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凤秀之女
“我们现在去哪？”三人离开法军营地，遣走雇的轿子，张洛行忍不住出声询问，既然已经决定跟在这孩子身边，捻军的事情不能不作个了断，兄弟们肯继续跟着自己更好，不跟也没有关系。 黄萧心知肚明，要想把这两个得力干将留在身边，此时是最好的机会。恰好前边有个茶寮，就说道：“走了这么多路，口干舌燥，两位大哥，不如我们先去喝杯茶？” 石达开和张洛行自然没有意见，说实话，法国人的待客之道真不怎么样，从头到尾连一碗热茶都舍不得端出来奉客，这么长时间一口水都没喝，确实有些难受。 小小的茶寮位于三岔路koujiao界的地方，只有三五张桌子，此时只有两位客人。出门在外，最忌对陌生人上下打量，三人略看一看也就不以为意。这条路是往京城唯一的通路，平日里行人车辆络绎不绝，想来是因为最近战火频仍，人心浮躁，所以做买卖的人都不敢出门，所以这一小两大的三位客人看起来格外引人注目。 三人落座，石达开和张洛行很有默契，将上首的位置让给黄萧独坐。黄萧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坐下。举目四顾，秋高气爽，远远的一队大雁不停变幻着队形，飞向温暖的南方。黄萧不由感慨，人生的际遇就像这大雁的队形，变幻莫测，只是在这个世界里，总有一种深切的孤寂之感，对冰冰的思念也前所未有的强烈起来。 一阵凉风吹来，黄萧打了个哆嗦，回过神来看到石达开和张洛行都目光灼灼看着自己。悚然而惊，这个关头岂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两位大哥，不知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 闻言两人都默不作声，石达开想的是母亲还在太平军中，如果自己贸然行动，恐怕洪秀全不会放过母亲，所以沉吟不语。而张洛行担心的是一众兄弟误会自己，捻军和满清是势不两立的死对头，自己投靠当朝的大阿哥，怎么也说不过去，所以也是闷着头不知如何开口。 黄萧知道两人肯定有难言之隐，而此刻自己也还不能作主，一切事情还需要禀告皇阿玛才能有定论。如今，不如让他们两人办妥自己的事情，然后再回到自己身边。 “依我看，二位大哥不如立刻赶返，无论是太平军还是捻军，都有很多的事情等二位大哥去处理。”黄萧呷了一口茶，神色自若道。 石达开心思原本深沉，听了这话却心头火起，怒道：“我石达开顶立于天地之间，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决不会做两面三刀、寡廉鲜耻的小人！” “石大哥，我人虽小，但也知晓礼仪廉耻，怎会叫大哥去做那不仁不义的jian佞小人？看大哥面有难色，定是太平军中有人羁绊，所以让大哥先回去处理家事。等大哥将一家大小安置妥当，我必当翘首以盼，期望大哥早日归来。”黄萧语气郑重，态度诚恳无比，秀逸的小脸上不见一丝一毫的敷衍之色。 石达开懊悔不已，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阿哥如此真心待己，自己白白辜负人家的一番好意。 “我和张兄先送你回京城，然后再各自回去。” “对，石兄说得对。”张洛行附和道：“一个人回去太危险了。”黄萧再怎么聪明绝顶，毕竟还是一个人小力弱的孩子，即便是太平盛世也不能让这样一个孩子孤身上路，何况如今世道变乱纷呈。 “不，两位大哥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一来一回平白耽误了很多功夫。我自有保命之道，两位大哥可以放心。”黄萧心想，要算阅历，自己有前世在那放着，他们俩无论如何不能和自己比，独自上路还可以自由一些，顺便还可以看看能不能得到有关冰冰的讯息。“那好，等我接回母亲，立刻就往见大阿哥。”石达开慨然应诺，与此同时，在他脑海里闪现出一张娟丽的面容，三年不见，她还好么？ “张大哥，你呢？”黄萧欣慰不已，对于历史上那个石达开她知道得很清楚，在同治二年，也就是1863年夏天，石达开的部队被包围在四川安顺场，进退无路，陷于绝境，全军覆没。而现在他既然肯为自己所用，历史的悲剧将不会重演。 “既然石兄都如此说，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虽然我没有父母在堂，但大丈夫做事要有始有终，不能半途而废，所以我还是要回去和众兄弟交待清楚。”张洛行如是道。 黄萧说道：“好，张大哥说得不错，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不能有始无终。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希望两位大哥半年之内能够回到这里，到时候咱们一起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好！“三人以茶代酒，一饮而尽。当下石达开和张洛行相携离开，约定半年内一定到京城聚首，就不再婆婆mama个没完，潇潇洒洒去了。