匙开了锁,推开门,一阵清香就迎面扑来。连着蒸了三天的稻米,酒坊四周都是这个味道。 宝珠掩了门进后院查看了一番,酒胚子在缸里静静的发酵,作坊里几个酒灶擦得干干净净。一切都是昨晚走时的摸样,这才放下心。又回了前面铺子,敞开所有窗扇通风,刚打开大门就看见周仕显站在门外。 “咦,你来啦?怎么不进来?”宝珠问。 周仕显踱着步子进来,四处打量道:“我远远的看见这宅子还以为是谁家府上的亭台水榭,走到跟前了才想起来是你家的酒坊。” 酒坊地势高,石阶小径只有两尺多宽,沿着十几级石阶上来才到铺子跟前,周围又是一片绿色遮掩,从远处望来酒坊倒还真的像是建在楼阁上。宝珠暗笑,心想这算是夸奖了吧?逐问道:“那你觉得如何呢?” 周仕显点头:“还算是清雅,门窗只刷了清漆,留下原木色配青砖,这样很好,我还以为你要刷成大红颜色再铺上琉璃瓦呢”说完貌似不经意般在宝珠身上瞄了一眼。 宝珠顺着周仕显的目光低头看自己,顿时气馁。已经是早春三月的天儿了,宝珠身上还穿着厚棉袄,就在今天出门前,张氏絮絮叨叨的说酒坊在风口上,小心别着了凉,春捂秋冻,晚几天再换夹袄也不要紧。宝珠本来已经换上了葱心绿的薄棉裤子,见娘唠叨不停只得从命,又把大红的棉袄穿了回去...... 宝珠有些尴尬,眼睛狠狠扫了周仕显几眼,浅蓝色的丝锦薄棉袍纤尘不染,挑不出一点毛病。只得不死心的干笑着说:“我觉得红配绿也蛮好的,要是这酒坊刷了红漆配上绿瓦....那个..那个也会..” “会怎样?” “会...会被人当成山神庙进来烧香磕头吧?”宝珠说完窘的满脸通红。 周仕显嘴角抽动,忙掩嘴干咳转过头去,过了一会儿,见宝珠尴尬的站这不动,脸上似乎还有恼意,只得自顾自说道:“我记得这窗户只画了一面墙的四扇,你怎么两面墙都开了?四处通风就不怕冷么?” 宝珠听周仕显问窗户才回过神,得意问道:“你来这半天可有感觉到冷么?” 周仕显略作留意才发觉,这初春天气还微寒,路口风又大,铺子里虽然门窗大开着但是没有觉得有多冷,不禁挑眉:“怎么?你这里还有玄机?” 宝珠心想着总算是能扳回来一点面子了,展颜一笑,指着墙下面的竹子围板示意周仕显看。
周仕显刚一进来就看见这竹子做的墙裙了,只道是装饰用,还颇为赞赏用的雅致,听宝珠这么说似乎是还另有用途,于是走上前细看,手臂粗的毛竹劈开,长短不一的拼接一起做成一尺多高的围板,挡在墙根下。再看里面竟是整条一尺高的铁片。用手轻触,居然还有余温。 宝珠引着周仕显边走边看,这长铁片绕了铺子,从后门处又焊接了铁条埋在地下,一直通到作坊的酒灶下面。烧酒的大灶一开工就能产生大量的热能,不充分利用岂不是浪费?这可是当初宝珠对着房样子研究了半宿才想出的主意,虽然说不如热水循环和地龙效果好,但好在造价低廉施工简单,况且作坊里有六口灶,这自制的土暖气只连了备用灶,夏季里烧酒的话,避开这一口就是了。 周仕显收起了脸上略微惊诧的神色,摇头笑道:“想不到你还有这等心思,这倒是不怕冷了,难得也有好风景看。” 酒坊原本挨着村口又在高处,坐在窗下低头能望见村外的大路,抬眼就是牛栏山初春郁郁葱葱的景色。有道是挑灯看美人,隔窗观山色,平日里见惯了的牛栏山,隔着木色雕花窗栏望去,又是格外一番景象。 坐在里面的人当然不能隔着窗子看后院,宝珠在屋后加了道回廊,飞瓦白墙菱格窗,翠竹掩映,从后窗望去只能看见曲径通幽,却怎么也想不到里面便是酿酒的作坊。 周仕显离开窗前,问宝珠:“你那酒胚已经封缸了,什么时候开始烧酒?” 宝珠说:“大后天一早,这是头一缸酒,要不是你帮忙,恐怕还永无出头之日呢,到时候你也来看个热闹吧。” 周仕显轻笑:“我听说你还雇了柳家兄弟做工,就不怕你这烧酒的法子被人知道了去?” 宝珠笑道:“这法子要说也简单,一点即透,没得说能捂住了长久也不让人知道的,再说了,知道又能咋样?自己在家烧烧也就罢了,也不见得像我这般好运气,若没有您周少爷引荐,就算是有大笔的银子盖了酒坊,恐怕也没销路。” 周仕显脸上划过轻微异样的神色,转瞬又不见了。 宝珠还在追问:“怎么样?你来不来?” 周仕显点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