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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回:后续

    夜风吹来,带着冬日的寒气,陆辰儿伸手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前后都有婆子和丫头提着灯,但走在去西厢的路上还是免不了一脚深一脚浅,灯的外面都糊上的了白纱,浅黄色的灯光透过白纱射出来,婆子丫头身上都穿上了白色的丧服,在这夜里,有说不出的阴森。

    听婆子说起,人是今天晚上入了棺,但还没有合上棺盖,如今只把棺木暂停在西厢房,已经议定了明天发丧。

    大约是夜深的缘故,明天还有要忙的,因而大部分人都已经歇息了,除了一些守夜的人,路上一个人都没碰到,寒风吹过,两旁低矮的灌木发出簌簌的声响,听上去犹如人在低声呜咽一般。不远处的几棵大樟树,树身高大枝繁叶茂,形成一大片阴影,远远瞧去,令人心里发怵。

    花溅泪,鸟惊心,大抵就是这样。

    进了西厢正房,屋子里烛火通明,正中摆着一具漆黑的棺木,用两条长凳给搁起来的,棺木前有一口孝盆,月影和霞影两个大丫头跪在棺木前,撕着纸钱,一张一张往孝盆里扔,另外还有两个婆子守在屋子,门外又立着几个婆子,再是冷清不过了。

    陆辰儿走进屋子,只瞧着月影和霞影都转身望了过来了,两人眼睛红红的,明显已经肿了起来,两人只怕已是狠狠哭过了,月影起身,待陆辰儿握住她的手,刚哽咽说了一声:二奶奶来了,眼泪又流了出来。

    “我来看看怀音姐。”陆辰儿放开月影,往前走去,手扶着棺木,往里瞧去,只瞧着廖怀音一身盛装仰躺在里面,双眼紧闭。脸上化了装,栩栩如生,仿佛是熟睡了一般,只是那一身鲜红的礼服,格外地灼人眼。

    此时,陆辰儿只觉得好似有一把刀明晃晃地插进了胸口,生痛得厉害。

    六天前,廖怀音是手刃了岳云归后,自己往胸口捅了一刀,拨出匕首血流不止而死。尸体带回来的时候已经完全僵了。因是冬日,故而还没有腐化生蛆。

    临死前她对尚知玄说,书房里的案几上的楠木匣子里有给兄嫂及尚知玄的信……

    耳畔听着月影的低低絮叨。陆辰儿两眼死死盯着仰躺在棺木中的人,犹不敢相信,她竟然没有发现,原来廖怀音早已存了不活的念头。

    瞧着廖怀音两手搭在小腹上,陆辰儿把手伸进棺木中去。划拉了几下,怎么也够不着,,一旁的云锦拉住了陆辰儿,“姑娘,您若是伤心。就哭出来吧。”

    伤心?哭出来?

    只瞧着陆辰儿,脸色煞白煞白,眼睛红红的。深陷了进去。不知道是先前已哭够了,还是眼中已经没有了眼泪,这会子两只眼瞪大着有如铜铃,一滴泪都没有了。

    “我不伤心,我不哭。”陆辰儿摇了摇头,只是此刻整颗脑袋似乎有千斤重一般。“我只是来看看怀音,我来看看她罢了,原来人死后,就是这个样子,像睡着了一般。”

    后面的话,有如呢喃,声音很低,低到近在旁边的云锦也听不清。

    然而,陆辰儿越是这样,旁边的云锦还有福mama越是cao心,此刻,若是哭出来还好些,若是这般憋在心里,只怕会憋出病来。

    “二奶奶已见了尚奶奶最后一面,算是了心愿,夜深了,也该回去了。”

    陆辰儿没有说话,只是手推了推福mama,又推开云锦的手,神情木然望着廖怀音,手不住地摩挲着杉木制成的棺木,一遍又一遍,仿佛无意识般。

    福mama瞧见陆辰儿这样,有些心惊,望向云锦,云锦摆了摆手,让她别再说了。

    孝盆里纸钱燃烧得很旺,月影和霞影跪在孝盆前,一张张撕着纸钱,一张张往里面扔。纸钱很快化成了灰,形成一缕缕青烟,风吹来,升起的青烟打着圈着飞散,听人说起,这样烟圈,代表着死者在领钱。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陆辰儿终于从棺木旁边走开,却并没有离去,而是蹲在了孝盆前,从月影手中拿起纸钱,也跟在旁边撕着,一张一张往里面扔。

    “二奶奶,您回去吧。”月影不由劝道。

    陆辰儿摇了摇头,“让我待一会儿吧。”突然想起什么,望向月影问道:“你们小爷了,他怎么不在?”

