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言情小说 - 则天代慈禧在线阅读 - 第四十七节 一触即发

第四十七节 一触即发

    这天清晨,行营刚刚开门,就有福建水师提督彭玉麟前来求见。左宗棠听了,在后院匆匆地把华佗的五禽戏比划完,就急忙去前厅见他。

    “左大人,码头那边出事了。”彭玉麟开门见山道,“水师的几个伙夫上岸来买菜,碰到一帮人,过来挡住不让买,说福建的水师,又不打仗又不出力,凭什么几千人跑到江宁城来闲逛,把菜价都抬高了。伙夫跟他们理论,竟然被打了一顿。听说看出手像是兵勇,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营,”

    “岂有此理!”左宗棠拍案大怒,“伙夫伤得怎样?”

    “总算他们见机,见对方人多势众,一动手就赶快跑开,只有一个落在后面,伤得重些,刚刚叫随船大夫看了,也没有大碍,真是侥幸。”彭玉麟道,“所以我急忙赶来报告,左大人如今正在查案,加之案情重大,这护卫之事,也不可轻忽。左大人有没有听说张之万的事情?”

    张之万的事情,就是他之前奉派到江宁来和将军魁玉一同查案,不知有何不妥,竟然遭人恐吓。张之万本来就胆小,这回就更加每天坐卧不宁,会审问话时就如同菩萨,别人不问他就不开口,问了他也只“哼”“哈”而已。后来朝廷派了左宗棠来全权负责,他自然松了一口气,当天下午就急忙登舟离开江宁,偏偏走得急,离开半里就闹肚子,只好上岸解手。野外地方,连间茅厕也没有,离江宁又还未远,所以不得不防,只好一百多名亲兵也都登岸,在野地里围了一个大圈,张之万就在这当中行事。旁边地里的农夫没有见过这么大阵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急忙来问,才知道是张大人在拉一场野矢。如今,这笑话都已经传开了。

    左宗棠当然也有听说,当时大大嘲笑了张之万一番。不过他现在却不能只觉得好笑,前天才收到包辣椒,打了张汶祥几板,今天竟然就有辖下的伙夫受伤。他们把他左宗棠当什么人了!难道他是吓大的?

    倒是三船水勇,也有这么凑巧,本来他只是因为查案途中经过,在江浙沪的的故人也多,只想顺便炫耀炫耀他带领的洋船和水师如何甲胄鲜明。因为就在一年多以前,朝廷还只有江南水师,是曾国藩打太平天国时一手创建的,左宗棠手里却半个水勇也没有。没有料到,这一来倒对了。此时若没有这三船水勇,自己靠几十名亲兵和人家周旋,那就难得很了。

    所以彭玉麟一提议要增派一百二十名水勇上岸来保护左大人,左宗棠就同意了。有这么多人手,张汶祥等人从前在浙江的行踪也能很快查出,牢房也能另设一处,犯人关押就不成问题了。

    “左大人,还有一件事情,卑职不能不先问。”彭玉麟道,“这几天在江里和码头碰到长江水师的人,都是横眉竖眼,听说他们平时也常欺压百姓,借着江面盘查,要钱要物。我们自己在客地,总是以不挑起事端为妙,但是万一不小心碰到,对方有什么过火的动作,我们应该怎么办?”

    左宗棠也倒吸了口凉气,当真出什么事情,长江水师号称一万人,福建水师的三船水勇也不够用。果真会出这种事情么?难道现在不是大清朝的朗朗盛世,还是洪杨盘踞江宁的当日,两支水师竟然紧张到你死我活,快要打起来的地步?

    不过左宗棠知道,强弱对峙的时刻,弱的一方越是示弱,就越容易招来攻击,所以他对彭玉麟道:“只要对方敢先动手,我们就让他更痛!你不用怕,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彭玉麟得到了明确指示,急忙回船去部署了。

    这时亲兵来报:江苏巡抚丁日昌刚从上海回来,前来求见左大人。

    对于一直为自己的举人出身多少有点遗憾的左宗棠,见见丁日昌,应该会觉得惬意。因为丁日昌仅仅考中秀才,之后也是屡试不中,后来惠潮嘉道李璋煜见了到他文章,称赞他为“不世之才”,才聘为幕僚,太平军攻潮州时,他献计成功退敌,之后,也进入了曾国藩的幕府。这一段经历,可说是和左宗棠相仿佛。

    此外,也许是因为生在广东,见惯了洋人,在任苏松太道时,丁日昌办理洋务不卑不亢,曾经驱逐洋兵到城外驻扎、将违法的外国轮船充公、索回吴淞口炮台基地、裁撤会防营向英法兵支付的兵费、禁止洋兵在洋泾浜收取赌博抽成、将英国传教士陆和尚正法、拔除外商私设的浦东至川沙电报线、将外国流氓遣送回国,积极购买洋机器,并且将上海机器制造局迁址到了更合适的地方。

    所以在对洋人的态度上,左宗棠也很赞同丁日昌,本来应该惺惺相惜。但此时的这个案子,丁日昌之前曾专门上折请朝廷派曾国藩来办,并且认为非曾国藩不可,就令左宗棠不太痛快了。

