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离别之殇
第二日,是个晴天。【】 不过才卯时多一些,日头已经升的老高,火球一般源源不断的向外散发着炽烈的热量。 巨大的城门下,夏以沫向着来送行的男人浅浅一笑,“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齐墨大哥,你回去吧” 宇文烨华望了她一会儿,转身,从马背上取下一个包袱,递到了她的手中,“这里面准备了些你平日里爱吃的糕点,你留着路上吃吧” 夏以沫接过,“谢谢” 包袱沉甸甸的,碰撞间,似有金石之声。夏以沫心中微微一动,掀开了包袱的一角,但见,内里除了装好的一袋袋糕点和果干之外,还有许多碎银子,以及一叠厚实的银票 夏以沫诧然的望向对面的男人,“这些银两” “我听人说,皇兄之前赏赐你的那些东西,你一样也没有带走” 说到这儿,宇文烨华语声一顿。清润的眸子,如湖水般静静落在她身上。 夏以沫垂了眼帘,避开与男人的对视,过了一会儿,唇边方才漾出一丝笑来,“那些珠宝首饰什么的,不过身外之物,带在路上,反而是累赘” 话出口,纤细指尖却是下意识的抚上左手腕,如今,那里已是空落落的了曾经,那个男人费尽心机为她寻来的白玉镯子,已被她摘了下来,放在梳妆台上,与他后来又赏赐给她的许多金银首饰放在一起,留在缀锦阁里,不被带走 其实,又岂止是那些锦衣华服、玉石珠宝呢与那个男人所有有关的东西,她都没有带走元宵之夜他送给她的那盏星光璀璨的走马灯;各处搜罗来的各式新奇的小玩意儿;还有,她生辰之时,他亲手为她雕的玉雕小老虎 所有的一切,都被她留在了缀锦阁里。 就仿佛,她留下那些东西,就可以真的与那个男人,与跟他曾有过的所有时光,都从此斩断一般。 可是,最终,她还是带走了一样东西匕首那是她与他初见之时,他为报答她的救命之恩,送她防身用的那个时候,她不知道他是离国的皇帝,他亦不知道她的身份,她于他命悬一线的时候,救了他,而后来在山洞里,面对刺客的袭击,他亦拼尽全力护住了她的安危 如今想来,他与她在一起那么久,两个人真正毫无负担的相处,却惟有在山洞的那几日 只是,如今这一切都成了过去。 指尖触到藏在衣袖里刻着繁复花纹的小巧匕首,夏以沫心底终是不由的划过一丝隐痛。 她带走它,名为留下防身,其实,她清楚的知道,她只是终究不舍这把匕首带给她的那一分仅剩的念想罢了。 就像她明知那个男人今天不会来送行一样,可是,她却仍旧不能自抑的抬眸找寻着他的身影可是,人来人往,世间那么多的人,却哪里有他的身影 这个时间,他应该还未起身吧洞房花烛,芙蓉帐暖于他,当正是情意两浓的一段好晨光吧 夏以沫心底一伤,疼痛如绞。 她既已决定要走,决定此生与他再不相见,那么,他不来送她,岂不是更好吗 就让昨夜,他与她的遥遥一望,成为永诀吧只是,没有想到,他留给她的最后的画面,竟是他与别的女子成亲的模样 多么讽刺。 夏以沫有些想笑,心底苦涩,却漫延如无边深海。 司徒陵轩不知什么时候,从马车上下了来。他身子仍虚弱,脚步有些浮,缓缓走到她的身边,轻柔的挽住了她的手,低声唤她,“沫儿” 他静静的望着她,一双温润的眸子里,有藏也藏不住的关切与一抹欲言又止的哀伤 夏以沫微怔了怔。她忽而意识到,他眼中的哀伤是为何,心便是一疼。 她想将手抽出来,可是,面前的男人,却让她无法动作。 宇文烨华的声音,便在此刻缓缓响起,“出门在外,多带些银两傍身,总没有错的” 夏以沫抱着沉甸甸的包袱,垂眸,遮去眼底微微的湿意,一笑,“好” 柔香上前,“小姐,给我吧”从她手中将包袱接了过去。 司徒陵轩握住她的手势,因此一松。男人指尖似不受控制的僵了僵,少顷,方才缓缓掩回了袖中。 夏以沫迫着自己不去看他瞳底一闪即逝的失落,抬眸,望向对面的宇文烨华,一字一句,道,“齐墨大哥,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些” 语声一顿,再开口时,嗓音中不觉带了些许的哽咽,“只是,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能够再相见你为我做的这一切,我不知还有没有机会报答” 她这一走,很长一段时间,想必都不会再踏足离国半步,世界之大,人海茫茫,今日一别,或许就是永诀,她与面前的男人,或许此生都没有再见之期过去一年多,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此时一齐浮上夏以沫的心头,初见之时,他仗剑为她斩杀蛇首的风度翩翩;被其他嫔妃刁难时,他的每每为她出头;流觞亭里的把酒言欢;孤竹山的及时相救 这种种的一切,她都铭记于心。若说在离国的这一段时光,还有什么值得她难以割舍的话,就是面前男人带给她的温暖 他大抵也是这偌大的离国皇宫里,唯一真心相待她的一个人了吧 夏以沫觉得自己何其幸运,能够识得他,与他成为朋友。 