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但不归
晴也须来，雨也须来。随意且衔杯，莫惜春衣坐绿苔。 这是一个美丽的花笺，染了胭脂色的信笺上，还散落了三五片细小的粉红色花瓣，轻轻打开便是扑鼻的幽香。里面的文字更美，这样灵气优雅的词句是桃花写不出来的。 最美的还是笺尾的署名“雪涓手书。” 知府大人的女儿常雪溪，因为欧安易的关系桃花还当真见过几面，每次都用鼻孔和下巴对着桃花，桃花一直都怀疑她可能并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 这位常六娘生辰，居然要请桃花过去一起做生日，还是由她的胞姐常雪涓如此客气地邀请自己，反常啊反常。 桃花径直拿着花笺去找了欧安易，结果赵掌柜说他进京了要过几日才能回来。那也就是说和安易哥没有关系，但是就更反常了。 桃花想了半天还是没有想明白，最后去找了唐氏，唐氏也觉得这个邀请来得蹊跷，但是有人邀请自家女儿参加生日宴她还是很高兴，因为还有时间，特意出去给桃花订做了新裙子，又细细地嘱咐了桃花参加这样宴会的注意事项。 桃花听了唐氏的教导，对于这趟上流社会之行更是心生抵触，想着说不定能有机会为自家拓展生意这才耐下新来学习礼仪。 唐氏想得倒不是这些，而且在她看来，估计桃花去了那是要吃上些亏的，不过有机会能让桃花去见识见识总是好的，况且又有能够尽情打扮桃花的机会，唐氏怎么舍得错过呢。 已经消失了一段时间的房允文突然又背着大包袱出现在了店里，一身的风尘仆仆，整个人都黑了一层，以至于桃花第一眼看见他都没有认出来。 原来，他这一趟竟然是跟着远海打渔的渔民出了海，桃花和方延煜他们听了俱是大吃一惊。三言五语地说着房允文怎么可以如此冒险之类。 房允文却是咧嘴一笑，露出了在黝黑肤色映衬下更显白亮的牙齿：“行了，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们不知道。那海上有多好玩，每日里飘啊荡啊，有时候还会遇上风雨，真是又奇又险，只可惜渔船走不太远，听说在西边还有红眉毛绿眼睛的蛮夷国家，真想去看看……” 说着，满目的想往，虽然黑瘦了不少，精神头却是前所未有的好。 大开了巨大的包裹。里面有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都是在海上和人换的或者买来的，黄橙橙有些发皱了的果子，鱼骨头雕的簪子，贝壳穿成的链子。几片长着半粒珍珠的贝片…… 各式各样不值钱的小杂碎，花光了房允文兜里的所有铜板。 房允文把包裹往桃花的面前一推，开心地：“来来来，挑礼物，全都是给你们的！” 然后抓抓耳朵，对着方延煜咧嘴一笑：“嘿嘿，这……囊中羞涩。最近就住在这儿了哈哈哈哈。” 白色的门牙璀璨闪亮。 桃花和延烨充满兴趣地在那个破包袱皮里头翻翻拣拣，你一件我一件地“分赃”，桃花从里头拣出来一个丫字形木头叉子，外面一指粗的树皮，里头已经被掏空，中间填满了一些黑黑黄黄的粉末和絮状的东西。桃花想了想，看看它两端黑得发亮的边缘，没敢用鼻子闻。 “允文哥，这个是什么东西？” “这个东西很有趣的。”房允文接过木管，饶有兴趣地介绍起来。 “这个里头东西叫但不归。是种西边儿传来的药材，本来是用来化肿解毒。但是船老大跟他们学的把这东西点着了，把那两个岔口塞进鼻子里头闻它的烟，一直闻到晕晕乎乎，像是喝醉了酒一般快活。” 房允文把那管子朝着自己鼻子比量着：“我也试过一回，哎呀，这个东西一股辣味，实在是不好闻，闻完就吐了，晕得很，桃花你可别试了。” 桃花眼睛放光，一把抓过了那个三叉管儿，小心翼翼地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着，又凑上去小心地闻了两下，一股有些熟悉的烟草味儿传入鼻端。 桃花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这是烟叶啊。 这个就是从今往后上千年里都让人欲罢不能，明知对身体不好却无法拒绝的烟草啊。 “允文哥，这个东西你是从哪儿找来的？海边儿多不多？” 