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人心不足
烟波致爽殿已经变成一片素白,咸丰皇帝已经盛装入殓,但棺盖还没有钉死。按规矩,要等大阿哥和众位王爷都抵达热河,见过最后一面,才能盖棺。但现在咸丰皇帝暴毙的消息还没有传出去,如果消息传到北京,恭亲王拥兵自重,则后果不堪设想。但恭亲王是大行皇帝的亲弟弟,按祖制必须前来奔丧,肃顺等人一大早就在烟波殿的西暖阁密谋商议。他们一个个虽然身着重孝,但毫无哀戚之容。景寿、杜翰、焦佑瀛等人甚至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欢欣雀跃之容,这辅政大臣不亚于天上掉的馅饼,实在是意外之喜。 肃顺却脸色严肃,他和郑亲王端华都是太祖努尔哈赤胞弟舒尔哈齐的后代,如今八大臣自家占了两个席位,另外杜翰、焦佑瀛等人都依附于自己,实际上已经形成了八大臣以自己为尊的局面。这遽然而来的权力让肃顺的野心急速膨胀,谁不想做那万万人之上的位置,要将这样一个位置交给一个只有五岁的孩子,他实在不甘心。当初努尔哈赤曾说要将皇位传给立下赫赫战功的舒尔哈齐,结果却没有兑现诺言,要不然,今天的自己可能就是皇上了。 要不是忌惮恭亲王手中的兵马,要不是害怕名不正言不顺,遭天下唾骂,肃顺现在就想要登基做皇帝。 “怡亲王,你有什么看法?” 怡亲王载垣是康熙皇帝十三子允祥的后代,只是一点也没有允祥那种急公好义的任侠之气,性格谨小慎微,很是懦弱。他的身份本比肃顺兄弟要更加尊崇,但现在看起来他倒更像是个应声虫。 “本王还能有什么看法?一切早有规矩、祖宗定制在那里放着,拿过来用就是了。”载垣的草包脑袋除了酒色美女,其余的东西什么也放不进去。 肃顺皱了皱眉头,同是爱新觉罗家高贵的血脉,怎么会出了这么一个玩意?不过,一个想法突然冒了出来,如果把载垣推出去做皇帝,载垣是圣祖康熙爷的后代,而且载垣年纪相当,与大阿哥又是同辈,做这个皇位也是再合适不过的。等到大事将成,再把这个载垣除掉就可以了。 “怡亲王,这大阿哥与你是同辈,以后他是君你是臣,见到了就要下跪的。”肃顺语出试探,这载垣是个直肠子,心里的话从来不会掩饰,只要他露出一星半点想要做皇帝的意思,那就有办法说服他篡位。 载垣不知是计,直言道:“大阿哥命好,能从懿贵妃的肚子里钻出来,谁让我自己不会挑呢?” 杜翰等人哈哈大笑,怡亲王此话说得浅白,难登大雅之堂。但也说明他怨天尤人,并不是不羡慕载淳的好命,对皇位也有一定的觊觎之心。 “是啊,从今以后天下的美女佳人就都是那五岁娃娃的了,我们也只好吃人家剩下的渣子,捡人家不要的。”肃顺说得也是实情,清代选秀女,皇上挑选完以后,剩下的秀女会分给王公大臣。 载垣羡慕道:“要是本王也能这样就好了,这真正的美女可是很难得的。” “怡亲王说不定可以呢!”肃顺投其所好,接着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再说,怡亲王本来就是天皇贵胄,为什么就坐不了这个皇位呢?” 怡亲王载垣瞠目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皇位呀,那可是无数人都梦寐以求的东西,谁不想要谁是傻瓜。载垣虽然是个草包,但还有一点自知之明,连连摇头道:“我可不行,不行,不行……” 肃顺见载垣其实心动的恨,只是碍于身份不敢应承,于是推波助澜道:“怡亲王,如果你不行,那五岁的大阿哥又有何德何能据此高位?”肃顺顺势跪下道,“如果怡亲王能取得天下,当此天下共主,则肃顺愿效犬马之劳,虽赴汤蹈火、肝脑涂地而不辞!”向端华、杜翰等人使了个眼色,其余人等心领意会,也纷纷跪下以示忠心,把个草包载垣奉承的是天上有地下无,不知姓甚名谁,再加上长久以来对皇位的向往,真个就只以为自己就是那独一无二的真命天子。 “怡亲王,当务之急是想办法除掉大阿哥和恭亲王奕忻。这也是皇天保佑,大阿哥此时流落在外,如果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谁也怪不到我们头上。让恭亲王奕忻到热河奔丧,想那奕忻最是沽名钓誉,想必就算是有那不臣之心,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也不会在这种时候造反作乱。