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守夜之人

    端王府南院的一间小屋里。

    赵mama、秦mama和李mama三个人正坐在一张桌子前喝茶。

    赵mama是府里的老人，来头可是不小，是府里老太太带来的陪嫁，在王府里管着买卖小丫头这一块儿，管了十来年了，资历老的很。

    但赵mama一向和气待人，从不摆上位者的谱儿，眼下，赵mama刚从外边跑了趟差回来，从大夫人那里得了点茶叶，就叫小丫鬟取了茶具，泡来与秦mama和李mama“分羹”。

    “赵mama这茶可真不错，闻之清香淡雅，轻轻咽下，又有一股自然纯芳，回甘无穷！”对于讨好赵mama，秦mama从来不吝啬溢美之辞。

    李mama轻蔑地瞥了眼秦mama，这个姓秦的就会拍马屁，但随即又换上一副亲切的笑脸，说道：“还是老秦这张嘴最会说啊，好话都让她给说尽了，一句没留下给我，我还能说什么呢？”

    说着，话锋一转：“不过，这茶要想茶香浓郁，茶味沁口，不仅得看茶苗的好坏，还得看制茶人的功夫到不到家，”说着，抬起了头，向北院那边示意了一下，“就好比北小院的那些小丫头们，底子出身不论，能不能到贵人身边伺候还得看她们自己的本事！”

    赵mama轻咽了口茶，两个老货在她面前打嘴仗也不是第一次了，听来听去也没什么新鲜的，今天叫她们来，无非就是想定一下“一月之试”的“守夜”人选。

    要说这“一月之试”，试的不但是这帮小丫头们的吃苦耐劳劲儿，还要试出这些人内在的脾气和性子，不光如此，还要从这群人里，揪出一个运气最不好的，施以重刑，好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而这个“守夜人”，就是每年的那个倒霉蛋，这个倒霉蛋也不是随便定谁都行的，主要还是得看上边的意思。

    老太太这几年身边并不缺人使唤，也不怎么跟她要人了，而大夫人如今在王府里主持中馈，一家独大，牢牢把住了当家之位，之所以还让她这个老婆子坐着这个位子，不过是碍于老太太的面子，不好下手罢了。

    赵mama对此看的很开，老太太虽对自己一家有恩，可是自己无非也只是个领钱吃饭的，等老太太一闭眼一蹬腿，就是她们这群老人的受难之日了，所以，谁才是上位者，该听谁的吩咐办事，她还是分的清的。

    想到这里，赵mama抬眼瞅了瞅对面的李mama，缓缓地开口道：“她们能有什么本事，不过就是群黄毛丫头罢了，对了，一晃儿，她们进府有多长时间了？”

    李mama接到赵mama递过来的眼神，心下一喜，真是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之前她还琢磨着怎么跟这老东西开口呢，这老东西就自己递到自己嘴边了，当下应道：“回赵mama话，还差五日，就进府一月了，库房那边前几天送来了两箱子银器，让擦亮了好送到厨房去，以备开春家宴上用。”

    “嗯，明天让那群丫头分了两箱子银器，拿到东屋后面的绣房中擦去，限三日内擦完交上来。”

    “是。”李mama和秦mama同时低眉顺目地答道。

    “至于这三日的守夜人，你们俩认为谁比较合适啊？”赵mama依旧是一副慢悠悠的语气，右手轻轻摩挲着左手的玉镯子，好像无意间想起了这个问题似的。

    “回赵mama，手下我以为一个丫头正合适。”李mama抢先道，看赵mama和秦mama都探究地看向她，“就是北屋的春杏，这丫头是从王家村来的，在土楼里规矩学的不错，这一个月我观察她说话有礼，做事有度，是个乖巧的丫头，让她守夜，定是出不了什么差错。”

    春杏？赵mama陷入买丫头那天的回忆当中，脑中滑过一个个小丫头的脸，突然，一张俏丽粉嫩的面庞撞了出来。

    赵mama乐了，那个小丫头也叫说话有礼，做事有度？肯定是不知道什么事得罪这个李mama了，听说李mama的那个心尖尖，今年也送到东屋里去了，看来这事十有八九是老李在替她闺女出气了。

    算了，一个小丫头而已，虽然本是想把这个春杏交给大夫人处理的，不过有西屋的那几个人在，也轮不到自己插手。

    思及此，赵mama一脸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就她吧，有什么事，你和老秦去安排就行了，不用问过我了。”

    “是。”李mama和秦mama恭顺地应是，低头退了出去。

    出了赵mama的屋门，秦mama就告罪说，这两天肩膀痛，大夫说不能多动，看着小丫头们搬银器的事儿，只能有劳李mama了，说完就躲懒回自个儿院子里去了。

    李mama蹙了蹙眉，这个没脸没皮的懒家伙，连这点儿小活都躲，不就是嫁了个好老头吗！要不是她那个在大夫人嫁妆铺子里当掌柜的老头，这个管事mama的位子怎么可能轮到她头上！

    冲着秦mama的院子方向，重重吐了口痰，李mama转身却并不往北小院走，而是绕道去了南院的厨房。

    刚跨进厨房门，李mama就闻到了一股糕点的甜香味儿，再往屋里瞅去，只见一个笑意盈盈的小丫鬟迎了上来。

    “李mama来的正是时候，这盘桂花莲子糕是我刚做好的，就是想等您来，好孝敬您的，没想到刚做好您老正好就进来了！”

    李mama笑的眉眼不见，“还是玳瑁这张嘴甜！就会哄我这个老太太。”

    说着，又往里瞅了一眼，看到琥珀也在，赶紧走过去给琥珀见了个礼，琥珀连忙起身回礼。

    “李mama请坐下说话。”琥珀淡淡地说道，又压低了声音，往前探了探身子，“不知‘守夜人’的事情，赵mama可有定下是谁？”

    这个琥珀还是这么直来直去的，李mama心里不屑，脸上却不显，淡笑回道：“回姑娘话，已经定下了，是北屋的春杏。”

    “那就好，剩下的，就照商量过的办吧。”

    “是，老奴想请示姑娘个事，还望姑娘能如实告知老奴姑娘的想法。”

    “李mama言重了，琥珀到了这里之后一直得mama的照顾，不知mama想问什么？”

    答没答却没说。

    李mama心下撇了撇嘴，等三月之期一过，琥珀这尊大佛，还是赶紧离了她这间小庙吧，实在是供不起。

    李mama在外院这片儿嚣张惯了，下边是群小丫头，天天巴结着她，上边就一个赵mama，待属下也随和，平时她也不往内院里走，要不是为了她那个宝贝疙瘩老二闺女，她还真懒得做这些卑躬屈膝的事儿。

    一想到她那个样貌性情都出众的二闺女锦儿，李mama只能强压下怒气，挤出个讨好的笑脸，“老奴就越矩了，姑娘来了北院这么久，想必两个屋子里的小丫头什么样，姑娘心里已经都有数了，老奴只想问一句，姑娘看我家锦儿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