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言情小说 - 当嫁在线阅读 - 第八章 来势汹汹

第八章 来势汹汹

    丁姀原本为人师表最厌的就是家庭暴力,传统所谓的“棒下出孝子”早被她归为中华糟粕,一听到家里有打骂孩子的事情,那股拨乱反正的反骨正义就涌上来了。

    丁煦寅现年不过七岁,三老爷竟然拿藤鞭抽人,光听声音一鞭子下去都刮得人心惊rou跳。她立刻对夏枝吩咐:“你去看看。”

    “是!”夏枝应声不迭地出去,没一阵就又气喘吁吁地回来,“小姐小姐,真是十一爷被打了,现在满院子里乱逃呢?”

    丁姀一听:“怎么不见劝住的?母亲呢?还有柳姨娘?怎么不劝劝?”

    夏枝回道:“三太太已经睡下了,姨太太哪里敢拦,在一边哭呢……”

    回话间就又犀犀利利地响了几鞭子,听得丁煦寅鬼哭狼嚎的声音几乎把整个抱厦的屋顶都快掀了。外头院里立马亮堂了许多,丁煦寅的丫鬟婆子都忙忙地出来,见到丁宜平雷霆震怒都缩头缩脑地站在一边。

    不等夏枝说完,丁姀就找披风要出去。夏枝一看这架势立刻拦在垂帘处:“小姐别去,三老爷现正在气头上,您若去了要是误伤到您可怎么办?可不让三太太伤心死吗?”

    丁姀系好披风,脸色凝重:“打到我身上也好过打到孩子身上,十一爷才几岁,这么个打法还要不要做人了?打在孩儿身痛在娘心,天下父母都是一样的。”说着就绕过夏枝钻出帘去。

    夏枝急得跺脚,随后也跑出去,边唤了西厢里的春草三个人,急忙穿上衣服都追着丁姀出来了。

    几个人忙慌地赶到院里,就见丁煦寅的小身子抱头鼠窜,棉背子的后背上被抽得开了花,破棉絮染着血丝,在灯火下猩红猩红的。也亏得他伤成这样了还能逃。

    丁姀抽了口冷气,一旁的夹弄里几个膀粗腰圆的婆子又抬着个人出来,见到丁姀都微露讶异,而后问了声安,就继续抬着那个人要往院门外去。

    “等等。”丁姀叫住她们,仔细就着灯光看抬着的人,是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身上的衣裳不知什么原因给剥得只剩下了月白亵衣,瘦弱的身躯在单薄的片布遮羞之下瑟瑟发抖。

    旁边的美玉惊呼:“秋jiejie?”巧玉抬起一只手就捂住美玉的嘴。

    夏枝也吓了一跳,问那些婆子:“mama这是怎么了?秋意犯了什么错?”

    三老爷就两个孩子,为讨彩头,就给孩子身边的大丫鬟取了四季之名。丁姀身边分别是春草跟夏枝,丁煦寅身边就是秋意冬雪两人。

    几人一看秋意这副模样就觉得跟丁煦寅脱不了干系。

    那些婆子对丁姀毕恭毕敬的,扬眉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模样,说道:“外头风可大,八小姐怎么也出来了?”

    丁姀见夏枝不够分量,自己又亲自问了:“好mama,你就告诉夏枝吧,也难为她还挂心昔日的姐妹。”

    婆子这才含含糊糊地说道:“作孽啊,生得个狐臊模样,十一爷才是个奶娃子都不放过。”

    那边丁煦寅又大叫,看到婆子们要把秋意抬走,猛地冲开丁姀等人扑到秋意身上:“好jiejie,好jiejie你醒醒……你跟爹爹说说好话吧……”

    丁姀被冲得险些闪到腰,正兀自蹙眉忽然听到秋意嘴里喃喃有语。她温声安抚丁煦寅:“十一弟,嘘……你听听你好jiejie在说什么。”

    丁煦寅挂着眼泪看谁都是朦朦胧胧的,也来不及分辨是谁就把耳朵凑到秋意嘴边去了。

    那厢三老爷子一看,更是气得七窍生烟:“作死了作死了,半死不活的人了还能勾人!”说着就挥舞鞭子也冲了过来。

    一大帮人迎面散开。

    丁煦寅还来不及听清楚秋意的话,就被迫又逃到了其他地方。

    “走吧走吧。”那些婆子有些不耐烦了,唯恐待会儿十一爷又过来,复又手中提了提,急急忙忙出了院子。

    丁姀怔然,她刚才听到秋意说的,是“不是的”三个字。

    不是的?不是什么?

    她蹙紧眉,听到丁煦寅的哭叫讨饶,正想上前去劝,被夏枝春草两人拉住。春草一急起来鼻尖就发汗,说道:“八小姐,咱们回去吧,连三太太都不管的事,可见十一爷这回定是做的没理的,别让老爷迁怒您啊!”

    夏枝对着丁姀悄悄向正屋睃了一眼。

    丁姀这才有点明白过来。好歹丁煦寅也是父亲的骨rou,刚才在母亲那儿也听出她对丁煦寅也是有感情的,何苦现在孩子被打,她却不出来呢?倒不像是春草说的那样,即便孩子做错了那也不是这么个打法。唯一能解释的就是,母亲老早就预料到了这件事,但是却不动声色。

    为什么?

