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郑家往事(下)
郑家第一次分家风波,就这么平息了。虽然以失败告终,但是郑艾氏从中认识到自己没选择好时机,也没选择好帮手,更是小看了郑承恩夫妻,而现在也只有在这仰人鼻息,夹着尾巴,等合适的时机再想办法分家了。 这时机一等就等了三年,在这三年里,厨房送来的不是青菜就是萝卜,除了清粥就是糙面馍馍,郑承宪虽然吃得面黄肌瘦,苦不堪言,却也认为闭门举孝期间理应如此。 而郑艾氏却见不得刚满周岁的儿子跟着一起吃苦,便拿出自己的体己银子让厨房给孩子单做了送来,所以这郑国泰长的白白胖胖的,可就在离除服还有一月左右的时候郑艾氏就不再拿钱出来单做了,就算是厨房送来的清粥,馍馍不管郑国泰的哭闹也要控制着不给多吃。 很快一个月就过去了,经过一个月的严格控制饮食,郑承宪一家现如今全都满脸菜色,瘦骨嶙峋(具体形象可以参照埃塞俄比亚难民)。 当天族长和长辈们来到祠堂,在门口看到站在门口迎接的郑承宪时一时还认不出来,那形象和三年前的丰神俊朗,风度翩翩是怎么也联系不起来。 祠堂的天井里站着肥头大耳的郑王氏和有气无力的抱着郑国泰的郑艾氏(当时没有大事妇女是不准随便进入祠堂正房的),而郑国泰可怜巴巴的看着供桌上的供品,不时的还传出咽口水的声音。 长辈们走进祠堂正房,在里面擦拭牌位的郑承恩迎了上来,当看到明显胖了一圈的郑承恩,再看看郑承宪一家,这一看老人家们都生气了。 于是在完成了除服仪式之后不出郑艾氏的意外,族长发话了!郑王氏赌赢了。她赌的就是族长对郑承宪的爱护,自己丈夫现在可是郑姓这族唯一有功名的人,也就是说目前为止有希望振兴家族,光宗耀祖的只有郑承宪。 郑承恩不知道这族长怎么突然就想到要给他们哥俩分家,郑承恩自从许诺不提分家以来确实没见他有什么别的想法,这郑艾氏虽然一心想分家可是一直派人盯着,也没看到和族长他们有什么来往,要说刚才自己媳妇也贴身跟在她身边,她也没私下告状的机会呀?不过郑承恩现在对于分不分家已经不怎么上心了,这三年间,能拿的能转得基本上都已经拿走,转掉了,账面也请人做得四平八稳,就算是分家不出多少去。 于是郑承恩虽然对分家这件事还是显得很痛心疾首,却绝不是三年前那样要死要活得,在表演了一会情深意重后觉得差不多了,就使眼色给自己媳妇,让她拿账本出来。 郑王氏跟了郑承恩那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自己丈夫的意思呢,用好听的话来形容是心有灵犀,其实用市井俚语来说就是那郑承恩厥厥屁股,郑王氏就知道那厮要拉什么屎。接到令子,郑王氏也不磨蹭,一阵小跑没一会就把做好的账本拿来了,在祠堂门口往自家男人手里一递,又站回了郑艾氏的身边。 郑承恩一看封面,心里就嘿嘿直笑,这老婆还真是娶对了,明白人呀。这账本上跟本就没什么东西了,见媳妇没拿错账本,他也不耽搁,恭恭敬敬的把账本递给了族长,请族长秉公分家。 郑艾氏一看他们两夫妻这做派,就知道不好了!这郑承恩明显早有准备,这账面上的财产剩下的不会多的,自己原本就没指望能分到多少来,到时候看能争点是点吧。 族长翻开账本,越看越眉头皱的越深,最后还不时的和那几个长辈讨论。郑承恩心里乐开了花,这账本可是他花了伍十两银子托人了找曾经在户部做过刀笔吏的高手做的你,那人可说了,是天衣无缝,就算是内宫的司礼监来查也是查不出来的。 那人还说了这账本上除了四百二十五两现银,余下的就只有几处不能动的产业了,现在住大宅的房契,西城一处两进小院的房契,城南一铺面房契,城郊五十亩上田的地契,和下山沟百亩土地的地契。要是分家依着大明律你是长房长子,这大宅子,铺面,城郊的五十亩地是铁板钉的分给你的,这城西的院子分给他们,自己其实还是赚得,现在他们住在大宅西跨院,分给他们就让他们腾出这西跨院,至于那下山沟的那土地,虽然看着有一百亩但却是沙砾地,产不出什么粮食。 