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不能原谅
秦心愣了半响,答不出来。 昌宁说:“我真的不想嫁给那个没有见过面的人。我喜欢睦旨哥哥,可是,我不敢去和皇帝哥哥说。怎么办?” “事情总是要面对的。”秦心不知道该怎样去劝导昌宁,“有些事情,还是要说出来的。如果不说出来,怕是会一辈子后悔罢。”秦心摇摇头,“我自己的感情也是处理得一团糟,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昌宁有些冷,抱起了被子的一角,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我听说,你和睦旨是青梅竹马。你一定很了解他了。如果我和皇帝哥哥坦白了,皇帝哥哥也答应了,可他不喜欢我怎么办?” 她了解李睦旨? 心中忽然恍然若失,窗外的月光是无限的清明,照耀进了屋子,铺洒一地的寒凉。远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阵阵笛声,舒缓悠扬。夜半清笛,婉转如水,脑海不由地映照出那个曾给过她十五年安心的少年。 那个面容清秀得不似凡人的男子。 记得当时年纪小,一块鲜艳欲滴的桂花糕,一句亲切温柔的安慰,一个抚摸她发丝的手势都能够让她心动很久。她把所有的信任都托付给他,以为,那是她这一生一世所要嫁于的人。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只有那一句,记得当时年纪小。 昌宁在她怀里,脑袋蹭了蹭她的肩膀,她搂着昌宁的脖颈,昌宁的发丝撩在她的脸颊上,有些痒。 “多想无益。睡吧,要不然明早起不来床,耽误了去江南的行程。” “好吧。”昌宁有些不情不愿,嘟着薄薄的唇,却是依言躺下了。 她侧身,给昌宁盖了盖被子,也就躺下了。 走了三天了,陈默只怕已经停止再寻找她了罢。远处的笛声渐响渐远,一丝一丝地流淌着,客栈的走廊也灭了烛,听见小二在闩门的声响,吧嗒一声,脚步也听不见了,笛声还在继续,不知道又是哪个离乡的人思亲了。 晚上睡得不好,第二日却起的格外早。天还没亮,就听得走廊有写窸窸窣窣的脚步。秦心索性就坐起来了。觉得自己是该想想以后的日子,总不能就这样一辈子跟着柳逸之流浪罢。况且,自己心里真的没有柳逸之,叫他带自己走,是情势所逼,她在军营中实在是找不到第二个可以帮助自己的人了。 一瘸一拐地下床,想要下去走走。听到小二敲门,她缓缓地走过去,开了门:“这么早,什么事?” “这是隔壁客房的柳公子叫的清米粥,说是姑娘腿脚不灵便,在房里进食。” 秦心接过放粥碗的托盘,对小儿道谢,“有劳了。” 粗枝大叶的柳逸之竟然细心体贴起来了,秦心微微笑,其实,经过了这么多,她才真正看清现实,自己心仪的那个人终究不是良人,无论李睦旨,还是陈默,那些有才或者有势的人,太虚幻。平平淡淡的过日子,不要那么多波折,不要那么多坎坷,就算日子过得再紧,也没有关系,也是高兴的。 吃完清粥,昌宁也起床了,吃尽了另一碗粥,就要拉着秦心出去逛街。秦心摇摇头:“我腿脚不方便,你叫陶子陪你罢。” 昌宁讨了个没劲,便出门去找陶子。秦心正斜倚着床沿看书,听到脚步声,随即光线被一个高大的人影挡住了,她没怎么抬头,以为是昌宁又返回来了,便微笑着问:“可又落下什么东西了?” “落下你了。找遍了桂州都找不回来。” 这么清晰的声音,还有点儿沙哑,一字一句的说着,宏亮而踏实的音色,极力地将话说清楚,却还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一听到这个声音,秦心手就软了,书嗒一下掉在了地上。她不敢抬头,害怕一抬头,眼泪就掉下来。 “阿心,你不要逃了。”陈默慢慢地蹲下身子,与她对视,“我不好,你怎么样对我都行,但请你,不要逃了。” 他的面容格外憔悴,眼眶周围,青黑一片,右手依然是背在身后,棱角分明的脸颊显得格外清瘦,衣服也宽了一圈,整个人都好像脱水了一般。他语气竟然喊着恳求:“我抛弃三军,放下纷杂的战火,寻了你这么多天,只是想要找回你。我害怕,这一辈子,你就这么走了,这一辈子,永远都找不回来了。你不知道,你有多么珍贵,如果丢了,我永远都不能原谅自己。” 这样恳切。 恳切得秦心还是想哭。门外的走廊中,还是不停有人来来回回,小二端着盘子高声叫着菜单,陈默是一个人来的,他没有带任何随从,风尘仆仆地赶来寻找他,甚至,他的衣衫上还有着清早的露水,点点湿润。
秦心脑海一片空白,她胡思乱想地转移着自己的思绪,她不能跟他回去,无论如何不能跟他回去,就像伤口,已经流了那么多的血,就算结上了新的疤,也清除不掉那个痕迹。那是生生痛过的地方。 “我不回去。” 秦心弯下身,捡起掉落的书,手却被陈默的大手掌抓住,她想要缩回手,陈默的力气不大,她却挣不开。他的手心冰凉,掌心的粗茧硌着她的手背,他扶她起身,这才缓缓地松了。 “你别站在这里了。陈大哥,”秦心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我尊称你一声陈大哥,是因为你曾经救过我,是因为在我无路可走的时候你收留了我。可是,这并不代表我就要跟你回去。你对我怎么样,你自己心里清楚,你眼睁睁地看着我的腿筋脉被拖断无动于衷,这样子的‘珍惜’,我这一生都忘不了。就算我曾经还尊敬你,曾经喜欢你,那只能说是我不懂事,请你见谅。”秦心勉强站起来,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回罢。” 她不能原谅他任人用烧红的烙铁烙得她鲜血淋漓;她不能原谅他任别人绑在马后面,被拖了足足几百米;她不能原谅他在她伤得快死的时候,没有关心过一句,还仿若没事人一般地说,阿心,我要娶你。 陈默的面色暗淡,眼窝也深陷下去,秦心看得直心疼,她承认,其实,自己对他还是有感情的,毕竟朝夕相处那么多时日,亲近得几乎如亲人一般,如今要生生将这种亲近的牵连割断,疼痛当然难免。 痛就痛罢,她闭上眼睛,“请回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