人有了可以为之奋斗的目标，整个人就会精神焕发，如同浴火重生。石达开就是这样，从咸丰七年开始，天国内部无谓的争斗就不断消磨着他的壮志豪情，以至于这几年一败涂地，几乎没打过像样的胜仗。现在终于想通，未来不再是迷雾一团，脸上深沉的萧瑟也逐渐淡去…… 看着石张二人走远，黄萧心想自己也该上路了，天色渐晚，在停留下去恐怕今晚就要睡在荒郊野外了。喝完最后一口茶，付了茶钱，黄萧起身出了茶寮，冷风吹过，树上的半黄半绿的叶子扑簌簌落下来，在空中盘旋了几圈，不甘心的落到地上。春去秋来，年年皆是如此。 黄萧一边感叹世事无常，一边品味着好不容易得来的独处时光，一身轻松，好像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前世时光。 ”让开，让开！“急遽的马蹄声传来，将黄萧从回忆中拉回来，迎面一匹狂暴的烈马压顶而来，马上的骑士不停的尖叫，显然骑术不精而且还是个孩子，根本就驾驭不了烈马。黄萧不禁摇头，自从走出皇宫，自己就于马下亡魂结了不解之缘。不过这一次，因为有前次的教训，黄萧没有发呆，身躯如同不停旋转的螺旋，拔地而起，跃上马背，伸手将马上的小人儿揽住，抓住了马缰绳，然后轻轻一夹马腹，马儿长嘶一声，乖乖站定。 马上的小女孩惊魂未定，紧紧依偎在黄萧的怀里不敢抬头，小小的身子绵绵软软，散发出如兰似麝的香味，闻在黄萧的鼻子里说不出的舒服受用。 “格格，格格……“后面几个包衣奴才骑马追来，见自家格格好端端在马上坐着，都松了一口气，但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子如何能跟格格共乘一骑，七嘴八舌怒哼道：”哪来的野小子，这么不懂规矩，还不快下来！“ 黄萧耸耸肩，历来都是狗仗人势，奴才一向比主子还要威风，这种事司空见惯，不想惹这些无谓的麻烦，想要下马，却发现自己的腰被小女孩紧紧抱住，胸前抬起一张微微苍白的小脸，大大的眼睛盈盈欲滴，颊边还有几滴未干的泪水，看起来格外惹人怜爱。 好标致的女娃儿，黄萧自小没有兄弟姐妹，平日里陪伴自己的只有几个小太监，不由对眼前这娇弱的小女孩充满怜惜之情。如果，自己有这么一个娇娇弱弱的meimei也不错。不忍心拂逆小女孩的挽留之意，黄萧继续揽着小女孩依赖的身子，没有下马的意思。 几个奴才脸色大变，他们可是兵部侍郎凤秀家的人，就算是在高官遍地的北京城，他们家老爷也是能说得上话的，平日里他们耀武扬威，平头百姓谁敢当面顶撞？这一下子黄萧可捅了马蜂窝，这富察.凤秀虽长就一张团团阿福脸，又总面带笑容和蔼可亲，但为人jian鄙刻薄，最擅长溜须拍马，靠着在上官面前嘴甜如蜜一路官运亨通，手底下也尽是些欺软怕硬的狗奴才，最喜欢的就是以多欺少，以寡凌弱。眼见黄萧不知好歹，当下就忍不住要动手，哪管他还只不过是个小孩子。 ”叫你滚，听到没有，弄脏了我们家小姐的衣服，你赔得起吗？“ 黄萧瞥了一眼小女孩的衣服，触感柔滑，是上好的丝绸做成，价钱可以抵得上贫苦人家一年的伙食，但却不放在黄萧眼里。因黄萧的额娘叶赫那拉氏出身贫苦，所以自得宠后，非苏绣、湘绣、粤绣、蜀绣的顶尖货色不用，黄萧耳濡目染之下对绣品的好坏，一眼即知。 恰在此时，一个敏捷的身影一掠而过，黄萧只觉眼前一花，胸前的小女孩已被来人夺走。 ”臭小子，你又来欺负我们家小姐，找死！“一个恶奴跳下马扑了过去，想要教训那个臭小子。 黄萧举目望去，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黄衫少年，将那女孩儿放到地上，从怀里取出一个简陋的木质发钗，丝毫不在乎扑过来的恶奴。 “雅儿，这个送给你。“少年轻抚着小女孩的发髻，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宠溺。 小女孩接过发钗，清亮漆黑的眸子满是担忧，显然很替少年的处境担心。 那恶奴已经扑到少年身后，少年轻轻巧巧避了开去，其余的恶奴见一个人占不到便宜，全都扑了过来，想要将少年置于死地。 黄萧大惑不解，这少年看起来像是那个小女孩的朋友，怎么这些恶奴偏要伤人呢？而那小女孩虽面色焦急，却从头至尾不发一言，实在也说不过去。 眼看少年左支右绌，险象环生，小女孩急得跳脚，小手将粗陋的发钗紧紧握在手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黄萧看不过眼，该出手时就出手，掏出怀里的精致的小手枪，大喊一声：“都给我住手，谁敢动我就开枪打死他！“开玩笑，虽说黄萧也会些拳脚功夫，但好歹他也是来自21世纪的新新人类，怎么能靠着粗鲁的拳头解决问题？ ”臭小子，你说什么？“几个恶奴四处乱看，并没有人，才知道敢掳虎须的，就是还坐在马上的那个小孩，只是，他手里多出个金光灿然的东西。不会是金子做的吧？几个恶奴吞了吞口水，老爷让他们保护格格，这差事一点油水也没有，他们都快穷死了，送上门的东西不要白不要。他们可不认得手枪，那时候就连洋枪也没几支，更不要说如此精致小巧的手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