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换药
时辰尚早,街道上来往的行人并不多,惟有隔壁街上那一溜的早点铺子,很是热闹。叫卖也各具特色,只可惜住了这些日子,自己没有机会尝上一口地道的滋味,对于本就喜好各色美味的二小姐,颇有几分惋惜。 看到侄女满脸的可惜,不觉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调侃道:“这京城终究要再来的,等改日咱们回到了南面,换了穿戴姑母便让陆娘子领了你,到处走走可好?” 听了这么一句,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自己刚才一脸的扼腕的表情定是太过夸张了。好在这许多日子的相处中,自家姑母早已将姐弟三人视同己出,若是那不知实情者瞧见,必将他们看作母子四人。 这期间的种种,也逐渐让原本彷徨无助的二小姐,彻底将这位姑母大人视作了,最为尊敬的长辈。再不徘徊在前世与现实之间的,深深埋藏那个习惯了二十多年的名字,此生恐怕再无缘被人提及了。 每次午夜梦回想到前世的亲人,深切的思念总是肆无忌惮,而今能有这么一位和蔼的姑母看顾,与姐弟三人而言,已是万幸。正所谓既来之,则安之,更何况自家的那笔账,还得同二房那对贪心的夫妇好好算上一算! 当然,二房夫人所出的国公府大小姐,更是盛气凌人,居然当着姑母的面,就敢教训起自己这还在病中的堂妹。 虽不至于恶语相向,但那股不可一世的傲气,却让自己是大为吃惊!同样是八岁的稚龄,为何能这般的目空一切?当日不明详情,就在即将离去之际,才叫姑母身边的得力之人,陆娘子找出了原因所在。 原来,早在堂姐妹俩出生的那一年,京里的法妙寺中,来了位修行颇高的大和尚。一日忽然梦醒,由梦中所示的祥瑞之兆,报与了寺中主持。继而,传出了那年夏季里,便会有一勤王之女降生! 于是满京城中,多少贵门望族中但凡有孕在身之人,无论是正室夫人也好,还是那后院安置的姨娘也罢,皆是不以男贵,反倒更愿得一天降贵女! 本来那大和尚梦中的勤王之女,便叫人暗自好笑,这世道女子又不能为官,即便你满腹锦绣,不过添些闺阁情趣罢了。然而世上之人也并不执拗,女子虽不能为官助王固守江山,但那宫阙之内的皇后之位,却是为国君执掌六宫。倘若将那梦中的勤王之功,稍作放宽些好似也能当得。 如此一来,世人便认定了那和尚梦中吉兆,却是暗指日后新君的正宫之位。而自家这位堂姐,这般孤傲非常,便是情有可原了,毕竟人家正如那和尚所指,就是在那年夏季里降生的。 当日听说了详情,郑婍就觉得有些好笑,仅凭那和尚的一句梦中之言,便可定下一个人的命运,不免太过儿戏。然细想自己初到此世的情景,到底不敢断言那大和尚必定是信口胡说的。毕竟是那位是成名已久,更何况这等虚无缥缈间的感知,怕不是常人所能了解。 此刻回想起来,还不免略略有些吃惊,要是真出了那么一位宫中贵人,只怕自己的讨债计划,就要改变方向咯! 想到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不觉弱弱叹了一口气,顺手放下了一旁的窗帘。倒是身边正靠着车壁假寐的方郑氏,闻到叹息之声,抬手抚了抚侄女已恢复了红润的脸庞,柔声问道:“怎么了,可是如今出了京城,路上颠簸得厉害,有些难捱?” “颠簸的不厉害,这是想到了将来二房那位,极有可能是要入宫伴君的,那咱们大房旧账,只怕不好同他们细算了!”耷拉着小脑袋一脸的苦闷不已,倒是不等自家姑母出声安慰,忙又重重握拳,补了一句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就不信寻不出应对之策来!” “正该如此,即便他二房能出个了不得,说到天边如今锁在国公爷院子里的那些,也都是你们大房所有。只不过,咱们婍姐儿想得没错,来日方长,总能找出解决之法来。” 见身边的小人儿配合着点头,却又好似灵光一现:“说来,依那大和尚当年之言,国公府里可不单是他们二房的女儿,才降生在那年的夏日里。婍姐儿你也是六月初二的生日,不过比她小了两个月。” 