    “卑职参见左大人。卑职前几天去了上海,没能迎接左大人,还请恕罪。”丁日昌道。

    这么巧?马新贻被刺的那天,他去了上海,这几天又去了上海。这么说起来,上海戏院的那些新戏,还不知道是不是就是他编的呢。

    细想想,这个可能性倒是不大,因为从两年前起,丁日昌就先后两次查禁“yin词小说”,查禁小说戏曲一百多种,“yin词”“****”又是一百多种,什么《红楼梦》、《金瓶梅》、《巫山艳史》、《杏花天》、《蟫史》、《女仙外史》啦,统统都在被禁之列。据说他目睹读书人常常沉迷这些邪书之中,以此自娱,不思进取;所以怪罪到这些书的头上。

    “那也不算什么。”左宗棠道。

    “卑职刚刚经过江宁码头,见到左大人带来的福建水师和大洋船,列队齐整,旗帜鲜明,令我大开眼界。”丁日昌又兴致勃勃地说道,“所以卑职一到家,就急忙找出了这个,两年前我曾将它递给曾大人,可惜曾大人已经调离,不管水师了;如今左大人正练水师,卑职希望能有点用处,所以呈了上来。”

    拍马屁有时候充满风险,就比如现在,左总棠听他只赞那三船水师“旗帜分明”,就有点不满;一听他找出来的什么宝物,之前也是先递给了曾国藩而不是自己,更有点气愤,勉强接过来一看,是本《内外洋水师章程》,转手就递给了随从。紧接着问道,“你既然刚刚从码头经过,自然也就听说了福建水师的火夫上岸买菜,被人无端殴打?”

    “啊?”看来丁日昌的消息不太灵通,而且为此大为恐慌,“有这种事情?火夫被打死了吗?”

    难道他还希望火夫被打死?左宗棠一时大为气愤,说道,“福建水师的火夫难道是纸糊的?你放心,还没有死。”

    “我就是担心这种事情!我就是担心这种事情!”丁日昌忙不迭地嚷道,“这些兵勇,一成了势就无法无天,我之前请太后派曾大人前来,就是因为毕竟是他的旧部,好弹压些。后来听说派了左大人,也是松了一口气。谁知道竟然还是发生了这种事情。”

    听这口气,还是在讲“左大人”的震慑力不如“曾大人”,左宗棠一时气结,冷冷地道,“这次打人的人,就要有劳巡抚去抓捕了!”

    “唉,这要抓到猴年马月?那些狂徒知道打了人,此处不能容身,只怕早已经逃走了。”丁日昌叹道。

    听来句句都是搪塞之辞,左宗棠忍不住了,冷笑道,“散兵游勇在本地行凶,难道不该你巡抚衙门捉拿?我之前听说丁大人纵子行凶,马大人力主严惩,所以你们督抚不和,本来还有所怀疑,但今日看来确实无疑。”

    “左大人,这话从何而来?”丁日昌急忙离座起身道,“卑职的劣子和太湖水勇曾有斗殴,确实不假,但我已经奏明皇上,将他斥革,皇上宽仁,将我本人宽免,这是已经有定案的了,实在和本案无关。”

    这是去年的事了,这件事情说起来真是让人惭愧呀,虽然他到处禁“yin词小说”,自己的儿子却趁着老爹出城勘察水患,带着仆人去逛妓院,正好碰到太湖水师哨勇徐有得、刘步标也到苏州城闲游妓馆,因为争风吃醋,双方打了起来。又碰上苏州亲兵营薛荫榜带兵巡夜,便将双方各责打了四十军棍。徐有得不服,又遭到第二次杖责,结果竟然被打死了。如果对方是个寻常百姓也就罢了,偏偏对方是太湖水师,而且死了人,事情就难办了。自攻下江宁,裁撤了的的散兵游勇,和仍在营的骄兵悍将,气焰之嚣张,不在江宁本地的人根本无法想象。明明是薛荫榜将双方各打了四十大板,传到了兵营里,就变成了是巡抚公子仗势欺人,将徐有得活活打死,所以个个喊着要巡抚公子“杀人偿命”。

    丁日昌因此上奏将家人丁炳、薛荫榜、侄子丁继祖以及儿子丁惠衡革职。儿子好不容易从买来的监生当到个知府,这都是拿钱堆出来的呀,自己又不算贪官,银子来得容易吗?但又有什么办法?只有赶快息事宁人。

    马新贻奉旨接案后,也是一本正经,委托江宁布政使梅启照以及江苏按察使应宝时等人会审。丁继祖投案了,丁惠衡却拒不到案,所以一直拖到今年六月才结案:薛荫榜、丁惠衡、丁继祖以及丁炳斥革。因丁惠衡尚未归案,马新贻更上奏请交朝廷议处。

    谁知今天左宗棠还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又说到了这件事情上。

    “这么巧,贵公子的案子才结几十天,马大人就遇刺了,怪不得御史们要上书说是巡抚大人挟嫌报复;此外,人犯王咸镇被关在巡抚衙门的牢房里,忽然一夜之间发了疯。这两件事情,就请巡抚大人,给我一个好一点的解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