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翁家小花
“爹,祖奶奶让我来叫你去听堂会,祖奶奶说了,这次请的可是三庆班的杨月楼,祖奶奶说这个杨月楼一定会红遍咱北京城。” 翁同龢站在院中,花畦中的***恣意吐蕊,开得正盛,天空中群星闪烁、星河灿烂,但翁同龢却没有心思欣赏,也听不到女儿叽叽喳喳的叫声。国难当头,至此生死存亡之际,翁同龢心里充满哀伤。康乾盛世之后,国力日渐衰弱,曾经不可一世的大清王朝日薄西山,就像一个衰老的老人,百弊丛生、列强肆虐,自己空有报国的热忱,空有一振乾坤的热望,但苦于报国无门,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空叹徒劳。 “爹,你又不听人家说话,祖奶奶叫你——。”翁珍儿在父亲耳旁大叫道,父亲总是这样愁眉不展,人家都羡慕自己的父亲是状元,她倒羡慕人家人家的爹爹都会笑,不像自己家,大大小小四个官儿竟没有一个爱笑的。 “珍儿,你又调皮了。”翁同龢很喜爱这个女儿,不但活泼可爱,出落得落落大方、亭亭玉立,而且锦心绣口,竟是个女秀才。翁家与别家不同,不作兴那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古训,女孩子一样读书识字,如果不是老太太死活不肯,自己也确实舍不得,还真想把珍儿送到外国去见见世面。翁同龢憧憬西方文明,常以自己不能亲历其境为憾,所以对几个儿女寄以厚望。 “爹,祖奶奶等你开戏呢!”豆蔻年华的翁珍儿虽冰雪聪明,毕竟年纪尚小,无法深切理解父亲忧国忧民的心思,只是看爹爹闷闷不乐,自己也有些高兴不起来。 翁同龢长叹一口气,勉力提起精神道:“好了,我们走吧。” 黄萧随杨月楼等三庆班的人进了翁家,因为不搭戏台,所以翁家特意准备了一间屋子给他们休息、化妆。黄萧心想,还是应该找个机会单独和翁心存谈一谈,这种事情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宣之于口,被六叔知道,定有莫测之祸。好在翁家不甚大,院落清减,佣人也不甚多,是个清寒之家,果然不愧他们一家子清名在外。 “杨大哥,我想去方便一下。”黄萧想不出更好的理由,只好借尿遁。 杨月楼正在化妆,抽不出身来,只得抱歉道:“小萧,快去快回,不要乱跑。”暗付翁家并没有一般大户人家的九曲回廊,应该不会走丢。 “喂,你是哪里来的小东西?”黄萧一头冲出去,却撞到一个少女的怀里,一股梅花般的清香之气扑鼻而来,抬头一看,一张秀秀气气的脸庞映入眼帘,眉如远山青黛,小巧的嘴巴和鼻子,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瞧定了黄萧,正是翁珍儿。 还没等黄萧回过神来,身子已经腾空而起,少女将黄萧抱在怀里,一只手点着黄萧高高的鼻梁儿,一边说:“小弟弟,你长得好可爱,让jiejie抱抱好不好?” 黄萧被紧抱在少女温暖芳香的怀抱里,感觉到少女的芬芳,一股热流直冲脑际,小脸腾的一下红得充血。 “小弟弟,你是不是生病了。”翁珍儿用自己的额头去试黄萧额头的温度,平常就是这样照顾自己的弟弟,何况眼前这孩子只不过五六岁而已,所以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妥。 看着花瓣一样美丽的粉色唇瓣越来越近,黄萧一颗心不争气地狂跳起来,脸色也越发红润,既兴奋又不安,既盼着这香艳的折磨快些过去又隐隐有些不舍,一双手乱摆,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忽然,手碰到软软的身体,黄萧下意识的摸了摸,手感舒服,一时间舍不得放手。 翁珍儿试过小孩的体温正常也就放了心,正想说什么,便感觉到身体上的抚摸,饶是罪魁祸首年纪幼小,翁珍儿仍是嫩脸羞红。 “臭小鬼,好心没好报!”翁珍儿急急放下黄萧,心如擂鼓,咚咚直响,忍耐不住这份羞窘,只得赶紧跑掉。 黄萧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手留余温,少女已经消失无踪,好象做梦一般,个中销魂的滋味回味无穷。好半天就这样肃立中庭,几乎忘了今夕何夕。 “珍儿,你这个小疯丫头还到处乱跑,当心将来嫁不出去。”翁老太太看着跑进来的重孙女,语带爱怜的责备道。这丫头都十二了,还像个小孩子,那一屋子书也不知道念到什么地方去了?