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 身为儿媳
“皇后谦了。” 太后直起腰,笑微微望着我道。 我待要再补两句,晓风忽然咳嗽了两声,扯扯我的袖子望着旁边已经眯起眼的陈桥,我立时转变态度,适可而止地颌了颌首:“桥儿这孩子能得太后赞赏,实在是他的福分。也不是我谦辞,却是因母亲过于骄纵我们了些,是以现如今还有些毛病改不去。” 陈桥低头狠剜了我一眼,借口去找刘彻。太后含笑望着他离开,拿绢子优雅地印了脸颊,起身拉着我往老太后处走去:“我这几个儿女,刘姁不消说,嫁于南宫侯之后三日两头便气回宫来,刘娉嫁了曹寿,夫妻双方本极要好,不料曹寿又突遭祸事。也就彻儿这孩子姻缘好些,与两小无猜的你结了亲,往后相互扶持百年自是不疑。只是这老四刘姈,我如今却不知怎么安排她好。” 我暗地里滴汗,强笑叉开话道:“太后多虑了。两位jiejie出自宫廷,都是金枝玉叶,又兼聪明果断,将来自必会有享不尽的福气。” 我发现自己竟开始走起腹黑路线,明里暗里竟不忘挤竞下平阳。当然,对南宫我是没意见的,如果没有平阳挟迫我那件事,就算当面见她举刀杀死了曹寿,那我也对她也是没意见的。 太后偏头看了看我,眼里眉里俱是玩味的笑,“我知道你们年轻,如今有句话要说想来是显得早了些。不过彻儿跟这几个丫头都是我生养下来的,刘娉如今寡居,刘姈又当婚龄,我这身子骨近来也大不如前,cao心也有限。你们身为哥嫂弟妹,有些事还望看在同胞的份上,多照顾着些。” 她都这么说了,我能不答应吗?于是忙不迭地点头:“太后且请放心,这些家事我们本就该仔细着的,即使彻儿没空,我也会替他放在心里。太后您在永福宫安享便是。” 王太后今年不过四十五岁,看起来远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许多,平日走得动得吃得饮得,她口中所说的身子骨大不如前,实在是个客套话。 “现如今刘娉我倒是不怎么担心,只是姈儿……”将至老太后桌前时,她顿了顿偏头望我,“这丫头年后便就十五了,也有几家大臣的世子和小侯爷在备选,我瞧着却无十分中意的,不知你这个嫂嫂心中,可有什么好意见?” 她笑得十分有深意,目光更往陈桥处瞟了瞟。而我无语了半刻,咳声道:“这个,我晚上跟彻儿商量商量。” “我觉得现成的就有一个不错。”太后浅笑,微微抬了抬下巴。 我当即接口:“我觉得这个还是等刘姈meimei回宫再说,她历来是有些主见的,咱们这样做只怕她未必欢喜。” 她便点头道:“也好,左右这两****便能回得宫来,我介时再与你说。” 我点了点头,闷头走到老太后身边坐下。 公主们正围在桌前吃酒玩笑,老太后拉着我手背笑道:“你们俩站在那里叽咕了半天,只当我没听见?快说,在说些什么。”我望着那边的太后,太后便笑着往她耳旁附耳说了几句,老太后默了默,便笑起来:“原来是做婆婆的夸儿媳妇的兄弟长得好,这倒是了!我这些孙辈们,个个皆是上好的人才!” 太后扶着老太后说笑,我却高兴不起来。 太后虽没有把话说白,但她的意思已很明显,就是想把刘姈许配给陈桥。隆虑公主刘姈本就是嫁给了陈阿娇的弟弟隆虑侯为妻,所以才改称为隆虑公主,他们之间的婚事是早有定论,但处在现在我的立场,却不那么乐见其成。 刘姈时常不在宫里,我未曾与她有什么接触,对她印象不深但无恶感。 可是除了嫁入陈家,她想嫁给天下任何一个男人,我都是可以替她作主的,无奈我如今打心底里有些开始排斥我的这些大姑小姑们,所以下意识地在避谈这个话题。 “今日热闹是热闹,却似乎少了些什么。阿娇,你可觉得么?” 老太后往我这边微倾了倾身子,说道。我抬眼看了看周围,便想也不想地说道:“当然是少了些鼓乐声,——刘春!去唤歌舞姬上前献舞。” 刘春待要走,太后唤住他道:“我看且不必去请,论起钟鼓乐器,咱们这场内不就有高手么?有他出手,还有谁敢出来献丑卖乖?”老太后笑道:“你说的是哪一个?阿娇那两下子我看用来吓人还成。”太后掩嘴轻笑:“太皇太后敢情是忘了。前年在长乐宫祭月时,当时是谁的琴声把满庭的桂花百灵都迷得飞了下来?”
前年祭月时我没参加,窝在侯府里跟父亲下棋。但当晚的热闹我却是听人讲烂了的,此时听到这个事情,便连夹着的里脊也忘了放进嘴里。 “原来你说的是他!”老太后笑起来,“正是正是!——来人,去把董偃请过来,我今日要好好听听他奏上几曲!” 我放了牙箸,拿帕子缓缓印了印唇。 前方一阵衣袂飞舞,董偃已经款步而至。他头微低,脸上漾着七分淡然三分柔和,冲着老太后深深一揖:“奴董偃叩见太皇太后。”待且起,而后是太后。等他转向我时,我拿了酒樽在手,徐徐抿了小半口。他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没有直身,我余光扫见太后往这边望来,便就把酒樽放下,平平扬了扬手:“起来吧。” 老太后唤了人给他赐坐,微往前倾了身子,笑道:“我今日甚高兴,知道你琴艺非凡,想听你奏几曲,不知你可方便?” “老太后要听琴,还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董偃待要答话,母亲就笑着在对面插道,然后下巴微抬面向他:“你快去准备准备,哄得老太后高兴了,保不准还赏我们几坛好酒喝!” 老太后指着她笑骂,太后公主们也在旁凑趣。 我悄悄地转过身子,拎了半壶酒从人群后匿了出门。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是十分不愿意看见他这样被母亲主掌一切,即便是我知道他原也很乐意为老太后抚琴,但经由母亲一转口,有些味道便就变了似的。 我挨着院墙下已经凋落了的桃花树坐下,隔院传来叮叮咚咚蜿蜒缠绵的琴声,我对着壶嘴灌了一大口,只觉酒液顺着喉咙滑到心里,甚刺激,又有灼烧的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