只是,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他与她,终究是要分别的。 想到天地茫茫,再见之日或许遥遥无期,夏以沫不由更是心头酸涩,眼眶发红。 望着她清澈瞳底,因为即将到来的离别,因为可能再无相见之日的伤感而浮起的蒙蒙水汽,宇文烨华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瞬时一疼。 他不敢去看对面女子的眼睛,不知望向何处的琥珀色瞳仁里,有微微的闪烁,敛去了,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邃。 男人轻声道,“沫儿,你我之间,无需说这些话我为你做的这些,也只不过是我力所能及的” 顿了顿,眸底闪过一丝复杂,“再多的,即便我有心,也无能为力” 语声又是一顿,宇文烨华突然定定的凝视住面前的女子,“沫儿” 他唤她,嗓音是他一贯的温润清雅,此刻却又仿佛多了几分幽远与沉滞,“只望,若是有一天,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沫儿你能够原谅我” 夏以沫听着从他口中说出的这一番话,心底陡然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她张了张嘴,想要问面前的男人,他怎么会做对不起她的事情呢若是有,又将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呢 可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张口,对面的男子,却突然轻笑了一声,“本王是跟你开玩笑的” 顿了顿,解释一般道,“世界虽大,但本王相信,有缘,总会有再见的那一天到那时,若是本王无意中做了什么让沫儿不高兴的事情,沫儿你可不许怨恨本王” 说这话的宇文烨华,用的是他惯有的调笑的语气,只是,说到后来,仍可听闻他嗓音中那几不可察的一丝细微叹息与凝重
夏以沫心底疑惑更甚,像是有说不出的隐隐不安,正渐次滋生一般。 她不知自己是否真的太过敏感或者多心,只抬眸,有些茫然的望向对面的男人。 宇文烨华没有看她,只是微微抬手,将落在她发端的几瓣木香花拂了去,动作轻柔的仿佛她是什么易碎的珍宝,温润语声,低沉而柔和,“此去路途遥远,沫儿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那揉在男人看似轻描淡写的语句中的nongnong不舍与关切,藏也藏不住。 夏以沫但觉心中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我会的” 轻浅嗓音,不可抑的带出一丝哽咽,只说了这三个字,夏以沫便慌忙低下头来,怕一张口,就会哭出来。 司徒陵轩站在她身边,有一刻,他想伸出手去,将她单薄的身子,轻轻揽入他的怀中,告诉她,他会一直在她身边保护她,爱护她,可是,那垂在衣袖里的手势,动了动,却终究只紧紧握了住,任平整的指甲,深深抠进掌心里,亦不觉痛。 他只是张了张嘴,嗓音发涩,“司徒陵轩虽不才,但请谦王爷放心,将来无论发生什么,即便拼却我的性命,我也会护沫儿周全的” 听得他开口,宇文烨华望向他,清润眼眸里,似含了几许幽深,看不分明。片刻,方道,“司徒兄对沫儿的心意,本王自然相信” 顿了顿,“只是,一切小心” 夏以沫心中没来由的动了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此时,一直远远立在队伍前头的阮元风,却已驱马近前,“天色不早了,我们启程吧” 凝在心头的一番疑问,因为即将到来的离别挤了去,抬眸,夏以沫望向对面的男子,轻声道,“齐墨大哥,我们要走了” 宇文烨华下意识的抬手,帮她理了理垂在额角的一缕碎发,指尖触到她眉眼的刹那,才惊觉自己这样的动作,有多么逾越。 男人手势僵了僵,不动声色的收了回来。片刻,薄唇轻启,道,“保重。” 夏以沫点了点头,“嗯。” 顿了顿,“你也是。” 说了这三个字之后,再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千言万语,如鲠在喉,却什么也不能说。 离别在即,所有的言语,都如此苍白。再来不及说。 “沫儿,我们走吧” 司徒陵轩轻声道。 “齐墨大哥,再见” 最后望了一眼对面的男子,转身,握住司徒陵轩伸出的手势,夏以沫上了马车。 奔驰的马车,一点一点消失在视线的尽头,宇文烨华张了张嘴,轻声道,“再见,沫儿” 日光如火,巍峨耸立的巨大城门,渐渐模糊成一个微小的影子,直到什么都再也看不清。 夏以沫眼底拂过一丝茫然。然后,轻轻放下了车前的帷帘。 她终究是没有看到那个男人的身影。 就这样吧。 今日一别,只愿再无相见之期。 马车轰鸣,越行越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