到时候,只要奕忻单身匹马来到这里,那就是任由我们宰割的鱼rou……”既然有了一只出头傻鸟,肃顺乐得做这个幕后军师,而且他手里还有几张王牌,因为此时除了皇上的正黄旗、镶黄旗,他还有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三张王牌,这几个人都是经过肃顺的保荐,才能有建功立业的机会。汉人最讲究饮水思源、知恩图报,想必他们肯定会出手相助。 “肃顺,那皇后和懿贵妃怎么处理?”谁不想尝尝皇帝的女人是什么滋味,载垣早就垂涎于皇后的风姿秀雅、懿贵妃的美艳若神,此时已经是迫不及待。 肃顺心下鄙夷,这载垣果然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但此时还用得着他,只得敷衍道:“等亲王登基做了皇上,还不是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可以,皇后和懿贵妃自然也不例外。” “哈哈哈,痛快痛快,没想到我载垣也有今天。”载垣笑过了头,一口气上不来,噎得直翻白眼。杜翰眼见不好,赶紧在载垣的后背上狠拍了几下,才顺过气来,但一张脸已经憋得通红,还兀自止不住笑意,丑态可见一斑。 很快,皇上驾崩的驿报就被火速送往北京,同时肃顺等人的心腹死士也兵分两路,一路沿途埋伏,只等恭亲王奕忻入彀,恭亲王死于贼人之手总比公然杀他更好,不管怎么说,恭亲王的名声在外,不少的王公大臣都愿意给他卖命,公然杀他恐怕难以令人心服,埋下隐患。另一路直到北京,往翁府而来,大阿哥既然躲在翁家,那倒简单,阖府之人一个不留,也就不必担心会有漏网之鱼走脱消息。 只要这两个人死了,则皇位就是囊中之物,到时候再来个怡亲王暴毙而亡,试问天下还有何人能与我肃顺争一日之短长?
按照黄萧的吩咐,一行人没有住到天津的衙门里去,而是在大沽口岸的岸边扎营,800虎啸营的弟兄手脚麻利、训练有素,营盘很快扎好。经过八里桥惨败的亲王僧格林沁也已经抵达大沽,正赶过来与孙毓汶会合,只是他还不清楚大阿哥也已经在营中了。 “卑职孙毓汶叩见僧王。”孙毓汶行过大礼,将僧格林沁引入营中。僧格林沁方面大耳,不算英俊,但从骨子里透出一股豪迈之气,让人心折。 “孙大学士此来议和,皇上可有指示?”僧格林沁本是蒙古黄金家族的后裔,是成吉思汗的弟弟哈布图哈萨尔的后代,但由于家道中落生活贫困,只因被皇上看中得以承嗣王爷血脉,平步青云,深受皇恩,所以若论其忠心耿耿,朝中一时无俩。 孙毓汶如实回禀道:“皇上只说随机应变,切勿再引起新的争端。” 僧格林沁点头表示了解,如今连战皆败,自己愧对皇恩,此次议和一定不能功败垂成。只是对于法国人不战而退,僧格林沁仍是一头雾水不甚了了,不过他这个身在前线的将官都不知道,谅孙毓汶一个刚被重新起用的汉官就更不知道了。 孙毓汶与僧格林沁本有旧怨,但僧格林沁人本粗豪,早已不放在心上,孙毓汶也是有愧于心,殷勤招待,那一点点旧日的不快也就烟消云散了。 “孙大人何时上船?” “卑职定于明天上午辰时在法国”贞德“号军舰上,与法军统帅葛罗会晤,不知明天僧王是否同行?”孙毓汶虽说的是客气话,但本心里也希望僧格林沁可以同去,僧格林沁生就一副凛凛威风的相貌,身材高大,一点也不逊于那些人高马大的洋人。如果有这样的人物同去,无论是心理上还是气势上都有很大帮助。 僧格林沁略一思索,说道:“明天本王与孙大人同去,只是不以僧王的身份,而是以大人的侍卫身份同去。”僧格林沁另有一番心思,洋人靠着船坚炮利轰开中国的大门,一直以来,僧格林沁都想找个机会就近见识一下洋人的船到底里还在什么地方,以侍卫的身份同去,自然行动起来更加方便些。 “好叫僧王得知,此次与卑职同来的,还有另外一个人。”孙毓汶故意卖了个关子,笑呵呵地看着一脸愕然之色的僧格林沁。 “哦?是谁?”看孙毓汶的意思,来的这个人是自己认识的,可京中的大臣又有哪一个自己不认识?一时半会,实在猜想不出这个与孙毓汶同来的人是谁。 “卑职先不点明,明天僧王自然会见分晓,还望僧王恕罪则个。”孙毓汶想现在还是不说得好,僧王的忠诚虽然毋庸置疑,但谁能保证僧王身边的人一样可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