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来信
迎春觉得，尤氏也不是一点主意都没有的人。最起码在迎春看来，这几天的安排都还没有什么明显不对的地方。 “请了悦升班来，戏台子就搭在花园里。女客的席面摆在天香楼，男客就在园子里。现在这天气不冷不热的正合适。”尤氏说着自己对府里的安排，楚夫人不时的点点头，偶尔又出言指点几句。 迎春听得津津有味，原来管家还有这么多的学问。就比如说这听戏，戏台子要搭对地方，最好是在花园子里通风凉爽的地方。男宾女宾都要照顾到，分开入席，却又要听同一台戏。就连戏目都要既喜庆又不能犯了谁的忌讳。 还有送出去的帖子，送到谁家，交给哪个当家人，都有说道。这方面楚夫人是内行，指点着尤氏改了几个错误的地方。迎春也听得极为叹服，可见这大家的主母不是谁都能做的。既要照顾全面，又要让众人都尽兴而归。 尤氏和楚夫人一直说到晌午时分，丫鬟水莲上前提醒，午膳已经备好了。尤氏便请了楚夫人挪步到一边花厅用饭。转头又使了人去叫宝玉，一时派去的丫鬟回来说，宝玉在前面和贾珍父子一起吃饭，就不过来了。尤氏便陪着楚夫人和迎春吃了午饭。 午饭撤下，丫鬟刚奉上茶，西边府里来了个回事的媳妇，楚夫人朝尤氏笑道：“你带着二丫头去歇歇，我还得借你这地方说个话。” 待尤氏领了迎春下去歇午觉，楚夫人朝那媳妇看去。这个管事媳妇不是一般的小管事，而是跟着陈mama的一个得力的叫做邱鹏家的。楚夫人一见她就知道肯定是有急事，要不然也不会是她过来回话。 楚夫人整了神色问邱鹏家的：“怎么回事？有什么还特特的过来这边回？” 邱鹏家的左右看看，上前几步递上一个信封：“夫人，刚刚收到的扬州姑奶奶的来信。” 楚夫人心里莫名的咯噔一下，她伸手接过信，拿在手里，问道：“送信的人呢？” “还在府里等着回信呢。”邱鹏家的低声答道。 等着回信！楚夫人愣了一下，有什么事这样着急，她连忙打开信封，贾敏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楚夫人一口气将几页信纸看完，愣了半响，眼睛开始模糊起来。 “……怕是不能好了的。到时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敏实在心有不忍。只求嫂子代为在母亲跟前尽孝……夫君在江南替圣上分忧，身力憔悴，恐不能照顾幼女黛玉。求嫂子代为照顾一二……” 小姑竟然写信来托孤！ 楚夫人强忍着将眼泪咽回去。怎么就病的这样严重了，自己还刚刚派了人过去呢！ 邱鹏家的见楚夫人面色不好，也不敢打扰，等了一会儿，低声提醒：“夫人，那送信的家人还等着呢。” 楚夫人吸了口气：“你回去告诉他，我还要准备些东西，让他在府里歇一晚，明日一早回去。”想了想，又吩咐她：“莫要让太夫人知道了。” 邱鹏家的答应着回去了。 既然暂时不想让别人知道，就不能马上回府安排。楚夫人耐着性子在尤氏的准备下歇了半个时辰，便要带着迎春和宝玉回去。 宝玉正玩得兴起，不想这么早走，被尤氏派去的mama从贾珍那里拉了回来，又不敢不听楚夫人的话。自己撅着嘴低着头用脚尖将地上的小石子踢来踢去。 迎春也奇怪楚夫人为什么这么着急要回去，见了宝玉不高兴，便上前拉过他哄道：“你出来这半日，云丫头在家没人陪着，岂不没意思？” 宝玉一听连连点头，听话的跟着楚夫人上了车。 尤氏一直送到门前，待车走远了才回去。 楚夫人一言不发的坐在车里，宝玉倒不觉得什么，迎春正襟坐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心中却暗暗奇怪，怎么歇了个午，楚夫人就显得有些不对劲，难道发生了什么事不成？ 回到府里，楚夫人便让迎春和宝玉各自回去，她自己则带着丫鬟径直回了荣禧堂。 宝玉一刻也等不得，跟迎春招呼了一声就跑去找湘云，跟着的几个丫鬟婆子急急的跟了过去。迎春则带着鸣蝉和鸳鸯回了馨院。 钱mama正带着小丫头们扎花，见迎春回来，笑着迎上去：“姑娘回来了？午饭吃的可好？” 迎春进了屋，揽住钱mama笑道：“挺好的，就是没想到这管家还有这么多的学问。