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那个时候,我曾需要你
这是一家粤城街上随处可见的肠粉店,不过要略微整洁和宽敞一些。雪淞点了一份素拉肠,慢慢地吃着。申墨坐在她对面,看她吃东西永远是这样,丝毫感觉不到那食物的美味,她吃东西仿佛只是个仪式而已。慢条斯理的,不知道东西好吃与否,也看不出她是否喜欢。 他就这样专注地盯着她看,雪淞看了他一眼,问:“看什么?想吃就点一份尝尝”。 “好吃吗?” “还不错,刚来粤城的时候,我可以一天三顿都吃这个”,雪淞还在吃着,从她的表情上实在看不出这东西有她说的这般诱人。 “刚来粤城……你怀孕的时候,就整天吃这个?”四块五毛钱一份的路边摊?申墨感到自己的心像是被人揪在一起又狠狠地扭了两把。 “也不是……喜欢就吃呗”,雪淞意识到自己随口说的话引起了某人的敏感神经,“你到底来干嘛?我不喜欢拖拖拉拉,你现在严重扰乱了我的生活”。 “申丹很后悔一时冲动给我们造成的痛苦,我真没想到她会这么不成熟……”申墨边说边小心翼翼观察着雪淞的神色,“她很想亲自来向你道歉”。 “然后呢?”雪淞没抬头,筷子也还在动着,口气波澜不惊,仿佛他们还在谈着关于拉肠的味道如何的话题。 “然后……当然是我们一家团聚啊。你喜欢粤城我们就在粤城生活,你想回未城我们就回去,你想去北京或者去美国……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我们已经错过了三年时间,难道你还想让我学王宝钏,等上你十八年?” “真遗憾,你说的这些都是你想的,不是我想的,恕我不能配合。三年前,我是想过结婚,而且那个人非你不可,因为我爱你,而且你是宝宝的爸爸;现在我只想安安静静过自己的日子,我女儿需要一个爸爸,所以我可以找一个愿意的男人,除了你”,雪淞按下心里的澎湃,“刚刚你不是听到了吗?王宝钏的唯一现实意义就是,听你父母的准没错……” “我mama是喜欢你的,这你也清楚。年纪大了难免受我奶奶影响,不过一时迷信而已。她们……早都想通了,包括我爸爸也是支持我的,我mama差点就跟我一起来看彤彤了”。 “他们当年有权利选择我,现在我也有权利说不,对吗?你父母是因为彤彤才勉强接受,对吗?申丹,也是因为彤彤才感到后悔,对吗?” 雪淞语气仍然很平静,却极为冷淡,“对你父母、甚至简一凡的mama,我从无怨恨,因为他们不是我的长辈,他们只是以他们的方式维护自家儿子,有什么错。对申丹,最初我的确是耿耿于怀的,因为她做这件事时还以朋友的名义。现在我已经不需要她的道歉,因为不是朋友,便不再有要求了。其实这件事里我在意的不是现在的结局,而是她违背了承诺,我家人的事……是我最不能面对的,我不想别人拿来传阅,不管是利用、同情还是评判,我都不能接受。这也是我仍在这里和你缠杂不清的原因,我希望这件事就这样吧,别再跟我提起,拜托!说难听点,心口上留道疤或者屁股上长颗痣,事关伤心往事或者仅仅是因为私隐,都不会欢迎别人来参观”。 申墨神色颓然,“那件事……你应该告诉我的,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应该相信我,如果女人什么都可以自己解决自己疗伤,还需要男人做什么……” 没等他说完,雪淞笑着起身,“所以……现在我不需要,再见!” 走出小店,外面已经下起了雨。粤城最近一直阴雨连绵,而且呈愈演愈烈之势,进来时还天色晴好,现在就已经大雨倾盆。 雪淞忍住几乎涌出的泪意,漫天遍地都在流泪,又何必凑上自己的一份伤心呢? 如果女人什么都可以自己解决自己疗伤,还需要男人做什么? “第一次怀孕吗?”“要吗?”多久以前,中年女医生问她的时候,她是多么需要一双坚定的臂膀和一个温暖的怀抱,热烈地期待和守望他们的宝宝,可是没有。 “家属呢?快去办住院手续……快喊你家人来吧”,深夜躺在医院的走廊里,一个人忍受着尴尬和恐惧,那时候她是多么需要一声安慰、一个拥抱、一个吻,可是没有。后来她想,哪怕是帮自己翻个身的一双手、跑去帮自己办个入院、喊个医生的一双脚也好啊,她等到了,可那个人不是他。 产后第一次穿鞋、第一次打饭、第一次上厕所……虚弱的她也希望像所有产妇一样得到mama、老公这些最亲近的人的照顾关爱,可是没有。她身边只有一个人…… 彤彤八个月的时候,半夜帮她换尿布,翻身时不小心扭到手肘脱臼,小小的人儿哭的脸色紫青。凌晨两点抱她去儿童医院。医生摸了一把,开了单子说:没什么事,手感复位就好了,去交钱吧。她看着医生:孩子哭成这样,您先给她复位了,我再去交钱不行吗?医生默然道:家属呢?让孩子爸爸去交钱,你抱着孩子在这儿,我给她治疗。她愕然:我一个人带她来的,您先给治一下吧,孩子都哭半个小时了。医生继续默然:有这功夫你都交完钱了,一个人我们怎么相信你。她气急了,看着单子:不就60块钱嘛,我们还能跑了不成。气归气,还是抱着彤彤去交钱,听着女儿已经嘶哑的哭声,她边排队边抱着女儿一起哭……那时候她需要一个男人,可以理直气壮地冲他喊:快给你闺女交钱去!可是没有。后来辛洛阳知道了,威胁她无论什么时候遇到这种事都要喊他……
……………… 漫天大雨下的雾气蒸腾,雪淞撑起包里的遮阳伞,大步走进雨里,谁知地面已经开始积水,脚下一滑……后面紧跟出来的申墨飞速跑过来接住她,“没事吧?” “没事……”才怪!雪淞感到脚上传来剧痛,试图扭了一下,有感觉,看来只是扭伤,低头一下,要命!米白色的细带凉鞋断了两根带子,没法穿了,伞早已掉在地上,浑身早已湿透…… 申墨看着她鼻子眉头皱紧成一团忍痛的神情,二话不说,拦腰将她抱起,大步走向自己的车子,“别动了,你这样,还想自己走?” 他一急,她倒是也识时务地安静下来。 两个人湿淋淋地坐到车里,雪淞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价值不菲的新座驾,申墨着急地却是她,“去医院吧,这里最近的是哪家医院?怎么走?” 雪淞自己捏了捏,“没事,能动,就是扭了一下,你看……我回家,过两天就好了”。 申墨坚持把车子开到了医院,简单推拿了一下,老医生瞪了申墨好几眼连说“这有什么事啊”。 雪淞住城北,是粤城地势最低的区域,到家的时候,单元门前已经积了不少水。申墨硬是趟水将雪淞抱着进了电梯、然后家门。 雪淞没好气地瞪着他,“送到了,快走吧!” 申墨苦笑着,“太心狠了吧?外面还下着雨呢!算了,别瞪了,我这就走,你快去冲个热水澡吧,当心感冒!” 雪淞看着他浑身滴水的狼狈相,压制住自己开口挽留的冲动,“嗯,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