古人的笑不露齿、莲步姗姗一点都没学会,还是像个野小子。 “娘,珍丫头还小,不着急不着急。”翁珍儿的奶奶也很疼爱这个孙女,不忍心责备,反而替她开解。 “什么还小,我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进了翁家门,但十四岁的时候,就有了儿子,我看珍儿一点也不小了,明天就给这丫头找个婆家,看她到时候还怎么疯?”翁老太太语气虽严厉,奈何满脸笑容,实在起不到恫吓的作用。 “祖奶奶!”翁珍儿脸上红晕未褪,刚才的震撼实在太大,此刻又听祖奶奶说这么羞人的话题,更是羞不可抑。 “哟,我们家的珍儿终于会脸红了,看来真是长大了。”翁老太太年纪虽大,但耳聪目明,一点也不老眼昏花,一下子就发现了翁珍儿的不正常。 “祖奶奶,你看你,人家……,人家……”翁珍儿又羞又急,以至于语带哽咽,眼看就要掉眼泪。 “好了,好了,喜庆的日子不作兴这个,祖奶奶不笑你就是了。”翁老太太将珍儿揽到怀里安慰道,小女娃儿中就是脸皮薄些。 黄萧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芳踪杳然,心里五味杂沓,那少女不知叫什么名字?转念一想,自己还有大事要办,戏就要开场了,再不去就没有机会了。赶紧收拾好激荡的心绪,找人要紧,只不过,那地方即便是小一点,摸也来也是很舒服的。 翁心存挥毫泼墨,四个大字赫然纸上“万马齐喑”,力透纸背,写完后愤然将毛笔扔到地上,心里悲愤莫名。而今华夏大地波涛汹涌、风云诡谲,西方蛮夷觊觎我中华物产丰茂,屡次进边犯境,通商口岸开了一个接一个,鸦片一箱一箱运进来,眼见八旗绿营的士兵都染上了大烟瘾,作战能力一日不如一日。南方长毛肆虐、邪教风行,山东境内捻军作乱,一心盼望圣上能挽狂澜于既倒,谁知道一国之君竟然不顾体面临阵脱逃,留下一城的百姓困守危城,罢罢罢,罢了罢了,我翁心存无力报国,唯有与城偕亡,也算是不如国体、不忘国恩。
“爹,堂会要开锣了,奶奶等得不耐烦,催您呢!”翁同龢看到父亲写的字,心下黯然,举国同悲的时候,实在没有心情听戏。 ”知道了。”翁心存是个孝子,从不曾违逆母亲,听到母亲召唤,纵有天大的不快也要咽到肚子里去。 ”你们要去哪?“黄萧走了进来,站在屋子中央,脸色肃穆。 翁同龢没有见过大阿哥,只以为是下人孩子,斥责道:”快出去,这地方岂是你能进来的!“ ”同龢,闭嘴!“翁心存厉喝道,扑通跪下,”臣体仁阁大学士翁心存叩见大阿哥!“他虽然震惊莫名,但礼不可废,一边还不忘呵斥儿子道:”同龢,快给大阿哥请安。“ 翁同龢一惊一乍下,忘记了该怎样反应,大阿哥出现在自己家,这怎么可能? 黄萧一摆手道:“免了,我来这里是有事相求,此事十万火急,否则我也不会如此冒昧。“ 翁同龢这才知道这真是当朝的大阿哥,咸丰皇帝唯一的血脉,大惊失色下也扑通跪倒。 两父子满腹疑问,大阿哥实在没有理由出现在这里,谁都以为皇上把大阿哥带到了承德,何况大阿哥一个五岁的孩子能有什么事情相求? 黄萧当下长话短说,将自己偷溜出宫被带到谢庄,然后智伏英军,擒获英军统帅,一直到独闯法军大营,与法军司令达成口头协议,这所有的事情说完,翁氏父子已经汗流浃背,浑身颤抖不已。自己父子两人只知道躲在家里悲天悯人,什么作用都起不到,而大阿哥以五岁稚龄,出入虎xue龙潭,达成惊天动地的功业,这一正一反一高一低,对比何其强烈,古人说的不错,百无一用是书生,果不其然。 ”大阿哥!“翁心存涕泪交零,不知如何表达心中愧悔。 黄萧心中不耐,儒家思想教育出来的读书人,忠心有余干练不足,关键时候颇嫌婆婆mama、拖泥带水。 ”爹,当务之急是将消息通报皇上,否则迁延下去,后果莫测。“翁同龢的后世声名远超乃父,关键时刻果然更见其雷厉风行。 ”对对对,大阿哥不知有何打算?“ 黄萧直言道:“而今敌我不明,万事都要小心而行。我的下落一定不能泄露出去,在皇阿玛回銮之前,我想暂时住在贵府上。“其实他有一个私心,就是还想要再见到那个不知名的少女,害怕一别之后再无聚首之期。 ”大阿哥尽管放心,我们府中人口简单,不虞人多嘴杂,泄露机密。“翁同龢略微一顿,接着说道:”至于热河一行,必得心腹之人,而且还得是一定能见到皇上的人。这样的人急切难找,所以只能由我亲自跑一趟。“ ”好,就这么定了。事情紧急,翁大人听完堂会立即动身,也免伤祖母之心。至于我的身份,就说是朋友之子暂时托付几日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