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偷溜出宫
谁也不曾想到一年一度的狩猎就这样不了了之,接到僧格林沁的军报以后,咸丰皇帝失去了狩猎的兴致,天津马上就要丢了,而北京和天津离得太近了,往日威严雄伟的紫禁城已经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安全的感觉。和自己的祖辈不一样,咸丰皇帝既没有康熙的学富五车、气势逼人,也没有乾隆手下的人材济济、国力强盛。他有时候会痛恨先皇为什么要把这个烂摊子交给自己,为什么不交给六弟他们。每日都为了边防军务焦头烂额,偏偏手底下又没有几个可以任用的大将。原以为僧格林沁是个大将之才,谁知道也是个银样镴枪头,很不顶事。 不行,我不能留在这里等死,那些长毛子根本是些还没有进化好的野兽,要是落到他们手里,恐怕不太妙。 主意已定,咸丰皇帝宣旨让恭亲王奕忻进宫。 已经是懿贵妃的叶赫那拉.玉兰正在凭栏而望,淳儿也该回来了。五年的岁月并为折损她丝毫的美丽,反而显得更加雍容华贵、艳色逼人。二十六岁的叶赫那拉.玉兰已经完全成熟了,五年之中,后宫如此之多的佳丽,竟未能再为皇上添上一子半女,淳儿竟成了唯一的一棵独苗。天可怜见,我叶赫那拉氏终有出头之日。 黄萧带着贴身的小太监小锁儿回到兰园,小人儿愁眉不展,很是为前线的事情忧心,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将英法联军挡在天津,保住圆明园呢?黄萧知道这一次战争被后人称作第二次鸦片战争,因“修约问题”谈判破裂,清政府扣押英法的谈判代表巴夏礼等人,扣押了三十多人,一个月以后只有二十多人活着放了出来。巴夏礼等人挟私报复,借口“亚罗号事件”和“西林教案”,鼓动国内出兵中国,腐败无能的清政府将在战后签订了丧权辱国的条约,从此之后,清政府一蹶不振,而自己的皇阿玛咸丰皇帝也因此留下病根,很快就要一命呜呼。 前因后果黄萧虽然很明了,再加上巨大的经济利益作祟,英法联军势必不肯善罢甘休,就算此时清政府肯卑词厚币、低三下四,恐怕也改变不了巴夏礼等人打进紫禁城一雪前耻的决心。但如果要真的打起来,现如今的大清国却没有几个足堪大用的将领,势必一败涂地,此事难办至极。 黄萧在脑海中搜索着自己所知道的几个咸丰时期的将领,刘永福这个名字一下子跃入脑中。据说刘永福本是广西天地会的领袖,后来在越南大败英法联军,此人是个传奇人物,只是此时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如果有他在,这第二次鸦片战争的结果恐怕要改写。可是自己还是个小孩子,皇阿玛会听自己的话把刘永福弄到这里来吗?而且刘永福行踪成迷,远水解不了近火。如果原直隶提督史荣椿还活着,道是一个不错的人选。一年以前,英法联军司令贺布进攻我大故而曾国藩年纪已大,而且太平天国诸事仍要仰仗他的湘军,不过曾国藩倒是有个儿子,这个儿子别人或许不清楚,但北京外国语学院的高材生黄萧却知道得一清二楚。曾国藩的大儿子曾纪泽在中国的外交史上zhan有重要地位,是一个非常有才华、善于处理国际关系的人才。如果文有曾纪泽,武有刘永福,那大事可成。 小锁儿迷惑地看着小主子,在他眼里小主子压根不像是一个小孩子,不喜欢玩任何小孩子的游戏,成天价不是钻在书房里看书,就是骑马射箭,一个五岁的小家伙就能通晓诸子百家,就能百步穿杨。 “额娘!”黄萧扑到了叶赫那拉.玉兰的怀里,虽然明知道她就是那个执掌清政府大权的慈禧太后,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但母子间孺慕的天性让黄萧没有办法讨厌自己的亲娘。 懿贵妃温柔地轻抚着儿子光滑的前额,嗔怪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早该饿了吧?” “懿主子,万岁爷让奴才到各个宫里照会一声,说是要出巡承德避暑山庄,让娘娘们早做准备,这一时三刻就要动身。”来的是咸丰皇帝身边的小太监。 黄萧心知肚明,皇阿玛这是要逃,很快英法联军就会打到北京城,很快这园子就要付之一炬。只是不知道桂佳良和华纳沙是不是已经动身了,他们两个什么也办不成? “四春子,皇阿玛有没有召见军机大臣?” “回大阿哥的话,万岁爷刚刚召见了桂大人和华大人,他们已经匆匆走了。” 黄萧心里有数,那两个废物已经离开了紫禁城,往天津去了。兵贵神速,再不想办法的话就来不及了,当务之急,是必须要马上派人找到刘永福和曾纪泽,事不宜迟。 四春子离开之后,黄萧坐卧不宁,危机近在眼前,可恨自己还没有想出任何的办法,有心想要溜出宫去找人,偏生小锁儿寸步不离,额娘也不肯放自己离开兰园。好容易等吃过了饭,天色渐晚,额娘已经睡下了,黄萧再也等不及,趁小锁儿歪在床边打瞌睡的功夫,黄萧带上几锭额娘送给自己把玩的精致小银锭,匆匆地溜了。如果有人看见尊贵无比的大阿哥自己穿衣服鞋子如此有条不紊的麻利,肯定会大吃一惊,因为大阿哥从来没有自己做过这些事情。 黄萧自然不会笨的就这样大模大样地走出去,那样根本就出不去,还是得想办法。宫门严禁,轻易出不得宫,皇宫内苑的人想要出宫必须有腰牌。