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言情小说 - 汉宫歪传在线阅读 - 048 丢人与否的关键

048 丢人与否的关键

    太后这句“一家人”,委实令到我产生了不小压力。

    永福宫那杯茶仿佛抽走了我的主心骨似的,走在清风拂柳的湖畔都甚觉浑身不舒服。太后暗示得这样明显,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是想告诉我她把我自己人,还是想拉拢我入她的股份?这样深奥难懂的问题实在是我这样的脑袋所不能理解,而现在看来,她不是正跟太主打得火热么?jiejie长jiejie短地,目前并不像是有自立旗杆的可能。

    但如果真想拉拢我的话,那么她这个墙角未免撬得太太胆了,至少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她是自哪里得来的信心。

    我在湖畔略站了站,招呼了晓风,从旁绕了个弯儿,打算去母亲的永安殿看看。

    谁知才掉了头便就跟人撞了个满怀,来人腾地弹开两步失声:“jiejie!”

    我扶住发髻抬头一望,可不正是陈桥这厮。他不知从哪里赶来,身上一身玄色袍子沾满了草屑,头上玉冠歪了,本来该梳得溜光水滑的头发也乱得不成样子,指不定是刚从哪里鬼混回来。

    我为了他的事正在愁眉不展,他却整天游手好闲四处风流,心里头忽然就窜出口气,直恨不得当场把他给掐死。

    “干什么去了?”

    我板起脸,竭力做出凶狠的模样挡住他去路。“怎么就你一个人?小厮们呢?”我打量他身后,方圆半里哪里有小厮们的踪影,于是堂堂一个小侯爷便就真跟只小流浪狗似的在这园子里乱窜。

    这情景不消让太主殿下亲自来看,便是我这顽劣惯了的也着实看不过眼。我捣蛋时自认还会背着些人,绝不会在大庭广众弄得如此狼狈,他倒好,胡闹的精神竟然比我还要入木三分。

    “我现在没空,姐你快让开!”

    他根本不吃我这套,伸手把我一拨,便将我生生拨到了旁边。还好我反应甚敏捷,一边被晓风晓雪扶住腰身,一边眼疾手快地拖住他衣角:“你给我站住!”到手的出手筒我怎么可能让他白白溜掉?王太后既然把这事扯到了我头上,我总也要拉个垫背的。

    他气急败坏回头瞪我,但气也是无用,落在我的手里就没那么容易脱身。

    于是湖畔我们两姐弟就保持着小盆友们玩老鹰捉小鸡时的阵形,他在前面死命地拱,我则站在后面死拽着他的衣角不放,另有晓风晓雪慌不迭地左右扶住我以使我不致跌倒,此情此景很容易就引来了众多目光围观。

    我仍然问:“听说刘姈回来了,你见过她没有?”

    他往前拱的身子忽然一顿,蓦地回过头来:“刘姈?你提她干什么?”

    我头一回弄得他如此无计可施,心里得意得紧,便就哼哼说道:“有人想要给你们保媒,你小子意下如何?”

    众人想是从未见过这等提亲的场景,又或许是寂寮的为奴生涯里平空多了件八卦,总之本待不太好意思来看的也不走了,本来就不打算过来的也都不着痕迹往这边挪步了,我瞧着周围耳目渐多,便就直了身子,咏嗽了两下放开了手来。

    谁知我这一松手,那厮却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还甚有韧性地弹了两下才惨叫出声。

    “你用不着下这种狠手吧?”他悲愤地冲我呼道。

    我无辜地摊开两手:“我哪知道你在发呆?”

    他拍拍衣服站起,用继承了太主的那对凤眼恶狠狠盯了我好久,接着突然拔腿往前面奔去。

    我愣了有片刻,之后才想起来追。

    “你给我站住!”

    我不太好意思飞奔,便就提着裙子摇摇摆摆地快步跟上,晓风在旁边惊呼不已。我也管不着这许多了,眼见着他拐进了曲廊后头的竹林,口里便就吩咐她们分头往两头给我包抄,自己则二话不说抬步迈向曲廊。

    命运这个东西有时候当真让人无语得很,你根本不知道它会在哪个角落就给你使一暗绊。我在迈门槛的过程中绝没有想到门槛后会躺着颗圆滚滚滑溜溜的小石头,也绝不曾想过我就瞄得这么准径直踩上了它。于是当我抬起腿昂首阔步奔向竹林时,脚底下哧溜一滑,我便就以甚标准甚完美的扑街姿势投向了大地。

    其实我并不认为摔跤本质上是件可耻和丢人的事,关键在于你摔跤的时候旁边有没有人。

    于是当我摔下这跤时头脑中急速闪过向四周打量的念头,我打心眼里希望此时此刻全世界的人都已经自动消失去了外太空。但天地间的事情总是这样事与愿违,我抬起头时,旁边不但有人,而且这个人还离我很近,近到他的腿尖堪堪好就停在我的鼻子跟前。

    我心沉了一半,认命地抬起头,当看清面前这个人的脸时,我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

    面前这个人白衣如雪,赫然正是董偃董公子。

    命运如此热衷于调戏我,我还能说什么呢?

    居然让我接连两次出糗都出在他面前,而这一回,我实在已经无法装晕。

    “娘娘!”

    我后悔得肠子都快青了,刘海下余光发见那双皂底黑漆的靴子略动了动,然后雪白的衣角拂到地上。他蹲下来伸手向我,我等着他扶我,他却又迟疑地把手停在半空。

    我宁可在刘彻面前摔倒一千次一万次,也绝不愿意在他面前露出半分失态之色。但眼下我已经没有选择。

    我在心里哀伤地叹了口气,双手撑着身子,破罐子破摔地爬起,咳嗽着拂着身上的尘土。

    他微张大了眼睛望着我,目光里似有无限想说又不能说的话语。连刚刚伸出的一双手也还未回归原处,仍然保持着往前微伸的姿势。

    我的心理素质总是在遇到类似情况时表现得异常优秀,拂完了衣袖,我抬起头,就好像刚刚才从盛宴上精采表演归来一样,甚淡定满足且甚优雅衿持地将双手交叠于腹前,抬眼望着他:“哦,这么巧,是你呀。”

    他微张了嘴望着我,目光里的相顾无言立时变成了令我看了很汗颜的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