    就这愣神的瞬间,眼前白光一过,就有个已经卸了头面的妇人跪倒在自己面前。丁姀慌忙退了一步,定睛看清是柳姨娘。

    “姨娘,您这是做什么?”

    柳姨娘梨花带泪,嘴里咬着一方绡帕,痛苦地摇头。

    “姨太太……”夏枝上前扶人,知道柳姨娘是想丁姀去劝三老爷,心里就直打鼓。

    春草那尖眸子早把柳姨娘全身睃成了个百目筛子,恨不得立刻就把她拖到哪边去当透明。

    “八小姐,求你救救十一爷吧……这样打下去,孩子恐怕承受不住。”她蓄满了眼泪,哀求的声音也比常人弱几分。

    丁姀胸口上乍然涌起一股心酸。身为人母却只有看自己的孩子被打的份,连劝说的资格都不曾有。夫妻间的平衡尚且是一边倒的,更谈何夫与妾之间。男权主义社会,妻以夫为纲,实在是荒谬!

    她又对今晚母亲谈及到的嫁人一事添了几许心凉。

    “八小姐,求求你了……”柳姨娘见丁姀没应声,以为不肯答应,于是又小声哀求,不过声如蚊讷而已。

    春草怕丁姀真的心软下来,立刻接话:“姨太太,不是八小姐不帮,而是三老爷未必能听我们小姐的话。姨太太,您别为难我们小姐了……倒是求三太太还管用些。”

    柳姨娘顿时绝望,哀泣着面朝正屋:“不会的,大姐不会帮的……”

    丁姀打了个突,母亲按说是极为疼孩子的,即便丁煦寅不是自己所出也不会到想他死的地步。她抬眼看柳姨娘那张秀气的泪脸,说道:“春草,你带姨娘去我屋里洗把脸吧!”

    春草“啊”了一声,无奈地扶住柳姨娘软绵绵不经风吹的身子:“姨太太,回屋吧……”

    “啊!……”丁煦寅稚嫩的童声吼了个震天响,接着就一头栽到地上,两腿抽搐着不省人事。

    “啊,煦哥儿……”柳姨娘闻声再也控制不住,立刻掉转身子冲了过去。

    “巧玉,你速去请大夫。”丁姀嘱道,急忙跟在柳姨娘后头。

    巧玉盯着丁姀的背影叹气,对美玉说道:“美玉,跟了八小姐,看来我们都没好日子过了。”

    美玉却不认为如此,急着推巧玉去请大夫。巧玉拗不过,只得闷头去了。

    柳姨娘半跪着到煦哥儿身边,抱起似乎已经废成一截截的小身躯,仰起泪脸看三老爷:“老爷……好了吧好了吧,孩子快死了,您就这一个儿子……这就算了吧……”

    说到“就这一个儿子”的时候,三老爷明显地身子发抖,怒睁的双眼顿时软和了下来,变得通红。良久才一下摔开手里染血沫子的藤鞭,对近旁的人咆哮:“都死了吗?还不给这畜生去找个郎中来。”

    “是是……”后头的丫鬟婆子忙不迭应声,慌慌张张地争相要去。

    三老爷眼珠子发白:“请个郎中要你们一起去抬的吗?还不把他抱进屋里去。”

    “是是是是是……”又有一拨人战战兢兢地从柳姨娘手里抱起丁煦寅,急惶惶地往他住的屋跑。黑压压一群人,简直像后头跟着只咬屁股的狗似地。

    丁姀搀起柳姨娘,柳姨娘对着三老爷行了个礼:“谢老爷手下留情。”

    三老爷瞟着两人,陡然看到丁姀,眉头挑动:“姀姐儿?”

    丁姀的心“扑通”一声,这还是头一次这么靠近自己的父亲,看他瘦面黑须,脸有余怒,看着自己时的眼神也揣测不出是喜是怒,就不由心虚起来。难道母亲也没将自己回来的事情说给父亲听?她余光瞥到摔在地上起着倒刺似的藤鞭,心底就发慌。这若是自己也被打一顿,不死也得变半身不遂。

    夏枝跟美玉远远看着,不禁吓出一身的冷汗。亏得夏枝的脑子转地快,一推美玉:“去,快去叫三太太来。”

    “啊,哦哦……”美玉点头,躲到屋影下慢慢摸向正屋。

    丁姀手心里攥出把汗,僵硬地挤笑:“女儿拜见父亲……”

    三老爷突然又收起目光,往正屋瞧了一眼:“你母亲接的你?”

    丁姀笑了笑。

    三老爷就点点头:“吓到你了么?”

    “呃……”丁姀眨了眨眼,终于缓缓地吐出口气,笑说道,“父亲半夜动怒,伤及身体可不大好。”轻巧地避开了话题,免得自己胡乱评说十一爷的事情惹柳姨娘伤心,反倒将母亲与柳姨娘之间本就不和谐的关系弄得更为阴雨惨惨的了。

    三老爷就被带跑了思路,拍拍丁姀的肩:“都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