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弥留之际
“行了，你出去吧。皇上有话要交代十八阿哥。不叫不许进来。”瑶函侧头说道，阻止了陈雪要跟上来的动作。 陈雪身子一滞，低眉顺眼的说了一声“是”，顺手把门关上，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 那边门一关严，这边瑶函噌的一下跑到了胤衸的床边，伸手一撩帐子，眼泪一瞬间掉了下来。这孩子长大了，身量更高了，眉眼也更清透了。只是，原先那圆呼呼的小脸蛋现在都塌了下去。脸色泛着不自然的红，小小的嘴唇没有了玫瑰花一样的色彩，干瘪着裂出了一层层的皮。胸口迅速的欺负着，看得出来有多难受。 “小十八，胤衸！胤衸！”瑶函含着泪低声叫道。 “嗯……”胤衸呻吟了一声，呼吸又急促了几分，可是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瑶函颤抖着，轻轻扶上了胤衸的小脸。烫！这孩子在发烧！ “胤衸，胤衸！是我，函姑姑，函姑姑来看你了，你睁开眼看看我啊。”瑶函颤声道。 “函……姑姑。”胤衸低低念了一声，眼珠动了动，好像睡的极不安稳。 “是，函姑姑，你的函姑姑来了，乖胤衸，快醒醒。”瑶函低头在胤衸额头上柔柔一吻，就像她以前经常做的那样。 胤衸浑身一震，心里明白可是就是没有力气，好像眼睛被黏住了一样，眼珠着急的动来动去，就是睁不开眼帘。 瑶函也不说话，侧身躺在床上，把胤衸紧紧的抱在怀里，手轻抚着他的背，唇一下又一下的落在他的额头上，眼睑上，鼻尖上，脸颊上。 “函姑姑。”胤衸的声音清晰的很多也有力了很多，被子里的小手好像要急于证明什么一样，直直的伸了出来。 “我在，函姑姑在。胤衸乖，不要把手拿出来，会凉到。”瑶函一把按住胤衸的动作，然后掀开被子，自己也钻了进去。 “函姑姑！”胤衸的声音里带着惊喜与不敢置信，眼睛窣的一下睁开了，眼神迷茫了一阵，然后对上了瑶函亮晶晶带着暖意的眼眸。 “函姑姑……”胤衸回抱着瑶函，埋头在她胸前放声大哭。“函姑姑，你去哪了？胤衸好想你啊，你到底去哪了？你不要胤衸了吗？是因为胤衸不乖吗？胤衸不吵了不闹了，好好念书，也有好好吃饭，每天都洗澡，函姑姑，你回来吧，胤衸一定听话……咳咳，咳咳……”胤衸剧烈的咳了起来，小小的身子因为咳嗽不停的抽搐。 “不哭不哭，乖啦乖啦。”瑶函轻轻拍着胤衸的背，慢慢的帮他顺气。可是胤衸咳的异常费力，而且听声音也不对。瑶函心下一动，赶紧掏出手帕捂住胤衸的嘴，再用力的拍了几下他的后背。 “咳！”胤衸一用力，瑶函觉得手帕里多了一些东西，定睛一看，瑶函半个身子都麻了。 “血！”瑶函紧紧攥住帕子，快速团成一团，不想让胤衸看见。 “是血吧？”胤衸重重的喘息着，看着瑶函的小动作苦笑道。 “什么啊，别瞎说，是痰！哎呀，你这小子，居然让函姑姑我给你接痰！”瑶函伸手在胤衸的脑门上点了一下，嗔怪道。 “别瞒着我了，我早就知道了。这不是第一次了。函姑姑，我……我是不是要死了？”胤衸看着瑶函，嘴角上噙着一丝笑容，一副了然的样子。 看着说的云淡风轻，好似混不在意的胤衸，瑶函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悄悄的滑落下来。此时的胤衸，配着通红的脸颊苍白的嘴唇毫无神采的眼神，好像真的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了。看这样子，胤衸得的是肺炎。要是在现代，去医院打一周的抗生素准好了。可是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大清，得了肺炎，除了等死，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瑶函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这么痛恨自己所学的专业。 英语怎么样，高级翻译又怎么样，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水喝？是能帮助胤衸治好病还是能减轻一丝痛苦？不能，都不能！为什么她就不是学中医的呢？ “胤衸，不会的，别瞎说。函姑姑在呢，谁能让你死？别瞎想了。”瑶函哽噎着。 “函姑姑，很危险吧？”胤衸突然说道。 瑶函不解的看向他，胤衸靠在她怀中淡淡的笑了笑，道，“函姑姑，这是行宫。而关于你的海捕文书已经发往了全国，你现在出现在这，冒着很大的风险吧？” “我……你都知道了？”瑶函道。 “嗯，刚开始不知道，去皇阿玛那好一通哭诉，要把你找回来。呵呵，我们刚开始都以为是有人把里掳了去，都在担心你的安危。可是突然有一天，皇阿玛像疯了一样，朝外的官，那一天被贬的，没有三十也有二十，本来是小错的，全都按最大的过错去惩罚了。而后宫，那一天也少了不少人。等我再去找皇阿玛的时候，我到现在还记得，他当时的样子……”胤衸说道这停了一下，好像又想起来了他皇阿玛当时的情形，整个人都往瑶函怀里有缩了缩，感觉到了温暖与安全，这才又开口道，“皇阿玛说，你不是被人抓去了。是你不要我了，也不要他了。你把我们所有人都扔下了。函姑姑，是吗？是这样的吗？” 瑶函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那些朝臣或者宫里的下人，就是因为她才会受罪的，她是罪人！而小十八，用这样稚嫩的声音问她“是这样吗”，她能怎么说，是的，她就是为了她自己，所以义无反顾的把所有人都扔下了。还是说，不，函姑姑没有，函姑姑是迫不得已。好像，无论怎么说，都不能减轻她身上的一分罪责，她心里的一分愧疚。 “函姑姑，我知道，你一定不是故意要这么做的。可是，皇阿玛真的好痛苦，比胤衸现在还要痛苦。函姑姑，你都能来看胤衸了，可不可以也去看看皇阿玛呢？他现在也病着……”胤衸的声音小了下去，还没等瑶函问问他怎么了，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再次响起。 “咳咳……咳咳……咳咳”胤衸抱着瑶函，看得出来他在强压着咳嗽引起的抖动，可是他怎么也压不下去。 瑶函跑到地上到了一杯水，试了一下，温度正好，又跑回来送到胤衸的嘴边，让他就着自己的手喝了几口。一杯水下去，胤衸的咳嗽慢慢平息了下去，可是脸色却越来越差。 “胤衸，胤衸。这样不行啊，要叫太医来！”瑶函心疼的要命。 “不要！函姑姑，不要叫太医了，他们，他们已经不开方子了……”胤衸黯然道。他自己也明白，这个时候太医连方子都不开了意味着什么。最近他的喝的什么药，只怕都是些止咳平喘的，和他的病没有太大的关系。都以为他不知道，可是他什么都知道了。 “胤衸……”瑶函紧紧把小胤衸抱在怀中，眼泪好像流干了一样，眼眶只觉得酸涩难忍，可是眼泪却再也流不出来一滴。 “函姑姑，能在……之前看到你，我觉得很开心。真的。不要为了我难过，也不要伤心了。胤衸能认识函姑姑，能得到函姑姑的宠爱，这就很知足了。够了，真的，母妃曾经说过，人不能过于贪婪……函姑姑，胤衸其实不想死，胤衸想好好活着，想每一天都睡在函姑姑的身边，想要函姑姑的疼爱，想好好做学问，将来也要像哥哥们那样，为皇阿玛分忧……函姑姑，胤衸……是不是要的太多了……函姑姑……胤衸……函姑姑……”胤衸的声音越来越小，知道最后一点都听不到。 瑶函在胤衸的每一句话后面，都跟上一句“我在”，可是胤衸依然没有了声息。 “胤衸，你好好睡吧。是函姑姑对不起你。如果函姑姑不是这么自私的话，也许你真的不用死。可是，函姑姑没有办法答应你，我不能去见皇上，无论如何也不能。你知道吗，你有了一个小侄女，小小的，很可爱的，如果你好起来了，函姑姑一定带她来见你这个叔叔……胤衸，睡吧……”瑶函再次在胤衸的额头上吻了吻，拉好他身上的被子，一步一回头的走了出去。 “小翠jiejie，怎么了？”陈雪焦急的等在门外，瑶函一出来她急忙问道。她刚才听见了小阿哥的哭声和咳嗽声。咳嗽是正常的，小阿哥自从生病就一直在咳。可是，为什么会哭呢？看着瑶函有些红肿的眼眶，陈雪心中的疑惑更甚了。 “没事。你去好好照顾着吧。太医的药……别让他喝了。那东西那么苦，又没什么效果，他也没几天了，还是别受这个罪的好。”瑶函说到这，心里又是一疼，脚下踉跄了一下。 “小翠jiejie！”陈雪伸手去扶，心里的疑惑变成了怀疑，这个确定是正清宫里的宫女吗，不会是冒充的吧？想到这，陈雪又道，“小翠jiejie，是不是累了？去耳房休息一下吧。奴婢去给您拿个帕子，好好擦擦脸。然后奴婢再给您沏壶好茶，您歇歇。总在皇上身边当差，一定恨累吧？” “不用了，我还要回去复命。好好照顾小阿哥，谢谢你了。”瑶函掏出一个装满了散碎银子的荷包塞到了陈雪手中，不等她再留，急急忙忙走了。时间差不多了，她害了自己可以，可是不能把蒙格尔也搭进来。 “哎？小翠jiejie，小翠jiejie！”陈雪拿着荷包叫道。可是瑶函越走越快，转个弯就不见了身影。 “她到底是谁啊？真是正清宫的宫女吗？不过不管怎么说，出手还是挺大方的。”陈雪掂量了一下手里的荷包，轻笑一声，转身回去了。刚才心想着要去正清宫问一下的心思也收了起来。是谁有什么关系，还有比银钱重要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