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皇上

    素素掩藏在人群后，俯身偷偷打量当今皇上。

    皇上体态偏胖，脸颊两侧的rou略有松弛，看着不是很精神，但是眉眼却十分端正，皇子羽的五官与他有七分像，逆推来看，皇上年轻时长的也是不错的。

    他进殿后扫视了行礼的众人一眼，也不叫平身，目光落到正中的淳皇后身上，不满的说道：“今日是瑛祺的大喜之日，你穿这身衣服做样子给谁看？”

    见面第一句话便是发怒，众人脸上皆是一紧，唯淳皇后从容的说：“贫尼本是方外之人，今日入宫已属不该，不当之处，还望皇上见谅。”

    在满堂的锦衣华服之中，淳皇后一袭白底青衫的道袍显得出尘而飘逸，加之泰然从容的神色，更让人倾心。

    太子祺担心母亲受气，急忙相护，说：“父皇，母亲宫外隐居多年，华服早已不在，这次是儿臣准备的不周全，请父皇见谅。”

    皇上“哼”了一声，终究没说什么，让大家平身。

    正殿中早已没了先前的喜庆，此时众人皆是屏气凝神，等着皇上发话。皇上不知想着什么，一双眼睛放在淳皇后身上，眉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看似十分纠结。

    素素亦小心的打量着皇上的神情，猜测着他的心意。

    大概是殿里的熏香太重，淳皇后忍不住掩袖咳了几声，皇上眉头又是一皱，沉声说：“钟家小姐在何处？速速进来见礼，不要误了大礼的吉时。”

    外面传来一阵窸窣声，一位容貌端庄但略显怯态的少女，穿着大红华服被人簇拥送入，与太子一起向皇上和淳皇后行了三拜之礼。

    淳皇后从袖中撸下手镯，送到钟小姐手上，说：“钟小姐，只此薄礼一份，请收下。”

    皇上在一旁看着她手上的手镯，眼中似要喷出火一般，嘴唇紧紧的抿着，连拳头也攥了起来。

    钟小姐看皇上这幅神色，惊慌的说：“不敢。”

    淳皇后坚持把手镯送到她手中，说：“我身上只这一件宝贝物件，跟随我多年不曾离身，你不要嫌弃。等你们大婚之时，我是不能来了，今日你就收下吧。”

    钟小姐这才颤颤巍巍的收下手镯。

    淳皇后还要叮嘱太子几句话，但皇上已经起身，说：“吉时将至，皇后和众大臣已在紫宸殿等候，速速过去吧。”

    原来，真正的订婚礼是在紫宸殿由皇后主持举行，淳皇后此刻不过是私底下见一见儿子和未来儿媳。皇上当着太子的面，丝毫不给淳皇后留面子，着实让人心寒。

    淳皇后勉强的笑了笑，说：“快去吧，不要误了吉时。”

    皇上已率先走出东宫正殿，许多人尾随而去。太子扫视了一眼正殿，见素素在角落里，便喊到跟前说：“你陪着我母亲留在正殿稍事歇息。”

    匆匆交代一句，方才拥挤的正殿已只余下三两个宫人。

    素素怕淳皇后心里不好受，上前说：“离午膳还有些时候，娘娘路途奔波，要不然先去内殿歇一歇吧。”

    淳皇后温和一笑，说：“好。”

    东宫是太子的地盘，淳皇后又是太子生母，不管两人境地如何，至少在东宫，宫人对淳皇后还是十分恭敬。

    听闻她要歇息，宫女很快就收拾出地方，素素则在一旁守护。

    淳皇后和衣趟在暖阁中闭目休息，眼角依稀闪过泪花，素素心中一阵唏嘘，心道帝王最是无情！

    她曾经是**的主人，她曾经母仪天下，可如今，受皇上冷落也罢，她连儿子的订婚之礼都不能参加，只能私底下草草见一面。

    远处有声乐传入，听在素素耳中更觉得讽刺。

    午膳有宫人单独送了来，三十二样菜，极为丰富。淳皇后看了菜式，吩咐宫人撤去一半，宫人为难，说：“这是皇后娘娘亲自命人送来的。”

    三十二样菜，是皇后的规格，淳皇后如今已不能享受这般待遇。她现在身在宫中，虽然自己早已无所谓，但不能给儿子留下把柄，遭人口舌，唯有处处谨慎。

    “撤了吧，我早已不食荤腥。”如此，宫人没有办法，只留了十多道素菜在桌上。

    淳皇后看向素素，说：“你也与我一起吃吧，从清早忙到现在，必是饿了。”

    素素摇头说：“娘娘吃吧，我不饿。”

    淳皇后温和说道：“我已说过，现在没有什么娘娘，你不必拘束。”

    素素本就没有根深蒂固的等级观念，淳皇后这般坚持，她便与她一起吃了午膳。

    午膳中途，一旁服侍的宫人突然撤了出去，素素警觉，站起来问道：“你们都去哪？”

    话音未落，已有一明皇袍服的男人冷着脸，阔步走进来。

    是皇上！

    素素吃了一惊，皇上提前退席到这里来找淳皇后了！

    他步步紧逼到淳皇后面前，带着岁月痕迹的脸庞在此刻显得阴霾遍布，好似暴雨前夕的乌云，有摧城的气势。淳皇后坐着没有动，平静无波的眼神微微抬起，看着她，如同跟台风对峙的平静湖面，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素素夹在二人中间，颇觉难看，何况她很乐于看到皇上和淳皇后独处的情况，说不定，有些东西会复燃，有些误会能解开，有些问题可消除。

    她推后两步，俯首说：“娘娘，奴婢在门外候命。”

    淳皇后压着心底的不安，对她点了点头。

    素素还未完全退出，就已听皇上怒喝着将一件东西拍到桌面上，吼道：“你竟敢讲它送人！”

    素素转身关门时撇了一眼，皇上手中攥着的，是淳皇后刚才送给钟小姐的手镯。

    素素唇边勾起一笑，七年了，看来皇上心中仍然有不能忘却和不能放下的东西，这便是淳皇后和太子祺的生机！

    殿内偶尔传出皇上的怒喝声，淳皇后轻轻说了什么，听不清楚，过了很久，却忽然听淳皇后声线拔高，难以置信的说：“你不能这么对瑛祺！”

    皇上冷笑道：“我对你们母子已足够仁厚，你不要以为我找不到证据，就不知道你当年做的好事！”

    淳皇后悲切道：“时至今日，你仍不肯信我，多说无益，我自会回我的道观，绝不碍皇上半分，只恳求皇上明白，瑛祺是无辜的！”

    “朕没准你走，你敢走！”

    下一刻，有东西打翻的声音传来。

    素素心中一紧，担心皇上会控制不住对淳皇后动手。正在素素犹豫要不要冲进去的时候，已听皇上喊道：“来人！”

    素素和远处候命的宫人急忙涌入，只见淳皇后泪水涟涟的昏倒在皇上的臂弯里。

    皇上脸上有掩饰不住的紧张，说：“宣太医！”

    在太医赶来之前，皇上将淳皇后交给宫人离开了，并下令对外只说淳皇后因路途奔波而累到，旁的一个字也不让提。

    素素从他脸上看到了克制的关怀，明明很关心，却不得不强迫自己离开。这更让素素对皇上和淳皇后的往事好奇了。

    这番动静很快就影响到了紫宸殿中的众人，太子祺很快赶了回来，听太医说淳皇后并无大碍，他的心才落回肚子里，而下一刻，皇上传来的口谕，又让他的心提了起来。

    皇上口谕：念在太子孝忠及订婚大喜，特许废后栖霞氏暂居宫中养病，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