不过黄萧知道,自己就算拿到腰牌也出不去,谁会放五岁的大阿哥独自出宫?除非是不想要脑袋了。想来想去也只有每天夜里宫里都会派车到玉泉山上取泉水,第二天清晨就会返回。算算时辰,此刻就差不多要出发了。黄萧跑到宫门口,恰好看到水车停在那里,当值的太监正在和守门的侍卫交涉,这是宫中的惯例,凡是出入宫门的所有车辆人员都要检查。到清朝末年,宫里的太监多有夹带东西出宫变卖,反正皇帝的财产实在太多,少几个瓶瓶罐罐也不易察觉,甚至有太监和侍卫勾结起来的,太监把东西偷出来交给侍卫,侍卫拿出去变卖,回来后分赃。皇帝对此虽屡有耳闻,明令禁止,但仍是屡禁不绝。 黄萧对这些蝇头小事毫不关心,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水车上,身子一矮,就钻到了车底下,攀住车底的辕木,可喜黄萧身手敏捷,在满族骑射师傅和汉族武功师傅的双重教导之下,三岁习武的他略有小成,等闲的大人也打他不过,而今只是这样伏在车底也算是大材小用。 出了宫,一路颠簸,很快就来到了紫禁城之外,黄萧往车下一滚,水车叮当当远去,丝毫没有发现这一幕足以让他们通通掉脑袋的景象。 夜半的北京城仍在沉睡之中,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黄萧站在那里也不禁有些茫然,自己匆忙出宫,现在到底要去哪里,总不能指望随便碰到一个路人甲就是高人吧? 张洛行带着几个弟兄纵马飞奔,他一路马不停蹄从山东赶到北京城,不为别的,就是因为自己唯一的meimei秀芬前些日子被人掳走,种种迹象表明meimei被带到了北京。作为捻军的总盟主,张洛行此时不过二十五岁,浓眉大眼,身形魁伟,是个说一不二的好汉子。在山东、河南等地少有人不知道张洛行的大名,老百姓敬仰、信任他,贪官污吏憎恨他,恨不得食其rou、噬其骨。张洛行父母早亡,唯有一个小他七岁的meimei,两人相依为命,日子虽清苦,但meimei仍是出落的花朵一般的美丽。这几年,张洛行忙于捻军的各项事务,东征西讨,把meimei独自一人留在家里,不免有些宵小之徒打她的主意。张洛行也是一时大意,以为秀芬自小习武,身手比自己也不差什么,等闲的三五条大汉也不是秀芬的对手。谁知道……
一想之下,张洛行更是忧心忡忡,如果去得晚了,meimei清白不保,自己还有什么面目去见父母,不由得快马加鞭,胯下的骏马也似是明白主人的心意,直跑得四蹄生烟,绝尘而去。 突然,张洛行看到街心有一个小孩站在那里,一时收势不及,眼看就要血溅当场,小孩子的性命不保了。面对突来的变故,黄萧还没有回过神来,一时之间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蹄当胸踏落下来。 这一幕好像变成了慢动作,每个人都看得分明,却都无力阻止,一个幼小的生命就要葬送马蹄之下。千钧一发之间,一个蓝色的身影从天而降,一把捞起呆怔的黄萧,疾退开去。 待人马站定,彼此相互打量,都不由得喝了一声彩。 只见一个穿着蓝色夹袄的翩翩佳公子抱着惊魂未定的黄萧,气定神闲站在那里,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灼灼盯着马上的张洛行一干人,眼神里满是兴味。 “不知兄台如何称呼,多谢公子出手相救,要不然张某就险些误伤人命。”张洛行说得客气,也不无试探之意。眼前这少年公子至多二十岁,眉目清秀、服饰清雅,不会是市井困顿之辈,弄不好可能实世家公子。张洛行作为朝廷头号钦犯,与这种家世显贵的公子交往,显然不切实际。所以先行试探,以免一副热热的心肠洒到冰雪地里。 黄萧回过神来,只觉得自己在一个芳香馥郁的怀抱里,有点像额娘和奶妈的怀抱,软软的很怡人,不免心中一荡。黄萧此刻虽然还是个小孩子,但却带着前世的记忆轮回,心理上已经是一个成熟男子了,对于女色也有很深的了解,只因为一直对杜冰冰念念不忘,所以从未对任何女子倾心。但此刻,这个人的怀抱如此舒适温柔,震动了他隐藏内心最深处的一丝心弦,竟让他有些情难自已。 抬眼望去,长长的睫毛微微蜷曲,在昏暗的夜色中,清亮如水的眸子散发着幽幽的光芒,如玉的细致肌肤微微泛红,娇态可掬。只一眼,黄萧就知道这公子决不是公子,而是一个闺阁千金。 张洛行是个直爽的鲁男子,自不会想到这个武功高强的人竟是一个佳人,只是觉得对方眉目如画,有些自惭形秽之感。此刻等待对方的回答,竟不自觉有些紧张,这是前所未有之事。 “小弟姓冯,贱名不足挂齿,今番也只是举手之劳,兄台不必念念于心。”冯婉贞将黄萧放回地上,嫣然一笑道,“小弟还有事要办,这个娃娃就麻烦兄台送她回家。”又转过头替黄萧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服,柔声道,“你爹娘在家已等得急了,这会子说不定正四处里找你,以后可不要这样胡乱跑到街上来。” 说完,冲张洛行抱拳一揖,轻盈的身子如若无物,眨眼间就消失在无尽的夜空中。留下一大一小两个男人茫然若失,呆呆地看着她消失的地方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