房允文见到桃花对他“淘”回来的宝贝感兴趣也很高兴，“这个是我坐的那个船的船老大的，在海边儿算不上太多，不过出远海的人不少都用这个，还有在自家院子里头种了嚼着吃的，用来提神，在还上苦闷的时候吸上一会儿就能昏昏欲睡……” “允文哥，你最好了！”桃花抱着房允文的胳膊大力地撒着娇，转身冲进上房去找她爹。 房允文摸摸自己的胳膊傻笑了几声，方延煜在一旁酸溜溜地说道：“什么好东西……桃花都不这样很久了……” 烟草已经有人在种了！ 只要自己把种植方法引入了，学着去种，她有许多种香烟使用的方法可以开发，甚至可以开发出自己的烟草品牌，叫什么好呢……桃花源？玉水河？万宝香？在香烟的外面要不要印上“吸烟有害健康”呢…… 桃花找了方德秋，不管三七二十一磨着自家老爹一定要尽快去海边儿把但不归的种子和种植方法拿来，最好明年开春就能种，之后的两天里，就一直处于这种美好的幻想和不找边际的苦恼中。 本来桃花还想跟着方德秋一起过去，怎奈常六娘的生辰就在这两日，唐氏说什么也不许她去。 桃花到了出门前一天才拿到唐氏在成衣店赶制的新衣，茶白的襦衣小袄，缥色的八幅裙，再加上一件绿沈的东阳花罗掐边儿褙子，唐氏的配色果然精妙，由内而外浅色渐浓，桃花觉得自己简直就是青翠欲滴的一颗小葱…… “娘……你把我打扮得像根葱一样……他们不会想要吃掉我吧……”桃花站在铜镜前面问唐氏。 “说什么呢？”唐氏走上前来，最后往桃花的头上插入一根宝蓝点翠珠钗，听了桃花的话，上上下下一看，还真是……有些像……唐氏不禁也踌躇了起来。 最后在桃花的坚持下，出门的时候仍是穿着她原来的丁香褙子，头上也把那零零碎碎的首饰拿掉，只用一根打成了双层桃花瓣，中间嵌着一颗小小红宝石的鎏金银钗挽成了一个螺髻。 同样打扮得当的花薇儿带着桃花出门了，赵明亮赶着车，渐渐地接近了常府，门前已经停了几家的马车，赶着牛车的倒是只有桃花一家。 报了姓名，跟着这府里的丫鬟便直接往花园里面走去，毕竟是知府的家里，果然是比桃花家租来的宅子大气上很多，亭台楼阁，奇石流水，繁花似锦。但是在桃花看来比起云天阁的后花园倒是还要朴素上几分，云天阁的院子桃花已经溜得如同是自家的一般，所以也没有太过惊讶。 进了园子里，果然各家的姑娘女眷们已经到得不少，三两成堆儿地聚在一起，或是说些悄悄话，或是赏花、扑蝶、研究棋谱，桃花觉得，比起这五彩缤纷的花园，倒是争奇斗艳的女孩儿们更加好看，桃花衣着朴素，虽然不至于失礼，但是在众多精心打扮的小娘子中间，生面孔的桃花倒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桃花站在浓香四溢的金桂旁边，平静地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 她想起来了从前看过的一句电视剧台词，进了一个宴会，在入口处停留上十几秒，假装有人要来接你的样子，就会自然接受到来自全场的注目。 想到这里，桃花赶紧离开了这扎眼的金桂，到了一树绿荫下站定。 “那是谁？看着眼生的样子？”粉色百褶罗裙的娘子好奇地问道。 “就是，我也没见过，会不会是新来的漕司大人家的千金？” “你们也不看看这在场的人，常六娘能请个普通人过来？”粉色百褶罗裙显然和这青翠襦衣的姑娘不大对付，反驳道。 “回娘子的话，这位姑娘看起来，倒是眼熟，好像是……海日道口儿上辛道掌柜家的娘子。”青翠襦衣姑娘身边儿跟着的小丫鬟看了桃花几眼，有些犹豫地说道。 “怎么可能？就是咱们家日日早点吃汤包的那家？怎么一个开食肆的小贩家的女儿都进来了？”青翠襦衣的姑娘吃了一惊，反应过来之后又有些气愤，常六娘只给她家送了一张花笺，上面甚至没有写可以携伴，因此她连meimei都没能带过来。 到了这儿居然发现连一个小小的食肆家的女儿都敢带着丫鬟进来，不禁恼了起来，几个人便朝着桃花走了过来。 这时，桃花正在树下数着树皮上有多少个疙瘩，一边儿在腹诽着，开生日聚会，居然连个自助餐也没有，哪怕有点儿小点心也好啊，总比这样干站着强。 这时候，站在身边的花薇儿轻轻叫道:“娘子你看，有几个人朝着你过来了。” 桃花回过身去看，只见一个长脸儿细眼，穿着一件翠绿罗裙，水绿上衣，葱绿襦衣的姑娘领着几个人过来，上下打量了桃花几眼，傲慢地问道：“是哪个请你来的，这边是你能来的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