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星之彼方（上）
第三公立魔法学院安排了一栋小别墅般的建筑，单独给五个交流生作为宿舍。这是一番好意，却也是……一种防备的表现。 19时半。 伊芙琳泰然自若的走进了楼顶达尼洛的房间，并没有发现他的身影，略略思索了一番，便往露台走了过去。 不出所料，金发少年仅仅穿着解开了几个扣子的白色衬衣和黑色的裤子，衣着单薄的坐在露台的栏杆上，靠着身后的墙，仰望星空。 “现在已经是秋天了，你一个魔法师就不担心着凉？”伊芙琳一边说，一边释放了一个隔音结界，“还有你这个姿势，很容易引起误会的哦。” “……半夜来找我，就是为了一本正经的说冷笑话？” 似乎对她的到来和举动都不算意外，达尼洛只是平淡的说道。另外转过了头来看了伊芙琳一眼，却发现“一本正经”这个词用得不大对。 伊芙琳此刻并没有穿法师袍，栗色的长发编了一个辫子，放在了左胸前，穿着一身家常的白色棉裙，大方的剪裁将她本来就美貌的五官衬托得柔化了不少。甚至，她浅青色的眼眸中还带着简直是难得一见的柔和的光。 于是达尼洛终于低下了头来，转变了语气，有些复杂的看着她，“准备好了呢。” “果然瞒不过你。” 伊芙琳微笑，“我已经彻底控制了身体里的神力，从现在开始，我可以转而做一个真正的元素法师了。” “怎么说，我也是一个‘千年难遇的情报天才’啊！”达尼洛自嘲的说道，“从你在进行元素亲和力测试的时候，表现出来的那种欣喜……我就猜到了，以你对元素魔法的热爱，多半要走到这一步。而当看到你对贝兰雅毫无预兆的用出荆棘回廊和柱火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已经差不多下定了决心。因为已经做好了付出性命的准备，所以才会用这样的杀招，要贝兰雅向你证明你选择的正确。……说到底，还是我们从小就认识，所以太熟悉了。” “其实……我还是太自私了呢。”想起那一战，伊芙琳也笑了笑，走到了栏杆前，享受着徐徐的夜风，将鬓发撩到了耳后，“因为自己的决定，就拿她的命来做赌注。但是，这也是报复哦，因为让我走上这条路的，也只是当初她的一句话而已——那个时候，她甚至完全没注意到我呢。” “‘理想想要达成总要付出更多的代价和努力，所以大部分贵族往往都会选择安逸的方式’——这句？”达尼洛略想了想，就得到了答案。 然后，是伊芙琳清澈而畅快的笑声，“记得这么清楚，达尼洛，其实你也是一样的吧？” 见达尼洛沉默不语，她仿佛性格大变般的继续笑着说道，“在家里，我也不过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三女罢了，零用钱一样的多，却终究不过是一个棋子。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活着，得过且过。直到到了诺非索，看到了她的战斗方式，我才明白，我一直想要追求的，魔法的本质，就在这里。那是我精神的唯一寄托，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去搏一搏呢？” “虽然我知道你一定是想好了，但还是要多问一句：你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了吧？”金发少年盯着她，认真的问。 ** 人人都知道，神属法师很少需要承担反噬的后果，除非发动他们的精神力无法承受的魔法。但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世界上那么多的元素法师，每时每刻都有那么多的魔法被发出，难道神明有这么多的精力，一个个的来帮忙承担反噬吗？ 当然不是。 神属付出信仰，就会得到一种“神力”的东西。这种东西，对于光明属性的神官圣骑士来说，是他们发动神术的基础之一。而对元素法师们来说，却也是有用处的。用处就是承担反噬。 如果“神力”长久得不到信仰的滋润、“更新”，就会发出警报，自动破坏神属的身体，甚至，通知到神明，直接让教廷将之列为“叛徒”而派出审判者追杀。 当然，还有其他的…… 据说高等级的神属体内的“神力”，作用还不止这些。 但那就和伊芙琳没关系了。她需要面对的，就是这些。 她如果需要转投非神属，那么，就必须要开始学习规则网魔法之类的。这“任务期间”或者还可以通融一下，一旦过了这段时期……会拉响警报的。 她纵使是现在控制住了体内微薄的神力，也必会在之后的某个时间内被发现，被追杀。而只要控制住了体内的神力，除了卷轴之外，她所有的神属元素魔法，也都不能用了。到时候，她只能用刚学会的非神属魔法。 再次回顾了一下自己要面对的危险，伊芙琳微笑点头。 “嗯，我有这个觉悟。” 走上这条路，就要有付出性命作为代价的觉悟。 