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言情小说 - 当嫁在线阅读 - 第三十三章 内帷干戈

第三十三章 内帷干戈

    美玉也跟着下床,眼睛里亮晶晶的:“是给咱们买那些的吗?小姐真这么说?”

    夏枝想想也是,她们怎么会遇着过像丁姀这样的主子?不计较她们身在曹营心却四处飘也罢,还肯为她们花这等捞不着好处的钱。就喟叹地道:“想想小姐的好,咱们做婢的,也就知足了。”

    美玉满心欢喜,拉拉巧玉的被子:“哎姐,我不是做梦吧?咱们真能读书了吗?”又看着夏枝一脸兴奋,“以后咱们是不是也能跟夏枝姐一样,读懂那些书了?”

    巧玉知道夏枝这话是对自己说的,登时下不来脸,又裹紧被子扭头回到床上,一副兴趣寥寥的模样,说道:“生来是什么命就该安分守己做什么事,咱们做下人的,即便学了字,也无处用,倒不如不学。”

    夏枝的脸顿时烧起来,尴尬地站在那儿。

    巧玉这副不知好歹的模样,顿时把春草气得跳了起来:“巧玉,说话要凭良心,是谁先说要学写字的?小姐这般为你们,你们倒好,说起风凉话来了!要我说,小姐就不该跟你们挖心掏肺,你们算个什么东西?”

    巧玉凉道:“哟,我们不是东西,那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小姐但凡把你放在心上,适才为何就只留了夏枝姐在那儿呢?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凭着陪小姐上山六年就乱朝人拉屎撒尿了。”

    “你……”春草气得呛声,一拍床板就要往巧玉那边跳。

    “哎你们别吵了!”夏枝跺脚,立刻去拉住春草,“都给我闭嘴!”

    美玉见巧玉也是鲤鱼打挺般要起来,慌忙拉住她,连自己身上的被子掉地上了都顾不得,就穿着件单薄的亵衣扯住巧玉,自己倒冻得瑟瑟发抖:“姐……咱们不能辜负了小姐这番好意才是。春草姐的话在理……”

    春草一听美玉站在自己这边,立马挺直腰板:“你瞧瞧,美玉可比你识相多了。”

    夏枝头疼地向美玉摇头,她这是算哪门子劝架?

    美玉撅起嘴,知道自己一时嘴快,说错了话。

    巧玉板起脸:“美玉,你是谁家的人呢?”一看美玉冻得浑身弹琵琶,立刻把她扯进被窝,“都是一个娘生的,你怎么就这么缺心眼。”

    “美玉才不缺心眼呢!”春草当即死咬不放,逮什么说什么,“是你这个jiejie没心没肺才对。小姐说了,吾日三……”扭头问夏枝,“三什么来着?”

    “吾日三省吾身!”夏枝道。

    “对,意思就是,像你这种人,每天睡觉都会做恶梦惊醒三次!”

    “扑哧”,夏枝笑起来:“瞎说,小姐才不会说这种话呢。”又对巧玉两姐妹说道,“吾日三省吾身,说的是曾子每日都会反省自己的行为好几次,出自《论语》,哪里是春草说的乱七八糟的。”

    “曾子是谁?”美玉好奇,“他犯了什么错要反省自己?”

    “呃……”夏枝嗝住。

    巧玉也一脸疑惑,停下那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转首看夏枝。

    这双双眼睛都盯着自己,夏枝立刻笑开来:“你瞧瞧,一屋子姐妹的,本就该和气融融的不是?这姐妹吵架也就跟夫妻一样,吵吵闹闹才能得长久。行了,都收拾收拾睡吧,明天一早,你们去伺候小姐洗漱,我就不去了。”

    巧玉瞥了瞥春草,说道:“小姐惯常就是夏枝姐你伺候起床穿衣的,你要是不在,咱们万一做的不合小姐的意,岂不是自讨没趣么!”

    夏枝为美玉拾起被子,挂到自己身上使劲弹灰,回她一嘴:“我今晚上可忙坏了,你们明早还不让我休息?也让你们尝尝那端屎端尿的味。”

    巧玉听了立刻发笑:“好好好,明天小姐身边的大活小活都由咱们揽了,你就好好歇歇。”说着一骨碌钻进被子。

    夏枝把拍干净的被子堆到美玉的床位,美玉就从巧玉的被窝里爬进自己那里,对夏枝说了声谢谢,又拉住她轻声问:“夏枝姐,曾子到底是谁?”

    夏枝拍拍她的额头:“曾子是谁,你明早问小姐去就知道了。快睡吧……”

    美玉点点头,揣着这问题就缩到了被子里。

    夏枝吹了灯,爬上床,看见黑暗中春草也钻进被里,就笑着往她靠近,轻声道:“你别跟我置气,小姐最不喜你这性子,你改了才是。”

    春草一骨碌翻转身,背对向夏枝一句话都不说。

    夏枝摇头,也就自管自地睡下了。

    东厢里,丁姀侧首听夏枝她们的动静,起先声音大了,又惊到了她。听了一会儿见安静下来,也就没放在心上。只是自己两股有伤只得趴着睡,横翻侧转地怎么睡都不舒坦。两眼睁了闭闭了又睁,一直闹腾了不下半个时辰,才有些倦意。

    可才睡得含含糊糊的,引枕一骨碌滚了一下,她立刻惊醒,发觉是自己先前塞到引枕下的玉瓶滚了出来。

    她想着放到床边的矮几上,手轻轻一拨没拿住,那瓶子就骨碌碌沿着木质床沿开始滚,剥了蜂蜡的瓶塞咕隆一声掉下了床,里面乳白的液体就全洒了出来,沿着滚过的轨迹画出了一条直线。

    “啧……”丁姀立刻掀开被子去拿,可身子动弹不了够不到,不知为何心中甚感慌张。

    好不容易拿到了,瓶子里的东西却只剩下了鼓腹中的一点点,满屋子的香,她不知怎么了,心底一酸就掉下几颗泪。

    再把瓶子扶稳放到矮几上,窗外透进的月光冷辉恬淡而又清透,她便清楚看到瓶子内壁上刻了两句诗:死生归一破难寻,命里有无无处觅。

    心中忽然冷了一下。

    渐渐地,一口气长长吁出,丁姀更加裹紧被子,安然阖眸。

    而正此时,二房那里,二太太正出门将赵大太太一干人送走。

    丁家那扇总院大仪门处,今晚灯火辉映,门前两辆朱轮华盖车,后面再一辆翠渥清油平头马车。车前都点着灯,前两辆是“信”字国公府的马车,那辆翠渥清油小车挂的则是赵侯爷府的粉纱圆灯笼。

    丁妘与二太太惜别,二太太做了万千嘱咐还不肯撒了手。

    早已上了最前头那辆马车的赵大太太悄掀起车帘,端详过一阵,对同坐在车里的紫萍说道:“你去跟大奶奶说,咱们明儿个还在姑苏歇上一日,让她今儿晚上就住娘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