不得不说郑承恩找得那人确实有两下子,事情的一切正如他推断的那样发展,族长和长辈们虽然对郑家账面上只剩那么点财物感到疑惑但是却找不出证据,于是就打算把账面上的四百二十五两分了二百两,城西的两进小院和下山沟的一百亩地分划分给郑承宪。 郑承宪从没理过庶务,从小又不缺钱花,对财物实在没什么感念,当族长问他有没有意见的时候,想也没想就点了头。 眼看着分家契约按着自己的意愿立成,就等自己那书呆子弟弟签字画押了,郑承恩满意的笑了。就当他笑意还没下去的时候,郑艾氏抱着郑国泰冲了进来,跪在了族长和长辈们面前。 她哭哭啼啼的说按说这分家原本轮不到她一个妇道人家插手,但是郑父生前是留有话的,这城郊的五十亩上田是要留下来给子孙的保命田,那就是不能随便分的,是要留给有儿子的人的,而大哥他至今无子,也就是说这五十亩地是绝不能分给他们的。 郑承恩眼看着家产就要到手,弟弟一家就要扫地出门,可是他千算万算却没有想到郑艾氏胆子如此之大,竟然敢编造郑老爷子的遗嘱。 还编的这么的合情合理,因为当时的人多会给自己长孙留点田地就算是小门小户也有长孙多给三亩田这一说,寓意一代一代传下去,要依着郑老爷子对老儿子和唯一的孙子的宠爱的话,留下这样的话并不是没有可能。 郑承恩当然知道这是郑艾氏编的,郑老爷子过世前几天她根本就进不了主院的门,郑老爷子就算有遗嘱那也是自己知道,没理由她会知道呀。可他虽然知道是郑艾氏编的,却偏偏没办法戳穿,看着在那胡编乱造的郑艾氏他的眼光越来越冷。
门外的郑王氏,刚郑艾氏突然间冲了进去,来不急阻挡,正担心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变故,便竖着耳朵专心的听里面动静,却没想都越听越火大,这郑艾氏竟然编排遗嘱想要最值钱的五十亩地,就再也忍不住了,也蹭,蹭,蹭,冲进了祠堂,一把抓住了郑艾氏的衣襟,抡起蒲扇大的巴掌就要朝郑艾氏的脸上扇去。 郑承宪原就在郑艾氏旁边,这郑王氏冲过来一楞了下,偏就让她给抓了郑艾氏的衣襟,眼看着郑王氏的巴掌就要轮下来,忙补向自己的媳妇,只听“哧,哧,哧”几声布匹撕裂的声音传来,随着这声音之后又是“啪”的一声巨响,郑王氏那蒲扇大的巴掌拍在了郑承宪的背上。 当时正好盛夏,衣衫单薄,郑承宪只是穿了一件月白粗麻长衫,这一掌吃了个结结实实,加上这原本他就是个四肢不勤的书生,平时从不锻炼,近几年又长期营养不良,最近一个月更是半饥半饱,这一系列原因使得这巴掌的杀伤力极度恐怖。 直接把郑承宪拍晕了。 当郑承宪头一歪,倒在郑艾氏身上的时候,“阿。。。。。。”郑艾氏抱着郑承宪一声尖叫听着如泣如诉,悲恐莫名。 堂上的族长和长辈们也在这声尖叫中清醒过来,刚才的事实在是发生的太快了,如雷不及讯耳呀,可眼前的这一幕可都都瞪大了眼睛,懵了。他们几个一起加起来也好几百岁了,在这祠堂里处置家族庶务每年怎么也多有两三起吧,可是这分家分到敢当着他们几个的面冲进祠堂手抓弟媳妇,打晕小叔子的长嫂还真没见过。 现在怎么办?当事人都给打晕了,分家先往后挪吧,把人先救醒再说吧,几个老头微颤颤的扶起郑承宪,出去找郎中。 其间郑承恩想帮忙,却给老族长一把推开了,郑承恩知道这时候这地真的要归了老二家了,略带着埋怨看向郑王氏,而郑王氏以为一巴掌打死了郑承宪,吓懵了,倒在地上起不来了,看着她这模样郑承恩又心疼起她来。 长辈们七手八脚的把郑承宪弄到了医馆,当郎中宣布只是昏睡过去了不碍事,没什么后遗症后,长辈们总算松了口气,把郑艾氏留在医馆内堂,老族长使了个眼色,一众老头在一旁嘀咕上了。 虽然刚才在祠堂,郑艾氏说的合情合理,入木三份,但是却没有字据。要不怎么俗话说空口无凭,立字为据,做什么事多要立字据呢?原本基本上这五十亩地还是会依着老规矩给郑承恩,可是刚郑王氏的行事着实让他们有惊有怒。 这要只是打打小叔不是什么罪过,你一个长嫂关起门来打几下小叔没人会说什么,可这郑王氏打的场合不对,在祠堂,在长辈们面前就这么打了,这是不在打小叔,打的是族长的脸,长辈们的脸,列祖列宗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