她既是贵族之后，也是富商之后，虽然不是达尼洛这样的“人才”，基本的见识也还是有的。 “……诺非索不会包庇你的。” “我知道。” “只有精灵的《罗珊特拉之约》可能还有一丝回旋的余地，如果我是你，现在就会立刻去找两个精灵作保让你住进精灵森林，那你至少可以在9级之前都躲在里面……” “达尼洛。”伊芙琳侧头看他，“我记得你也是教廷的密使吧？” 达尼洛微笑着仰望星空，一望无垠的璀璨映入了他碧色的眼眸，“既然如此，你告诉我做什么？因为你也知道，我和你一样，现在正在‘理想’和‘现实’中挣扎呢……只是，你比我早些下定了决心罢了。” ** 伊芙琳露出了好奇的神情，“你一直都知道我的理想，但我不知道你的理想是什么呢。就连你这次的任务都不甚明了，只是被要求配合你罢了……况且你不是说，你的理想虚无缥缈吗？” “以前的话，确实是。” 达尼洛沉吟了好一会儿，或者是因为伊芙琳将攸关自己性命的事情也和盘托出了的缘故吧，他决定，自己的事，也不妨找个听众。 “记得今天的事吧？恪斯公爵在试探贝兰雅，看出来了？” 伊芙琳双手扶住栏杆，“我也是在那种家庭长大的……不过，贝兰雅很聪明啊，我都没想到一个孤儿能这么有见识。她什么都没有透露呢。” 达尼洛摇头，“只是你看来如此而已。” “哦？”伊芙琳更好奇了，“她透露了什么？” “她虽然聪明得超出我的想象。但可惜，她也在同时，不善心计。结合我之前知道的事，我已经知道，她的老师正在干些什么了。” 说着，达尼洛一指天空的点点繁星，“看。” “怎么？”伊芙琳是一个聪明人，但也不禁糊涂了。观星台只是一个称呼而已。能通过星图来观测命运那是上古时的看法了啊……难道今天达尼洛去了观星台一趟就糊涂了？ 达尼洛缓缓说道，“在那里，在星之彼方，是有和我们安塔瑞斯一样的世界的。很多，很多个。” 一直言笑晏晏的伊芙琳彻底的呆住了。 却听达尼洛继续用他清澈的，带着几分向往的声音继续说道，“在那里，没有神、没有圣战，没有光明黑暗之分，是自由的世界。古诺非索找到了这些世界，并且已经快要开发出前往那些世界的技术，所以才被毁灭的。也所以……‘透明迷宫’才第一个被毁灭……诺非索为了立足，为了重新建国，已经抛弃了这个久远的理想。但是总还是有人坚持着的。埃罗特大贤者也许不是唯一的一个，却也一定是最接近那个梦想的人。” 在这一刻，伊芙琳突然觉得，这个和她一起长大，有着类似身世的少年，脸上闪烁着名为“期盼”的光辉的时候，已经彻底的摆脱了平日里那种僵硬的贵族公子、美丽的玩具娃娃模式，竟是异常的英俊……耀眼。 而达尼洛，却全没在意到这样的目光。这个时候，他几乎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 ——真的很想去啊！ 摆脱这些虚伪的勾心斗角、家族因为教廷的看中而给予他这个孤儿的利用式的期盼…… 但是这个梦想，一直都是那么的虚无缥缈。 他只是幼年时从母亲的言辞中得知一二，又从教廷开放给他的某些典籍中找到了残破不堪的只言片语，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所以只能深埋心底。 直到，到了诺非索，才从他秘密弄到的一些典籍中，和收集到的一些情报中，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 他知道，这个艰难的选择背后，需要为“梦想、理想”付出的代价，大抵，就是生命。 “两万年前，教廷可以为了这个摧毁一切，掩盖一切踪迹，不惜以神临者家族全灭，教皇国崩溃作为代价。现在呢？只怕他们甚至已经，不想等待我两年后的调查报告了。” 不管我给出怎样的结论，他们都会下手，即使是对人类唯一的大贤者。 “……你的选择，果然比我还艰难呢。” “谁说不是呢？”达尼洛微笑，再次抬头仰望星空。 在那遥远的……星之彼方…… ** 达尼洛的房门口。 “你干嘛在这里站着？”红发少女艾丝特奇怪的看着菲尔。 “……隔音结界。”菲尔为难的沉吟了半晌，才指了指房间里面。 “是吗？”艾丝特只是淡淡地瞄了一眼，“可能快要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吧。既然他们不想让我们知道，那也没必要去探究。” “原来你也知道？” “只有波文才能在这个时候睡大觉而已。”艾丝特不客气的说，随即又瞟了菲尔一眼，“没有那个觉悟，就不要去做那些力所不及的事情。”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已经在从拐角处走远了。 菲尔愣了一愣，随即也走了开来。 ——他连伊芙琳的觉悟都没有，还能管得着达尼洛想做什么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