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决裂(1)
悬在头上的大石落了地,沈宛反而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与之心情完全相反的,是皇后娘娘。 在宫中多年,她自有自己的方式得知皇上的身体状况。然而这种从别人口中得知,和皇上自己告诉她,是截然不同的感觉。一夜夫妻百夜恩,皇后一直以为,就算皇上对自己没有多少爱慕,但至少是喜欢,或者敬重的。如今看来,有些事情,是她想的太过天真。 她早就该想到的,就在当年太子过世的那天,皇上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怀疑。尽管只有一瞥,却让她如坠冰窖。那时候,她一门心思都扑在皇上身上,觉得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只要她做一个贤淑大度的皇后,时日久了,皇上自然会发现她的好。可是,她错了。从一开始到现在,错的几乎毁掉了自己,也毁掉了太子。 皇后自嘲的笑了笑。 连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都能看明白的道理,她却始终当局者迷。皇上对她有几分真心,她不是应该早有所觉的吗? 他心中,从来就只有那个结发妻子元皇后,何曾有过她的半点地位?也许,在他看来,建王才是他的儿子,寄予厚望的嫡子,而太子,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为他所生的子嗣罢了。 皇后微微的笑,几乎笑出了泪水。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颜色依旧,却再也没有当日的身材。 有些事情,再也回不去了。 元宵节过后,皇后开始cao心太子的婚事。可皇上那边丝毫没有动静,不得已,皇后只得亲自去向皇上说起:“太子如今已十六有余,迟迟拖着不成家,别人看起来总是一团孩子气,于天子威严也有损。”皇上一开始不为所动,一直到听见最后一句,才想了想,道:“既如此,就让礼部拟了名单遴选吧。” 但凡女子,皆比男儿要敏感,更何况是皇后这样的玲珑人。她哪里看不出皇上的漫不经心,心中气得直发抖,面上却维持着一贯如沐春风的微笑,等到一出殿门,立刻叫过贴身宫女蒋姑姑,让她往礼部递了个条子。等半个月以后,礼部的名单呈上时,元皇后亲弟弟的女儿的名字排在第一位。 皇上只是看了一眼,用大红的朱砂笔划掉了那个名字。 坤宁宫里,皇后气得将一盅guntang的茶水掀在地上。 也就在这一刻,她心中最后一丝残念被斩断。 再次召见沈宛时,已是元宵节后一个月的事情,皇后屏退了众人,问:“建王伪造玉玺,你可有证据?” 沈宛有些惊诧皇后突然的转变,可这是个好迹象。她摇了摇头,近前一步,低声道:“黄瞎子是不可能找到了,那半块假玉玺据说在皇上手里。”她说着,意味深长的指了指上方,“有人护着,是否有证据,对建王而言,也是无关痛痒的事情。”只要皇上不想让事实真相浮出水面,这件事就能一直拖下去,成为一桩悬案。 皇后却比她想得多,“我并非想将证据呈给皇上,只是想让满朝文武看看罢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更何况是皇后。无论身份地位还是权势,沈宛都没有和皇后叫板的理由,她没有多说,只老老实实答道:“如今也只是我们的猜测,并没有拿得出手的证据。”说着,顿了顿,“几位阁老那里,是不是也要将建王的事迹宣扬宣扬?”一旦皇上想要废太子,第一关就是内阁阁老,如果五位阁老同时反对,那这事十有**会搁浅。 可依靠别人,在这风云诡谲的朝野中,是最不可靠的事情。 皇后嘴角微翘,“镇北侯世子也是这样说,这事已经去做了。” 沈宛一鲠,觉得皇后的笑容有些许促狭的意味,只得垂下头去,避开了她的目光。 二人关上门说了半天的悄悄话,皇后吩咐宫女们奉上新鲜的水果来招待她。沈宛用牙签挑着吃了几块甜瓜,却发现殿门口有两条狗,见到皇后,欢快的冲了过来。也正如江清颐所说,两条狗都非常的可爱,其中有一条是西洋犬,毛发浓密,通体雪白,皇后甚至给它在耳朵上簪了朵宫花。 “这是我养的两条狗,这些日子闲来无趣,抱回来陪陪我。”皇后笑着解释,摸着两条狗的头,对蒋姑姑说道:“把它们待下去吧。”话音刚落,两条狗一前一后的挣脱了皇后的手,在原地打转,显得有些烦躁。 皇后吓了一跳,可她是极爱狗的人,不以为意,反而去安抚两条狗,“怎么了?是不是饿了?” 沈宛看着,暗自叹息。 深宫寂寞,连皇后也不能免俗,养狗也算是一种精神寄托,难怪她这样温柔小心。 可是两条狗越来越烦躁,爪子在地上乱刨,发出闹心的声音。 沈宛最听不得这声音,也跟着蹲下去,摸了摸狗的头。她前世本就是兽医,对安抚动物一块还是有自己的心得,温柔的抚摸着两条狗的脊背,试图让它们安静下来。可是也不知怎么了,狗根本不领情,若不是沈宛躲得快,几乎就要一口咬上去了。 “放肆!”皇后虽然宠爱这狗,但她更看重的是人,见狗癫狂了一般,又急又恼,忙吩咐蒋姑姑:“牵下去喂食。”“请等一等!”沈宛忽然牵住了狗绳,半跪在狗的面前,与其平视,借着那枚戒指,与它们交流:“你们怎么了?是不是这殿里有什么不对劲?”她相信狗狗不会无缘无故躁狂,更不必说皇后娘娘身边这样精心养出来的两条狗。 “有陌生的气味!”两条狗都是活泼的性子,几乎没有和她多话,争先恐后的说道:“味道不对!难闻!” 沈宛继续摸着它们的头,在别人看来,她也只是轻轻抚摸着狗狗,就突然让它们安静下来了。 “皇后的内室有坏东西!”“花盆下有坏东西!”两条狗你一言我一语的,鼻子湿湿的,就往沈宛身上蹭,“要找出来叼走!” 沈宛心里一跳,仿佛明白了什么,笑道:“娘娘,家母也曾养过两条狗,狗最是温顺不过,通常不会这样。我看这狗这般躁狂,多半是屋子里有什么它们闻不得的东西。”
在召见沈宛之前,皇后早已派人去沈家查探过,一来是为了验证她的那番话的真假,二来也是为了探探沈家的虚实。得到的消息和沈宛当日所说并无所说,皇后原就信了七八分,这下更是深信不疑,更觉得沈家这个小姑娘也是在沈夫人过世后一夜之间成长起来的,对她也就多了几份悲悯。 沈夫人养狗的事情,皇后也知道,闻言深以为然,眼角余光瞥见沈宛微蹙的眉头,心念一动,忙道:“许是这宫花戴在头上不好,取下来就是了。”说着,朝蒋姑姑使了个眼色。然后顺势抱住了两条狗,耐心的哄着:“花拿下来就是了,可不许再这样了。” 蒋姑姑趁机将宫女们带了下去,大殿里的人一下子退的干干净净。 “是不是有什么不妥?”皇后放下了狗,“难道这宫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不成?” 沈宛也不敢确认,可凡事总是小心些好,她想了想,当着皇后的面对狗说道:“皇后娘娘对你们一向宠爱有加,视若珍宝,你们若是有什么发现,不妨带着娘娘去瞧瞧。”狗狗自然是听不懂的,她又在心里说了一遍,然后才对皇后说道:“我曾听人说过狗的鼻子灵敏,也许当真是有什么异味。” 皇后居住的宫殿,每日有人打扫,不可能有别的异味。她脸色一变,也不管狗是否能听懂,也和沈宛一样,对狗说道:“你们是不是觉得哪里不对呀?”她话音刚落,两条狗在沈宛的示意下,已朝着花盆扑去。那摆在墙角的花盆是一株四季海棠,虽说是冬季,花却开得正好,皇后很是喜欢,曾亲手替这花浇过水。 两只狗趴在花盆边上,用爪子往里挠。 沈宛几乎可以肯定这花盆有猫腻,也顾不得许多,拔下头上的簪子就开始挖土。等挖到一半,泥土里冒出一张黄色的东西。沈宛忙抹干净上面的土,小心翼翼的将东西抽出来,才发现这是一张符纸,上面歪歪扭扭的写了些看不懂的字符。 来不及呈给皇后,狗已朝着内室跑去。 这次,它们的爪子搭在了床沿上,挠来挠去,却不得其法。 沈宛似有所觉,告了个罪,掀开了被子,又仔仔细细检查了褥子,枕头,大迎枕,却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她回过头,略带茫然的看着皇后:“这炕上,是不是有暗格?”皇后摇头,指了指床头的柜子,“是不是那里面有东西?”说时迟那时快,沈宛忽然灵机一动,钻进床下,这次,她手里抓住了一个东西。 “嗤——”似乎被针戳伤,她倒吸了一口冷气,缩回了手。 皇后脸色发白,一步步走近,握住了她的手,只看了一眼,忽然冷笑,“我知道是什么。”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