    “夜深了,明儿又还有事,便先去歇着了。”

    陆辰儿听了,嗯了一声,把手中的纸钱扔往孝盆,孝盆里的火越来越旺,火光越来越大。

    原来人死了,就是这样,这样穿着一身华丽的衣裳,然后装在这样一个小木盒里,如同睡过去了一般,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一生,一切就这样嘎然而止了,一切都这样突然中断了。

    华年而去,换来的不过一声惋惜,而她的这一生才刚刚开始。

    常说: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

    或许能换来生者的伤心,但伤心过后,生者还是要接着过日子,死者,从来不会让生者也跟着驻足停止。

    伤心也只是暂时的罢了。

    把手上撕下的最后一点纸钱扔进孝盆,陆辰儿有些茫然地起了身,看了一眼孝盆,盆里的火光通红,只觉得灼人。

    死后祭土堆。

    陆辰儿转过身,出了门,下了台阶,仿佛腿软一般,突然便坐在了台阶上,还不让云锦和福mama要扶她起身。

    外面漆黑的夜,昏黄的灯,只能模糊地瞧见那些高大的树影在地上形成庞大的黑影,如同呲牙咧嘴的怪兽一般,看上去便有些恐怖,令人害怕,不敢再去看。随着一阵风吹来,树枝作响,沙石吹起,火焰偏逸,棺木在堂,使得这院子平添了几分阴森,守在这院子里的婆子,饶是大胆的,心头也害怕不已。

    陆辰儿心思沉重,仰头望天,没有星星,没有月亮,黑漆漆的一片。

    怀音就这样走了,这样的夜晚,连她最想的人,都没有守在她身边。

    原来,死并不能抵消什么。

    无论是她,还是廖怀音,都不过是个傻子罢了,唯有她们这样的傻子才会去选择死亡,廖怀音这一世是这样,她的上一世,亦如此。

    死亡,不过代表着个人生命的结束,个人生活的结束,也仅此而已。

    “不值得,太不值得了……”陆辰儿口中喃喃自语。

    云锦瞧着陆辰儿神色变幻莫定,似突然想通透了,又突然后悔,又无比懊恼……

    “姑娘,这地上凉,不能久坐,二爷还在前院等着,姑娘回吧。”

    听了这话,陆辰儿低下了头,望向前边,有灯火往这边来,扶着云锦的手起了身,近前来,并不是别人,而是李皓白和程常棣,因在外面等了许久,不见陆辰儿出来,李皓白担心着陆辰儿不知道会怎么伤心的,便亲自进来了。

    眼瞧着陆辰儿精神还尚好,李皓白放下了心,只听程常棣道:“还等一两个时辰天就快亮了,这边没地方让你们歇息,又有些乱,你们还是快回去,明日不必急着过来。”

    “也好。”李皓白带着陆辰儿一起出去。

    回来后,看了一下沙漏,已过了丑正。

    陆辰儿进了净室,梳洗一番,出来时瞧见李皓白还在,翠翘也在一旁,不由惊讶,“怎么还没回东次间歇息。”

    “我不去东次间了,陪你歇在正房。”李皓白说完话,从榻上起身去了净室,翠翘也跟了过去。

    陆辰儿瞧着李皓白离去的背影,神情微微一滞,不过马上恢复过来,歇在这里就歇在这里,以前不是没有过,转头望向云锦,吩咐道:“你去取被子,床上再添加两床锦被。”

    云锦嗯了一声,过去了,陆辰儿进了里间,待云锦把锦被捧进来,又重新把床铺了一下,收拾了两个被窝,陆辰儿没有迟疑上床,钻进了里面的那个被窝。

    哪怕已亲眼见了廖怀音,陆辰儿还是无法相信她死了,大约是没法子接受,又因心中的那份释然,根本没有什么睡意,闭上眼,脑海中一会儿是廖怀音仰躺着的模样,一会儿是上一世,自己扯白绫自缢时的样子,反反复复打着转,越发的睡不着,索性睁开眼。

    “睡不着。”睡在外面的李皓白突然出声问道。

    陆辰儿嗯了一声,好一会儿才道:“让小丫头进来,把灯熄了吧。”

    李皓白听了,唤了一声守在外面的丫头春纤。

    很快屋子里便暗了下来,

    黑夜中忽然听李皓白道:“你以前晚上很容易梦魇,我听老人说过,这是因为八字弱的原故容易招惹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今晚是从那边过来,我实不放心你一个人,所以便留了下来陪你,你安心睡一觉。”

    陆辰儿大致也猜到是这个原故,要不,他不会这么直接说一声,怎么都会先问问她的意思,又听李皓白道:“这件事演变成这样,谁也没有料到,听说尚家和廖氏的姻亲不会断,廖氏是自杀的,那件事谁也不许提,对外只说是猝病而亡,等过一年孝期,知玄会再娶一位廖家的姑娘。”

    看来这事廖怀音的兄嫂已同意了,尚知玄也同意了,陆辰儿缩在被窝里猛地抖了一下,打了个哆嗦,所有的话都噎在喉咙里,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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