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真真假假
当奕忻将画轴完全展开的时候，蒲安臣的眼睛都瞪大了，他浸yin中国文化多年，最喜欢的就是收集中国古代字画。不过这种东西，中国人一般爱若珍宝，从不轻易示人，更何况是出售。蒲安臣搜集了这么多年，也只是得到过一些平常画作，算不得珍品。但眼前这幅《游春图》却是大大有名，出自隋代画家展子虔之手。展子虔三朝为官，曾在洛阳、长安、扬州等地的寺院画过许多壁画，善画故事，蒲安臣也曾慕名前去观摩，确实是神采深致。而面前这幅画“写江山远近之势尤工，故咫尺有千里趣。”笔调细密，古意盎然，定是真品。 “好画，好画！”蒲安臣接过《游春图》，仔细观赏，爱不释手。 奕忻察言观色，不失时机道：“大使如果喜欢，不妨就先观赏几天，本王倒也不急着拿回去。” 蒲安臣喜出望外，这本是他求之不得的事，心下也明白奕忻这是以退为进，自己如果收下，也就不好意思不贷给他那五百两银子。可要让他说出拒绝的话，却又不忍心，人之爱yu，各有不同，有人爱美色，吴三桂肯为一歌姬背负一世骂名，洪承畴肯为庄妃甘作清狗，皆是爱美之心作祟；有人爱金钱，所以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疯狂搜刮民脂民膏，有人以身犯险，杀人抢劫。而蒲安臣爱的就是字画，一见真迹，两眼放光，哪里还能割舍得下。 “大使，这借款之事……”奕忻故意沉吟，等着蒲安臣自己开口。 果然蒲安臣虽将画放到桌子上，眼睛却舍不得不看，贪婪之情溢于言表，口气也就不再那么强硬。 “恭王爷，大清是我们的友好盟友，应该通力合作，只有大清安宁了，我美利坚的商人才能够心无旁骛在中国做生意，借款本是互惠互利的事情。” “那大使的意思是……？” 蒲安臣道：“五百万两银子倒是不难，只是不知道贵国愿意出多少利钱？” 话说到这才说到关键地方，蒲安臣打定了主意，说什么也要将利钱提到一分以上，暴利才是资本家最喜欢的东西。 出乎意料，奕忻呷了口茶，清清亮亮吐出一句话来：“利钱一分也没有。” 蒲安臣勃然色变，没有利息还来谈贷款，这跟动手抢有什么区别，即便他再喜欢那幅画，也不可能答应如此无礼的要求。 “既如此，恭王即刻把画带回，贷款之事再也不必相谈！”蒲安臣脸色黑沉，摆出了送客的架势。 奕忻丝毫不动，淡淡笑道：“贵使何必动怒，本王的话还没有说完，利钱虽然没有，铁路却有一条。” “铁路？”蒲安臣有些茫然，他当然知道铁路是什么，可据他所知，中国现在连一条铁路都没有。西方各国纷纷谋求在中国修建铁路，牟取暴利，去年英国人甚至在北京宣武门外修建了一条0.5公里长的展览铁路，广为宣传，都无疾而终。此刻恭王突然提起铁路，不知是何种用意。 奕忻道：“不错，就是铁路！只要贵国愿意向大清提供无息贷款，皇上就将北京至兰州段的铁路交给美国政府来修建。” “此话当真？”蒲安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错，皇上说了，贵方出资金和技术，我方出劳力和土地，彼此合作。铁路修成以后，三年以内，所得利益均归美国所有，三年后，收归我方，但所有持有美国护照的商人，都可以免费托运货物，为期十年。” 这段话是皇上交待下来的，奕忻只是转述，皇上还说这铁路是早晚要修的，晚不如早，不如就趁此机会一同办理。不知道，这美国人是否会答应，照奕忻看来，这样的要求几乎是无礼的，可皇命难违，只好这样做了。 蒲安臣沉默了，他怎么也想不到中国人会提出这样的方案来，这几乎不可能是他所了解的中国人能办出来的事情。在他看来，这些中国人还处于做梦的阶段，狂妄自大、不思进取，抱着老祖宗的裹脚布过日子，但今天他不确定了。 “恭王暂且回去，容本使与众人商量后再作定夺。”这样大的举措，蒲安臣一个人做不了主。 奕忻心里也是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一点谱也没有，离了使馆，径自进宫，要将今天的事立刻汇报给皇上知道。 听到奕忻的回话儿，黄萧胸有成竹，为了在中国修铁路，西方列强都快撞破了脑袋，不趁机利用一下才是笨。铁路一定要修，而且要不花钱就能修起来，这叫中外合资、招商引资，一百多年以后他们愿意做的事，一百多年前的今天也一样会做，美国人一定会答应的。 ”对了，六叔，那幅画儿蒲安臣可是喜欢？“ ”喜欢。“奕忻接着道，”那样好的画儿给了洋人，也太可惜了些。“ 黄萧从御桌下抽出一幅卷轴，让小锁儿交给奕忻，打开一看正是那幅《游春图》。 “六叔，国宝岂能交给洋人，《游春图》不是在这儿吗？“ ”可是那一幅……“奕忻擦了擦眼睛，再仔细看了一下，确实是展子虔的《游春图》。可是交给蒲安臣的那一幅明明也是真迹啊，这怎么可能？ 黄萧微微一笑，说道：”要说起来，这也算是本朝的一件趣事，实话告诉六叔，蒲安臣那幅画是假的，是当年刘墉画来骗和珅的。你想连大贪官和珅都分辨不出的赝品，蒲安臣这半瓶子醋又怎么可能看得出？不过，想来刘墉的画也算是价值不菲，就这么给了他，朕也怪心疼的。“ 奕忻恍然大悟，感情皇上早把蒲安臣给算计了，他白担了半天心，也白为那幅画心疼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