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雪月楼的危机(二)
“我没事。” 喉咙干涩,呼吸之间都在微微的刺痛,但夜朗还是张口说话,省得南宫凌风误会。不过说出的声音,撕沉暗哑,就像是干草堆里压出来的噪音,倒把夜朗自己吓了一跳。两相权益之下,他还是乐意哑了。 南宫凌风听到却明显松了一口气,虽然相公的声音变难听了,但好歹还可以说话呀。 一股莲子的香味突兀地飘了进来,越聚越浓郁,提醒夜朗饿着的胃,干涸的嘴里自动地分泌唾液,他吞了口口水,仔细想想,他已经饿了一天一夜了。 雪梦的身影跟着出现,手捧着陶瓷玉碗,看到夜朗醒来,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南宫凌风接过莲子粥,讨好似的笑着道:“相公,我喂你吧。”也不待夜朗点头,他就舀起一汤匙,先放到自己的嘴边,轻轻地吹走上面的热气,在举到夜朗的唇边,眼巴巴地等着夜朗张嘴。 夜朗敌不过南宫凌风可怜的眼神,乖乖张嘴。吞咽下第一口时,他不禁抬抬眼皮,赞许的光芒射到雪梦的身上,这莲子粥,炖得不腻不烂,入口既有嚼劲,又有韵味,吞咽下喉,唇齿留香,当属极品。 雪梦得到他一个赞许的表情,比自己吃了还高兴,忙着又转回厨房,将她精心炖制的各类粥品全端了出来。 一碗、两碗、三碗、四碗……全部入了夜朗的胃。 看到雪梦变魔术般地又端出一碗,夜朗倒抽一口气,连连摆手,示意自己吃不下了。南宫凌风也像是护犊的老牛,挡在了夜朗的面前,防止雪梦撑死了他的好相公。 “哇,好香啊!”一声惊叹打破三人的僵局,说话之人直接扑到飘向四溢的瓷碗,不客气地端起来就吃,边吃边啧啧称赞。 雪梦一看来人是云殇,惊喜地赶忙有端出几碗放到他的面前,云殇来者不拒,全部吃进了腹中。 自以为潇洒地揩揩嘴唇,云殇一脸的心满意足:“雪梦做的东西就是好吃啊!” “我再去做点?”询问却带着惊喜的味道。 云殇差点跳了起来:“不,不用了,已经很饱了。” “我们还没有吃呢!”不满的声音是跟着云殇过来的雪鸽发出的。天晓得,她不过就是慢了一步,居然就被云殇吃完了。 雪梦的脸色一整,没有了之前的积极与兴奋,冷着脸,只差在脸上写上“想都别想”的字眼,不过神情倒也表现得淋漓尽致。 雪鸽雪霁翘了嘴,雪梦也就一怪胎,愿意给人弄吃食时,恨不得撑死对方;不愿意时,看都不看一眼。而现在,她们两姐妹,好巧不巧地,刚好撞上了她不愿意的时候。 “哼,”雪鸽拿出了一脸的不屑,“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让小安做给我,比你的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对,找小安去!”雪霁也跟着附和,虽然小安做的东西不怎么样,但一想到那张脸,心里头也都满足了。 俩人本来是来看夜朗的情况的,哪知道一开门就被食物勾去了心思,眼睛瞟都没有瞟到夜朗那边,就又齐齐地退出去。 “啊”一声突兀的尖叫划破了思卿阁的宁静,把雪鸽雪霁抬起的脚吓得忘记了落下,就这么保持着金鸡独立的姿势,呆愣愣地瓦罐这尖叫声音的主人——月娘。 “真是岂有此理!”阁楼的院门处,月娘正一个人对着空气横眉竖立:“老娘养了你这么多年,居然在关键的时刻,给老娘投奔到怡红楼去了。你个没良心的东西。小心喝水呛死你、吃饭堵死你、下雨劈死你……” 声音又大又响亮,一字字掷地有声、铿锵有力,让人想装着没听到都不可能。 南宫凌风将脑袋缩进夜朗的怀里,表情怯怯的,是谁这么厉害,让月姨生这么大的气?呜呜,好吓人啊! 夜朗皱着眉头,这无异于泼妇骂街的行为,当真是那位端庄贤淑的月姨做出来的?想不到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云殇雪梦则争先恐后地往外跑,生怕错过了月娘的指桑骂槐。 “谁得罪她了,气成这样?”云殇对着号称“万事通”的雪鸽问道。 雪鸽瞥了指着空气骂得正在尽头上的月娘一眼,抓住她停顿的间隙,悄声解释给不知道的人听。 原来,再过一个多月就是京师两年一届的“花魁”节。届时,各家勾栏青倌都会派出一名代表参赛,而最终只取男女各一位,作为当年的花魁之王,当然夺得花魁之王称号的勾栏青倌好处多得没法想象,也让各家老鸨使劲了浑身解数,来全力培养参赛的花魁人选。 雪月楼在上届比赛中输给了怡红楼的红牌冷清清,眼瞅着怡红楼的生意蒸蒸日上,尤其是月娘在意的青楼排位,也渐渐地怡红楼赶上,心中别提有多憋屈了。 憋了两年的时间,月娘亲手栽培了参赛的人选——青莲,论姿色与才艺都不会输给上届花魁冷清清,她已经做好财源广进的准备了,却没想到,怡红楼的老鸨花姑居然出阴招,把青莲给抢了去,还作为五月初花魁比赛的人选给报了上去。 现在就算她把青莲抢回来,赢了比赛,也是怡红楼的人,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而仅仅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让她如何再培养出一个青莲来? 