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望着山脚下郁郁苍苍的林木掩映下的小村庄，丁铁头脸上露出一个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笑容。 想到寡妇柳枝，他就希望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对的，那柳枝的腰肢是多么的柔韧，她的皮肤是多么的细嫩，她的笑容又是多么的娇媚啊！ 他怎么舍得罢手？但愿他为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现在已经是午时了吧？丁铁头边走边思忖，眼看着到了村口，一个惊喜莫名的大嗓门将他唤醒过来“快点，铁头，快过来，有好事，大好事呢！” 丁铁头抬头，看见的是五短身材的大嘴。 大嘴是村里人给他取的外号。他本名丁有财，但他说话风趣，又消息灵通，举凡东家长西家短的事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村里人又爱又恨，故送外号叫大嘴。 丁铁头也高兴起来，“啥好事啊，说来听听。” “村长要找你家丑丫呢。”大嘴兴奋地回道。 丑丫！这两个字象晴天霹雳一样将丁铁头一下子打懵在地。难道他刚刚做过的事他们都知道了？这可怎么办？ 他的手脚抖得象风中的落叶似的。 “咦，铁头，你这是咋的啦？祠堂里有大把的银子等着你，地上可没有。你咋坐地上啦？”大嘴一边开着他的玩笑，一边拉他起身。 瞧着大嘴满脸的喜色，根本不像知道的样子，丁铁头稍稍放下心来，站起来之后，拍拍屁股上的灰尘。 他佯作镇定的样子问道：“大嘴，村长找我有啥事啊？” “好事！大好事！”大嘴激动得脸颊通红得和打鸣的公鸡似的，“咱们村来了个神仙，你知道吗？神仙啊！是传说中的神仙呢！” “你就尽胡扯吧。神仙都传了几百几千年了，可谁也没见过不是？大嘴你天天吹牛，今儿把牛皮吹破了吧。”丁铁头一脸不屑地道。 “你才吹牛呢！”大嘴一蹦三尺高， “全村人都见着了。那老神仙胡子都这么长。”他把手比到腰间， “他随手一挥，就拿出了一把银子，再一挥手，就摆出了一张桌子，桌子都是白玉做的。 他一伸手指头，就出现了拳头大的火球，那个火球只烧了一盏茶的功夫，就烧开了一壶茶。 全村人都知道的事儿，我骗你有啥好？哼，不是村长让我找你，我才懒得理你。” 这么说，神仙的事儿是真的？那可是要见识一下的，不然，枉来世上走一遭。丁铁头连忙搂住大嘴的肩膀， “既是村长找我，大嘴，到底是啥事，你先说一下好了，不然，我哪知道真的假的？” 大嘴一想也是，“那老神仙是来收徒弟的，他说木根家的小石头有仙缘，将来能做神仙的。俺们都瞧着了。 老神仙拿出一个拳头大的珠子，让咱们村里的孩子去摸，只有石头摸的时候，珠子才亮的火红火红的。他说这就是仙缘。” 这话让丁铁头信了个十分，大嘴再能掰，也不能掰得这么匀乎。他的心立时火热起来，这么神奇的事儿都有，他怎会错过？ 所以，仗着腿快，他大步向着祠堂跑去，自然也就错过了对方问的丑丫在哪里的话茬了。 此时的祠堂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安静。 黑瓦白墙的祠堂大门外，满满站着的是咧着大嘴巴的村里人，除了村长和大嘴，一个不拉的全在。 人人都在大笑，却一丝儿声音都无。但他们脸上的欣喜却是真真的。 只是，他一转眼看见柳枝，她也在大笑，可眼里还有那么一些担心和后悔，让他捉摸不透。 “铁头来了吗？还不快进来。”门里响起的是村长浑厚中带点沙哑的声音。 丁铁头进了祠堂，只见宽敞的祠堂大院里，坐着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 老人头顶碧玉冠，身穿绣八卦云纹图案的青色道袍，身下坐着和身旁桌子一样的白玉椅子，桌子上还有一杯冒着袅袅热气散发诱人清香的茶水。 他的胡子也果然如大嘴所说，整整齐齐地垂落到腰间，还真是风姿俨然，仙风道骨，一派神仙的风范。 丁铁头一见，心中再无怀疑，立刻纳头拜了下去。 老神仙见丁铁头这么识相，心中得意不已，他和颜悦色地问道：“听说你家有个女儿，她今年多大了？” 丁铁头心里咯噔一下，嘴上却恭恭敬敬地答道：“俺家······我家女儿七岁了。” “那她长的什么样子，有什么特别之处，说来听听？”老神仙惬意地抿了一口茶，道。 “哦，丑丫她·····她今年七岁了，个子，”说起来，丁铁头许久没有仔细地看过女儿了，哪里还记得她长啥样子？ 不过，镇里郎中的话他还是记得的，“可是个子还不如个四五岁的孩子高，人也黑。 