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年中记事（二）
一顿早饭在看似和谐的气氛中结束了，陈竹面带笑容的把大哥一家子送了出去。再进屋的时候已经是一脸铁青了，柳添福坐在一边沉默的抽着烟，柳家兄妹三个自发的把碗筷都收拾好了，又不敢说什么，只能老老实实的坐在一边，整个屋子一片沉默。 突然一阵噼里啪啦的炮竹声打破了整个屋子的寂静，陈竹沉默了半日，异常冷静的说道：“这两天是过年，有些话我不说，等过了年，关于小三儿奶奶的事儿咱们三家好好的商量商量。” 柳添福有些意外陈竹没有将矛头对准林霞，反而说起了柳奶奶，看向陈竹的眼神充满了疑问。 柳七夕在一边倒是很明白陈竹的心思，林霞的嚣张所依仗的不过是两点。一个是柳添福他们三兄弟感情不错，现在柳添寿人不在了，哥嫂不好不看顾她们孤儿寡母；另外一个最大的依仗就是柳奶奶了，只要柳奶奶还在她家一天，她就可以利用这一点来提要求，而且柳添福陈竹做儿子媳妇的还都拒绝不了，陈竹这是要断了林霞的依仗。 柳添福叹了一口气，显然也是想明白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神色中充满了疲惫。 陈竹见此心里也是一阵委屈，自从嫁到这个家，她哪里做的不好了，每年给小三儿奶奶的米油是只有多的，没有少的，一年200块钱的零花钱也是一分不少，每季一套新衣服更是没断过，怎么就还落不到个好呢，这么帮着小儿媳来打她的脸，这是存心不让她过好这个年啊！既然这样，有些话就不得不摊开来说了。 但毕竟是过年，陈竹也怕不好的情绪会坏了明年的运道，所以脸色缓和了几分，对着柳家兄弟道：“出去玩吧！玩炮竹的时候注意点，中午早点去大妈那儿！” 柳家兄弟的心早就不知道被勾到哪里去了，此刻听到陈竹的话如何忍得住，立马拉开门哧溜的跑掉了。陈竹站起来去厨房洗洗涮涮，又略准备了一下晚饭的食材，这才带着柳七夕一起去了祁田玉那里。 到了之后，陈竹也是立刻奔厨房，柳七夕则跟三哥柳东一起把窗花贴好了。仙柳村这里的风俗跟别处小有区别，这里除夕最重的并不是柳七夕熟知的年夜饭，而是中午的团年饭，所以，这周围的炮竹声也越来越响了，空气中散发的硫磺味也越来越浓了。 祁田玉此时也有些着慌了，手脚不免加快了些，又见柳奶奶她们还没过来，心里也怕又遇见早上的事儿，所以跑出来嘱咐柳东赶紧去看看情况，务必要把柳奶奶她们给接过来。 柳东刚准备出去，林霞的声音就从门外传来了，“大嫂，我来给你帮忙了！” 话音刚落，林霞就拉着女儿柳倩兰进屋来了，柳奶奶在后面也跟着进来了。柳七夕倒是认认真真的上去打了个招呼，只不过柳奶奶对她并不怎么热情，直接开口问道：“远子和小三儿呢？” 柳七夕也不在意柳奶奶明显的无视，反正她并不准备跟她上演什么爷孙情深的戏码，所以平静的答道：“我哥跟小三儿去玩儿了。” 柳奶奶转了脸，拉着柳东问东问西的，柳七夕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的在一边看电视，刚好播的是《雍正王朝》，不知不觉便看了去。可巧今天播的是四阿哥胤禛“被迫”接下追讨户部欠款的差事，看着剧里面四阿哥一副江山社稷为重的样子，又看到她熟悉的小八，小九和小十却是一副副争权夺利，利欲熏心的模样，她那早已平复的恨意又涌了上来。追讨户部欠款本就是四阿哥的夺嫡路上的一个重要砝码，四阿哥从这件差事中捞到的本钱还不够多么！他可没这么无私。 “七夕jiejie，你怎么了？”一阵摇晃将柳七夕从那些往事中拖了回来，外面传来了一长串的炮竹声，中间隐约还有几个震天雷的声音，柳七夕突然觉得有些不真实，便呆呆的望着前方，眼神也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大过年的，怎么哭丧着脸啊？”一个冷冷的声音让柳七夕回到了现实，柳奶奶的不悦，柳倩兰的疑惑和柳东的错愕让她一下子清醒过来了，现在是1998年的春节，距离大清已经有300多年了。 柳七夕勉强了笑了两声，道：“没什么，就是刚才看电视有些入迷了！” 大家也没多想什么，柳奶奶板着脸道：“新年大节的，看点儿喜庆的！”说完嘴里有小声嘀咕着“也不知道陈竹怎么教的！” 