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美人已经迟暮
可是，回头想一想：除了这个皇后的名声，我还得到了什么？ 五年的牢狱之灾—— 那时候，刘邦那个自以为是的混混，奉命押送犯人，路上却喝酒喝得人事不省，犯人全都逃走了！他犯了死罪，落草为寇，逃到芒砀山去了！官府抓不到他，把留在家中的我抓了去！秦朝实行的是严酷的“株连制”，一人犯罪全家死啊！ 他这样一走了之！ 我和公公刘太公都被关进了监狱。幸好没有等到问斩，秦朝就灭亡了！天下大乱！ 幸好还有父亲的好友县令大人一直在从中周旋，还有沈琦千方百计打点、买通州府衙门的人，我才保住了一条命。 然后是三年的人质之祸—— 他不是和项羽争天下吗？他被项羽打败，仓皇出逃，甚至顾不上通知家人。他的父亲刘太公和我都落入了项羽的手里。 那段日子是怎么过来的？比牢狱之灾还要残酷。当时身处牢狱的时候，还有沈琦的上下打点，日子还能够通融一些。 可是现在，做了项羽的人质。项羽是个什么样的人？说杀人就杀人的！他在战场上不断打败仗，脾气越来越暴怒，把无法发泄的无名之火全部发泄到人质身上。他不止一次拔出剑，指向我的脖子。被他那些还算清醒的谋士阻拦。 毕竟，杀一个老人和女人，对于战争的形势扭转无法弥补，反而落下不好的名声。我就这样，每天战战兢兢，挣扎在死亡线上。 沈公子这时候基本上帮不上忙了。他放弃了公子的身份，作为舍人，专门到项羽的营寨里，来侍奉太公和我。舍人，就是门客的意思。沈公子放心不下我，他就自愿当了刘邦的舍人，这样就有了名义，留在太公和我身边。 项羽又一次发怒了。他当着刘邦的面，烧上热油，把刘太公和我从监狱里拉出来，要当面烹了他的父亲太公，然后亲手用箭射死他的妻子的我。 刘邦根本不以为然，随即哈哈大笑说：“我们是结义兄弟，我父亲就是你父亲。如果烹了你的父亲做rou羹，别忘了给我分一杯羹。” 连他的结义兄弟项羽，他几十年的对手天下的霸王，都不知道刘邦会这么无耻。 我平心而论说：他这样说也是出于无奈。毕竟那是他的生身父亲。 我也可以这样说：他说这样的话也是出于真心。父亲已经无助于他称王打天下的霸业，妻子也早已不在他心上。他不会为了任何人放弃他的目的。他要攻城越地，就一定会攻城越地。任何人都不会成为他的障碍。 我还可以说：他这样说，是出于本意。知夫莫如妻。刘邦是什么样的人，我吕雉是最清楚的。他不在乎！真的不在乎！他不在乎他的生身父亲！这个老头子对于他的意义也不大。他更不在乎他的女人！他已经封为汉王了！正在争夺整个天下！女人算什么？妻子算什么？他得了天下，多少女人他得不到？ 这个时候，我还不知道，我一点都不知道：这个无赖在外面都做了什么？ 项羽攻打沛县的时候，我情急之下来不及逃走，先把我和刘邦的两个孩子——儿子刘盈和女儿鲁元打发走了！我让他们乘坐车子赶快去投奔他们的父亲！这一双儿女是我吕雉活下去的希望啊！ 这一双儿女仓皇出逃，竟然意外在路上遇到了他们的父亲。当时，他的父亲打了败仗也在仓皇出逃。他担心车上多两个人会影响逃跑的速度，就把一双儿女用脚踢到车下面，一个人独自逃走。 这是他的人面兽心的父亲做下的事！这是那个流氓无赖刘邦对孩子做下的事！我吕雉因为这个，永远不会原谅他！ 当然，他是皇帝，他不需要我原谅。 赶着马车带着刘邦逃路的大夫夏侯婴，也是我的同乡人。他可不是一般的人，他品质高贵。他实在觉得刘邦过分，就停下车子把两个可怜的孩子接到车上。他的禽兽父亲逃走了一段，看到人困马乏，还是嫌孩子影响逃跑，再次将孩子推下车去。一直到夏侯婴发火，威胁刘邦，他才放弃了这个罪恶的做法。 这是对自己亲生的儿女，看看这个父亲！他的心里可能会爱谁？ 这样的无赖能当上皇帝。这是天瞎了眼！天真的瞎了眼啊！ 可就算是这样，我也跟着这个无赖，当上了一朝的皇后。嫁给他的时候我只有十六岁，跟他过了五年日子，再经过这样的颠沛流离，我已经快三十岁了！ 他比我大二十多岁！也已经五十多岁了！可是，他是皇帝了！五十多岁，仍然可以拥有诸多的丽姬美人。他册封的妃嫔，恐怕连他自己都认不全吧。夜夜笙歌，美人陪伴。他好色，好酒，纵情享受着这样花天酒地的日子。 而我，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女人！在他的王宫里，已经是美人迟暮的年龄了！我不去找他，甚至见不到他的面。我是他名义上的皇后。也只是名义上的皇后！ 就算是这样，我也是满足了。高处不胜寒。位极至尊，一人之下，还敢祈求什么呢？那个桃花园里绽放的桃花，只能是我青春的梦魇罢了。我住在皇后的未央宫里，这就是我最大的福报了！ 何况，我的女儿鲁元公主嫁给了一个好王爷；我的儿子刘盈公子成为当朝太子，天下未来的继承人。 沈公子以舍人的身份，照顾太公和我十几年，有功。刘邦这一点很大方，他不在乎将江山分给什么人，反正他也带不走。他很慷慨给了沈公子一个侯位——辟阳侯。这也算是我对沈公子的一点回报吧。 我知足了！真的，我不是一个贪心的女人。 颠沛流离了这么多年，死里活里了这么多年，我保全了性命。不负父亲大人的高明莫测的相术！一个沛县泗水亭里的大员外的小姐，充其量不过是一个乡绅之女吧，最后做到了皇后的位置。 可以了吧。 就算没有夫君的爱，就算心灵寂寞，身只影单，我也是一个朝代的皇后吧。能够住在长乐王宫里，母仪天下的皇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