若不是今日听见珍大嫂子和母亲说话，我还一直不知道呢。” 钱mama宠溺的替迎春抚了抚鬓边的碎发，笑道：“可不是嘛，要不说这管家的主母不易做，咱们夫人已经是很能干的了。如今既然她想着要教姑娘，姑娘可一定得好好学。以后啊，要找个好婆家也是看这个的。” 鸣蝉听了，微微红了脸。迎春倒是没什么，钱mama是她的乳娘，一直拿她当亲生的一般，偶尔会说几句这样的话，迎春都习惯了。 她进房去换了一身家常的衣裳，又坐下让鸣蝉替她散了头发。 钱mama一边帮着收拾一边奇道：“我还以为姑娘得在那边府里呆到晚上才回来呢？怎么歇了午就回来了？” 提起这个，迎春招手叫过鸳鸯：“杏儿在哪里，叫她进来，我有事吩咐。” 鸳鸯应声出去把杏儿叫了进来，杏儿朝迎春行了礼，笑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杏儿是府里的家生子，老子娘几辈子都是贾府的奴才，再加上与府里其他的下人联姻，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分布在府中各个地方。杏儿虽然年纪小，却胜在机灵会说话，迎春总是派她到各处去打听事情。 “你的小姑姑是不是在夫人那里做洒扫的？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你到秋娘那里拿些糕点，过去看看她吧。”迎春笑着对杏儿说道。 杏儿眨眨眼睛，笑道：“那奴婢就替小姑姑多谢二姑娘的赏啦。”说完行了个礼，转身出去了。 这丫头就是这点好，好多事不用迎春说明白，她就知道要做什么。 鸣蝉和钱mama都知道迎春不会无缘无故的让杏儿去看她姑姑，却又不知到底为了什么。迎春见她们两个都是一脸疑问，便将楚夫人今天的奇怪举动说了出来，又道：“总觉得母亲像是有什么事，让杏儿去打听一下，要是不关咱们的事也就罢了。” 钱mama一拍大腿，点头道：“怨不得呢，定是有什么事的，要不然怎么刚歇了午就回来了。” 鸣蝉也歪头想了想，拍手道：“是了，刚才回来的时候，称心跟奴婢提了一句，说是家里有事，夫人才要赶着回来的。” 杏儿去了半个多时辰，回来道：“奴婢刚过去，就看见陈mama从夫人的屋里急急的走出来，带着一个婆子出去了。”说完杏儿又神神秘秘的笑了笑，走近几步对迎春道：“奴婢回来的路上，还撞见了奴婢的舅妈。说是舅舅刚被派了个出远门的活儿。她正要赶回家去给舅舅收拾衣裳呢。” “哦？去哪儿？”迎春挑挑眉。 “扬州。” 扬州？电光火石间，迎春恍然，难道是林家出事了？ 中午邱鹏家的过去东府找的楚夫人，那邱鹏家的迎春也是知道的，她可不是一般的管家媳妇，是陈mama的左右手。邱鹏家的走了之后楚夫人勉强歇了午就带着她和宝玉回来了。然后就急急的找了陈mama商量，又派了人去扬州。 “你舅妈还说了什么没有？”迎春问杏儿。 杏儿点点头：“让我不要和人说，只说舅舅去了南边办事。” 迎春听了低头想了想，楚夫人这样着急的派人过去，只怕贾敏不好了。 她吩咐杏儿：“你记着，照你舅妈的话说，若是有人问起，就说你舅舅去了南边老家办事。” 杏儿见迎春表情认真，忙点头应下。 待迎春遣了杏儿下去，钱mama皱着眉头嘟囔了两句：“去扬州？难道姑奶奶不好了？” 迎春正色道：“夫人既然不想让人知道，就有她的道理，我们就当不知道算了。” 钱mama点头称是，迎春又吩咐鸣蝉出去告诉院子里的人，只说最近今天东府有事，只怕府里事多繁乱，叫众人没事就呆在院子里，不要到处乱走动。 众人都明白做多错多的道理，听了吩咐都一一应下。 第二天，荣禧堂那边就有话传出来，说是南边老家出了点事，楚夫人已经派了人过去处理了。众人也不疑有他，再加上紧接着就是东府贾珍承爵，开祠堂祭祖。两府里每日不论主仆，都忙得脚不点地。更加没有人去琢磨楚夫人到底派人去南边做什么了。 四月初二日，贾赦请了太夫人出来，一同过去东府。带着贾家所有在京城的族人开了祠堂，祭祀祖宗。楚夫人，王夫人和尤氏这些正房夫人也都列席祭祀。迎春和姐妹们自是不能进祠堂的，倒是忙里偷闲了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