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数日之后
数日之后。 清晨，云层散开，曙色渐明。 王府后巷窄道上，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在快步疾行着。 伴着衣裙飒飒地摩擦声，一个担忧的女声猝然响起，“万mama，姨娘可说了让咱们去哪家药房寻那东西？” “药房？”高个的妇人闻声停住了脚步，四下瞅了瞅，见左右无人附耳到矮个少女身边，“雁丫头，我念你在姨娘身边伺候的时日不短又忠心不二，才做主提了你升一等大丫鬟的，你若做的不好，我随时可以把你再撤下去换雪芙上来！今日咱二人要去采办的那物件是能去药房里声张的吗？以后说话做事前先动动脑子，‘药房’这类的蠢话休要再让老婆子我听到！” 少女一听，赶忙蹲跪在地上，惶恐地回着：“雪雁知错了，求mama饶了雪雁这一回吧，定没有下次了，雪雁只是一时心急才脱嘴说错了话，绝无害主之心啊。” 万mama冷淡地摆了摆手，“谅你也没有那个胆子！起来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把耳朵凑过来，老婆子我还有些事要交代给你。” 雪雁依言起身，侧耳凑到万mama嘴边，轻点着头默默记下了万mama的句句嘱咐。 窃窃私语了一阵，万mama掏出块腰牌递给雪雁，“拿我的腰牌出角门，门房不会多问你什么的，酉时之前回来，记得，要快！后屋里那位，姨娘可是关不了多久！” “是。”雪雁收好腰牌，冲万mama行了个礼转身便向窄巷另一端疾步走去。 待雪雁离去，万mama提袖擦了擦额角的汗珠，扭腰往相反的方向行去，同时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 若是雪菱还在就好了，这种事就犯不着劳累自己这个老婆子来办了，雪雁瞅着忠心乖巧，却并非拿事之人，能拿得起事的那个，心眼又太多太野，怕是将来收不住养虎为患…… 自己年岁大了，一条腿还是残的，已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将死之人，姨娘也早不复往日容华，生二少爷时又落下了病根，这几年终日药食不停也未见任何起色…… 二少爷如今虽长成了一位英武不凡的勃发少年，却对后宅中龌龊一道知之甚少，不懂得妇人心有时可以歹毒如蛇蝎，销魂荡骨、口蜜腹剑的女子最是沾惹不得的道理…… 二少爷在姨娘身边呆的时日终究是太少了……那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丫头说什么也不能留下！ 想到这里，万mama眼中厉色一闪而过，加快了回往内宅的脚步。 等到那个一瘸一拐的高个身影渐渐走远最终消失在了巷口的拐角，春杏才从李家院的院墙上探出个小脑袋，左右瞧了瞧，翻身进了隔壁的秦家院，蹑手蹑脚地溜进兰花住的泥胚房，心里一边还庆幸着，多亏了自己机灵，一听到有脚步声就赶紧缩回了墙角，否则早被那坏心肝的一老一小遇个正着了。 不能从药房买的药还能是什么好药？！鹤顶红？含笑半步颠？不是红花那类打胎的，就是断肠草那种杀人不偿命的！一点悬念没有，万恶的古代宅斗戏码。 收回了脑中的思绪，望了眼床榻上依然安稳睡着的兰花，春杏小心翼翼地掏出怀里的油纸包，拨开外纸露出里面已然冷掉了的五六块熏rou。 他大爷的，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悄声挪步到火炉边，春杏熟练地用柴火棒拨了拨里面的炭火，将纸包堆到炉子旁边，用炉中仅剩的热度烘烤着纸包里的熏rou，过了半刻，又把纸包调了个个换另一边烤，好让rou均匀受热。 没有微波炉的古代真坑爹啊！ 不一会儿，屋子空气中便飘散着一股熏rou的香味。 兰花耸了耸鼻子，一睁眼就见春杏笑盈盈地蹲在地上火炉边，傻兮兮地冲她露着一口白牙，“醒啦？” 兰花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嗯，昨晚帮秦mama熬药膏熬到亥时一刻才睡，你怎么一大早就跑来了？几时来的，来了多会儿了？” “刚来一会儿，昨晚李mama做了一锅熏rou，我特意捎了几块今早给你送来叫你尝尝，虽然照你娘做的是差远了，但有的吃总比没的吃强吧！”春杏一边说着，一边挑了块rou多筋少的送进了兰花嘴里。 兰花刚嚼两下，听到这话愣愣地瞅向眼前笑得一脸欣慰之人，从鼻子里叹出口气，不悦地将rou咽了下去，“你又跑李家院去啦？李锦儿对你就那么好？你知不知道北院那帮人现在都在背后怎么说你？” 春杏眼睛眨都不眨地回道：“知道啊。” “知道你还老往李mama院里跑？！”兰花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春杏那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蹿上来了，指着春杏鼻子怒骂道：“人家都说你是给李锦儿端水提鞋的狗腿子！狗腿子！狗腿子什么意思不用我告诉你吧！杏啊，咱们两家虽然穷，可长辈们从小就教育咱们人穷志不短，咱们现下虽是干着仰人鼻息的活计，可也不能如此不知廉耻地去给人提鞋吧？！你现在……你这个样子叫我回去怎么跟程婶交代啊……”说着，竟眼中泛泪，哀哀地低泣了起来。 春杏听了个开头就想落跑了，她没想到自己好心带两块rou来能引出兰花这么一大篇话，要是让她查到是哪个杀千刀的瞎传消息给的兰花，她非活祭了那人不可！ 当下安慰地拍了拍兰花的肩膀，“没那回事，净听人瞎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那种人吗？！就李锦儿那副母大虫的样儿，我能去给她提鞋端水吗？！她要敢命令我做这做那，我一顿佛山无影脚踹她个生活不能自理！” 兰花听不懂春杏最后那句话的意思，但知道她是宁可挨饿受累也不愿向他人低头卖乖的人，在王家村时是那样，在土楼时也是那样，她相信眼前的这个春杏依然没变，依然是最能让她信任和依靠的那个程婶家老丫头春杏！ 擦去了眼角泪珠，兰花半信半疑问道：“你说真的？真的没这回事？那人家怎么传的有鼻子有眼的？都说你攀上高枝了，李锦儿去长房的少爷院里，还要带着你一起去？” 我靠！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李锦儿除非脑袋被驴踢了才会把我捧那些少爷跟前去！要不就凭我这闭月羞花的脸蛋，这玲珑浮凸的身段，去了还不恶心死那帮大小丫鬟和一众姨娘通房啊！” “我呸！”刚才还哭得满脸泪水的人，转眼间换成了喜笑颜开的揶揄表情，“你脸皮可真不是一般的厚啊！这话你都说得出口！我都替你臊得慌！” “嘿嘿！没有最厚，只有更厚！”春杏装出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心下却抹了把冷汗——总算是把这茬岔过去了，手中不停，悄然收起了怀里的油纸包。 还是留起来一会儿祭自己五脏庙吧，按理说，一月之试都过去这么久了，兰花和李锦儿的那点小恩怨应该早就撂下了才对啊！李锦儿倒是没主动提过什么，就是每当听到春杏提起兰花两字时，脸色还是会稍微僵上一下…… 而兰花就更不用说了，几次三番地劝她少去李家院，少跟李锦儿接触，试探了这么些回还是这么个结果，真丧气…… 也怪自己嘴贱，呆着没事提这茬干什么呢？直接说是从小厨房偷的不就完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