其实是堂姐妹俩只差了四十来天,只不过那位刚好挤进了,夏三月中的头一个月份。而且,京城中的许多官宦之家,也多半将这头一个月里降生的女儿,方才视作金贵之人,细心娇养着。 正是因此,满府上下从那位大小姐出生后,就以选在那位身边伺候为荣。旁的且不论,单是她房里的四个大丫鬟,两个奶妈子就都是百里挑一的秀色可餐。据府里的老人私底下,悄悄传说曾有一度,就连二房的那位叔父,也是摇头感叹,但凡这府里颜色颇佳的丫鬟,全都进了自家闺女的厢房,真是叫人艳羡不已哦! 只是这等传言,此刻靠在姑母身旁的二小姐无从知晓,惟有此刻与侄女说起这桩旧事来,不免有些感慨。要知道,当年的那个大和尚听说两年后,便要回京接任这法妙寺中的主持。倘若被此人言中,那二房长女,将来的身份还真不好估量! 方郑氏心中微微一紧,却不能吓着自家侄女,转了话题让同在一车的陆娘子,告诉起今早才得的好消息。 原先与姑母说道起那晚受伤之事,就曾想过借着院内添置下人一桩,将那两个行凶者,要了过来。让人始料未及的是,那两个丫鬟恰好都在国公府里,专门用来待客的烟霞榭中的伺候之人。 这一突然的发现,即刻让姑侄俩改变了先前的计划,居然是国公爷那处的丫鬟,又怎会甘心为二夫人所用?且不说,这其中的风险颇大,更不敢相信倘若失手,这两人又该如何全身而退? 或许,真是因为本身是国公爷那头的,才敢如此大胆。又或者是二房的许诺很是诱人,方能引得这两丫鬟冒险前来。更有可能,两人是被人拿捏了把柄,不得不为! 只是,这种种的猜测,对于如今势单力薄的姑侄俩而言,已不是事情的重点了。反倒因该趁着对方不曾动手,清理痕迹前,将她二人安然送去稳妥之地,方是当务之急。
既然眼前实力不足,动摇不得二房半分毫,但假以时日又怎知她郑婍便不能,旧案重提?然而这重要的人证,却不能出了偏差,所以不但不能急于报仇,就将两人指认出来,更该加以保护,避开二房之人的视线之外。 亏得如今的二小姐,早已不是原先那年仅八岁的女童,对于姑母的此番安排,也是深感认同。现在撕破了脸面,的确不智,此刻暗暗牙咬隐忍,本是必要之举。 再则说了,难道那两个丫鬟就不会多留一个心眼?想到解开一切关键的所在,自是不肯耽误时机,当日就命了身边的陆娘子,着手行事起来,还别说陆娘子那一招‘冤魂提点’,还真是省却了不少麻烦。 其实早在大房之女被其姑母接手看顾后,二房那头便有片刻的失神,毕竟这位寡居之人手上真有些医术,若是先前不曾耳闻,如今却是大家都有目共睹。 慈恩堂中的那位,虽有太医诊治得法,然而那每日里用的滋补养生膳食,可都是这位亲自列的膳食单子。而且在经太医过目后,不但露出惊愕之色,其中更有一位直接求了去誊写,更叫二房那头整日担惊受怕。 其中缘故旁人或许不知,然而这睿云堂中的姑侄俩,又怎会不明白。好在国公爷那头是痊愈有望,而大房之女这里,却是进展缓慢非常,就连给老爷子请完脉后,顺道走上一遭的太医们,也都摇头感叹这孩子伤得太重。 亏得有这些太医的人前之举,二小姐只怕痊愈无望的传言,在众人心中几乎成了定论。姑侄俩倒是以此为由在临行之前,得了不少汤药银子,只是对方也不是那蠢笨之极的,临装车之际,居然一古脑的都换成了,二小姐单方上所需的药材。 倒叫姑侄俩愣神片刻,好一个釜底抽薪,虽说比照着单方上给准备了许多药材,也是不错。然而对于,早已康复大半的侄女而言,到底有现银在手,才是真正实用之物。 眼下突然将那早就答应下的三千两银子,直接换成了满满一车的各色药材,反倒将了大姑奶奶一军。毕竟此去路途遥远,又得看顾一个得了‘呆病’的侄女,一行中当用之人本就是不够,偏偏还多了一双无知稚童,更是难上加难。 “亏得前头这一段,有国公府里的侍卫护送,待后日转成了水路又该如何是好哟?”与此同时,正漫步在先前大房独占的东面那好大一片院落中穿行,不免忧心忡忡的感叹了一句。 只听得落后自己半步的梁嬷嬷,也是同样面露不忍地附和道:“当日亏得二夫人您真心相待。又深思熟虑,想到了那等偏远之地,到底采买不便,实在怕耽误了二小姐的病体。这才宁可多费银子,也要将余下五年的药材都一并备齐了。哎如今这世上,哪里还有这般用心良苦的婶母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