柳七夕原本就不好的心情现在更差了，这个柳老太太，身上穿的可是陈竹今年刚给她做的棉花袄子，那棉花还是她特意托人寻的最好的，受着别人的孝敬还骂人，这事儿就是皇太后都做不出来，不过这一点倒是跟林霞一模一样。 “七夕jiejie，我的花儿好看不？”一旁的柳倩兰拉着柳七夕问道。柳倩兰比柳小三儿大半岁，刚满7岁，小姑娘长得倒是像林霞多一点，虽然很不喜林霞的为人，但是不能否认林霞长得还是挺不错的。 柳倩兰长得一副瓜子脸，眉眼也颇为清秀，乌黑的头发扎成了两个小辫子，上面扎着两朵红色镶金色珠珠的纱花，俨然就是时下最流行的装扮了。不得不说，这花倒是挺好看的，可问题的关键是小美人柳倩兰皮肤却比较黑，所以这个大红色不仅没能给她增几分颜色，反而衬得她更黑了。不过整个柳家人皮肤都比较黑，除了柳七夕。想到这里，柳七夕看向柳奶奶眼光有些复杂了，虽说柳奶奶不是很喜欢柳七夕，偏偏柳七夕长得最像她，特别是肤白这项优点，似乎只遗传给了柳七夕。 “七夕jiejie！”柳倩兰有些不耐烦了，显然平时被惯坏了，此时抓柳七夕的手也加重了几分，柳七夕按下心中的不悦，敷衍道：“还不错！” 柳倩兰放开拉柳七夕胳膊的手，得意的说道：“那当然了，这可是我妈在向阳给我买的，可贵了，飞鹰厂的那些女孩儿都扎这个。” 柳七夕也不答话，柳倩兰又巴拉巴拉的炫耀了自己的穿戴，见柳七夕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只好悻悻的说了一句：“跟你讲话没意思，我去找二哥玩好了！” 柳七夕松了一口气，一时又想起此时陈竹三妯娌都在厨房，不会有什么事儿吧，于是站起来跑到厨房门口看了看，还好，虽然陈竹对着林霞没什么笑脸，但是也没提早上的事儿，看来陈竹对大过年犯口舌十分忌讳。 不多时，午饭就准备好了。柳添荃在堂屋中间支好了桌子，祁田玉三妯娌端了10个菜上去，便立在边上不动了。柳七夕心里正奇怪着，又见柳添福亲自拿了四个杯子，四个碗，四双筷子分四个方向放了上去，柳添荃又招呼着柳新到大门口放了一挂一万响的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让整个屋子都好像在摇晃。 柳添荃和柳添福神色肃穆的现在四个杯子里面倒上了酒，柳添荃对着空气喊了一声：“你们吃好喝好啊！”说完又和柳添福一一将杯子里的就倒在了桌子脚下。一旁站着的祁田玉赶紧的给每个饭碗里面添了一勺饭，柳添荃又跟刚才一样喊了一声：“你们吃饭啊”，略等了一会儿，又将筷子横放在碗上。陈竹又端起早就准备好的茶壶上去倒了点子茶水，柳添荃和柳添福又上前去将茶水也倒在了地上。此时一屋子的人都不敢说话，生怕打扰了什么，柳添福和柳添荃将四把椅子往后拖了几步，柳添荃又朝着空气道：“吃完了，你们就回去吧！” 话音一落，柳七夕感觉到大家好像都松了一口气，脸上又重新挂上了笑容，柳添荃一边招呼大家入座，一边笑道：“他们吃完了，现在轮到我们了，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来了没有！” 祁田玉三妯娌早就到厨房里去端剩下的菜了，柳奶奶一脸不高兴道：“瞎说什么呢！你也是有岁数的人了，在几个孩子面前说的什么话啊！” 柳添荃也不在乎，又乐呵呵的跟几个孩子聊起天了。柳七夕这才明白过来，刚才那是仙柳村祭祀的方式了，这种方式挺有意思。之前她见过的祭祀都是庄重的，不像现在好像就是跟亲人一起吃年饭一样，不过这样反而更能想起亲人在世的点点滴滴，刚才她可是看见林霞瞬间变得悲伤的脸了。 等到桌上的菜都上齐了，全家人也都坐好了，柳新又帮着大家倒酒倒饮料，大家边吃边聊气氛倒也不错，柳奶奶也心情好的给每个孙子都夹了菜，陈竹也不再对林霞使脸色了，两人居然还碰了一杯，柳小三儿和柳倩兰也嚷着要喝酒，反而让大家打趣了半天。 柳七夕原本有些起伏的心情此时也平静了下来，暂时忘记了刚才那些糟心的事情。她原本也是个爽朗爱闹的性子，所以此时放松下来反而像个孩子一样讲了几个笑话，将整桌子的人都逗乐呵了，整个柳家的笼罩在一片祥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