面对预知的结果,想着两年多的努力,怎叫她不气,怎叫她不急,怎叫她不骂人? “青莲?”云殇仔细地想了想,“就是那个自以为了不起、从来不正眼看人的女人。” 雪鸽颇有良心地纠正:“别这样,至少人家看你的时候,是正眼。” 云殇不置可否地“切”了一声,那个女的,他老早就看不惯了,一天趾高气扬、拽得跟皇太后似的。要不是顾及月娘的感情,他早就动手教训她了。让她代表雪月楼,只怕会让外人都误会这里的姑娘素质低下,现在她主动离开,雪月楼根本就该买鞭炮庆祝庆祝。 月娘歇了一阵,众人都以为她骂够了,打算上前去劝她的时候,她深深一提气,又是一顿好骂。 夜朗从雪鸽的口中也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唇边荡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南宫凌风见状,问道:“相公,你有好办法吗?” 夜朗张嘴,还没有回答,就感到一阵风迎面而来,定睛一看,居然是外面骂人骂得最欢的月娘,她直直地触到夜朗的面前,盯着夜朗的眼睛,迫切问道:“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夜朗无语,刚刚他好像没有说他有办法吧,南宫凌风用的也是疑问句,怎么到了月娘这里就变成肯定句。 其余的人,也跟着围到了夜朗的身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雪鸽雪霁是经过几天的相处,对他神妙莫测的本事的期待;南宫凌风雪梦直接就是盲目崇拜;云殇倒是自觉这个男人不简单,盯视的眼神中一半期待,一半玩味。 夜朗也是刚才从雪鸽的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大概,现在几双眼睛却直勾勾地要他给出个办法,当真是为难他。
话说回来,要是换了真正的夜朗,肯定是没有办法的。可是现在不一样,现在的夜朗可是二十一世纪来的,经历过那个选秀节目层出不穷、各式新人花招百出的时代,在场没有谁比他更有资格了。 夜朗唇际荡着一丝笑意,端的是高深莫测:“天机不可泄露。” 一句话几人失望,几人惊讶:失望本是意料之中的神情,但惊讶却是意外的。露出惊讶的月娘云殇,互望一看,具具看到对方眼现异色:夜朗的神情分明是在说他不但有办法,而且一击必中。 可是时间真的来得及吗? 房间之中,突然地安静了下来,个人怀揣着个人的心思,唯有南宫凌风傻傻笑着:“月姨,事情都解决了,你怎么还皱着眉头啊?” 月娘真想追问一句“事情什么时候解决了”,不过十多年血淋淋的经验,让她转化了愁容,笑脸盈盈:“凌风说的对,那我就等着接收花魁之王的匾额喽!” “当然。”南宫凌风再次骄傲地扬起笑脸。 月娘一句话,直接把全部责任推到了夜朗身上,身为当事人的她倒是自个撇了个干干净净。 这既是一种信任,更是一种压力,也是一种考验。夜朗于南宫凌风,仅仅有心,还不足以让月娘等人放心地将南宫凌风交付于他。毕竟,南宫凌风的身份摆在那里,相伴一生的人,没有手段、没有胆识,如何护得他周全?夜朗办不到的空缺,她们自会找人来填补。 “我们现在就去庆祝,”南宫凌风坐直了身子,满脸的兴奋溢于言表。“月姨负责酒水;雪梦负责吃食;雪霁雪宸负责吃撑了的人;雪鸽负责去通知大家,还有云殇、小安、阿牛……” 南宫凌风的话说得很顺溜,看样子应该不是第一次这么说了,其余的人,要么举首望天,要么就是充耳未闻,更有甚者,打着哈欠,就往外走,边走边嘀咕:“刚刚起床,居然就幻听了,还得回去多休息一会儿。” 不一会儿,房间里走了个干干净净。 “相公,”南宫凌风委屈地望着夜朗,“不是你说的,眼光要向前看吗?怎么他们都这样啊?” “不要和凡夫俗子一般见识。”夜朗聪明地选择了奉承南宫凌风一把。 闻言,南宫凌风就笑得愈发的开心了,追问庆祝的事情,也就忘在了脑后。 云殇的药,当真妙得紧,早上醒来的夜朗已经感受不出一点点的疼痛了,几碗清粥下肚,更是精神大盛,两眼炯炯有神,心中说不出的畅快。 在房间里跟南宫凌风独处了片刻,雪鸽就急匆匆地冲进房中,娇喘着传话:“少爷,二小姐让曹公公来传话,让你今日进宫。呃,附带第一句,赶上早膳(这不为难人吗?曹公公到的时候,早膳都过了);附带第二句:别让雪鸽跟着(雪鸽说得咬牙切齿,明知道传话的一定是她,这句话,绝对是二小姐故意的);附带最后一句:带上你目前的媳妇(按照南宫傲雪的吩咐,“目前的”三个字,她发出的是强调的重音。)。”每说一句,雪鸽的脸上都要变换一种色彩,由看戏转到愤怒,最后回归看戏的表情。 又是一个狠角色! 夜朗知道又是一场费心费力的仗要开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