嗯，还有，她打一出生，身子骨就凉凉的，比别家孩子都凉，后来就越来越凉，现如今，都冰得冻人。夏天还好，冬天没人敢挨着她，冻死个人了。” “当真？”伴随着激动到不能自制的颤音，老神仙的一张脸瞬间就放大在丁铁头眼前。 “当然是真的，小人不敢说谎。”丁铁头被惊住了，他咽了一口口水，强自镇定地道。 “是真的，老神仙，俺们村里人都是知道的，半点也不假。”村长一脸肯定地强调道。 “哈哈哈，老子长生有望，大道可成啦啊！”老神仙蓦然一阵长笑，先前的平静淡然一下子都不见了。 然而这样似乎也不能表达他的欢喜。 下一刻，在丁铁头、村长和村里其他人惊诧和不可思议的目光里，老神仙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寸许长的小剑，又将小剑一下子变成了米许长，双足一跳，踩着飞剑就上了天。 于是，满村子里，满大山里都响起他肆无忌惮的喜悦无尽的大笑声， “没想到啊没想到，老子都没希望了，老天却给我送来一个传说中的幽冥之身！那可是千万年难得一见的最佳炉鼎啊。 老子成仙有望，大道可期啊！哈哈哈哈哈哈！不枉老子这一生的辛苦修行啊！” 这样的欢喜到忘形的老神仙是大家都没想到的，村里人不明白老神仙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看重丁铁头家的怪物丑丫却是都知道的。 一时间，人人脸上都浮现了对丁铁头的羡慕嫉妒以及与有荣焉的兴奋。而当事人丁铁头却还在懵懵懂懂，不知道老神仙是怎么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老神仙终于飞了回来，见丁铁头还安安静静地等在祠堂里，更是快活不已。 “快，丁铁头是吧，快带我去见见你家女儿。” 丁铁头瞬间呆滞了，他上哪儿给变出一个女儿来？ 村长也很高兴，只顾着招呼老神仙，没注意到丁铁头的异样：“铁头，别磨蹭，快走啦，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到的好事儿，别耽搁了。” 总算冷静下来的老神仙看着丁铁头痴痴呆呆的样子不以为意，他自己刚才不也欢喜得傻了？ 想着要给他一些补偿才好，于是他拿出一锭银子，递给了丁铁头：“你养大女儿也不容易，这个给你，等我见到你家女儿，就再给你白银一百两。 一百两银子？所有人都怔住了。这是多大的一笔钱啊？！要知道，老神仙刚才只给了石头的爹娘十两呢。那不是说，丑丫的造化更大？ 丁铁头的双眼泛起血丝。 白银一百两啊，足够他在镇上买下一处豪宅和良田百亩，从此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妻贤妾美、奴仆如云的富贵日子了！ 若是早知道那个怪物女儿值这么多的银子，他说啥也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现如今，只要一想到他和触手可及的荣华富贵日子擦肩而过，他这心里便给火烧了似的。 等了许久，都不见丁铁头回话，老神仙心中察觉出一丝不妙来，他大喝一声：“丁铁头，你女儿到底在哪里？” 蕴含了清心咒的大喝声唤回了丁铁头的理智，他下意识地回道：“在无回崖。” 村里人整齐地倒吸一口气的声音让人更加烦躁，老神仙紧紧地盯着丁铁头，问道：“无回崖在哪里？” “无回崖在离此十多里的西南，自古以来就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慢说俺们这等凡人，就是神仙去了，也回不来的。” 村长低沉暗哑的声音续道：“铁头啊铁头，你可是俺们村最能干的猎人，咋能干出这种畜生也干不出来的事儿？ 虎毒还不食子呢，那是丑丫，你女儿，就是猫狗养大了还舍不得杀呢，你咋干出这样的事儿呢？” 不等啰嗦的村长絮叨完毕，老神仙一把抓住丁铁头，踩着飞剑向无回崖飞去，只要有一丁点的希望，他都不会放弃。 他现在是练气大圆满，只差一步就能进入筑基期，眼看着他只有十多年的寿命了。 可是一旦进入筑基期，再活上百年不成问题，他如何甘心，他又怎能甘心？！ 无回崖，是一处极其陡峭的悬崖，崖下阴风阵阵，晦涩不明，暗灰色的浓雾布满悬崖，硬是一点绿色都看不到，想必崖下并无花草树木。 崖上飞鸟不度，生命断绝，果然诡异！ 老神仙阴沉的双眼瞪视着无回崖，崖边立着一块石碑，上面是苍劲有力的四个三个大字“无回崖”。 那字碑已有千年万年，仍旧奇异地崭新如初。 风吹过，有树叶从远处刮过字碑，飘落无回崖，便一改先前的轻盈姿态，直直地坠落下去。 这里果然是他这样的修仙者也不能踏足的禁地！ 老神仙心中明悟，他的心方才还在高高的云端飞翔，转眼间就重新坠回地狱！ 他的百年寿命，他的成仙之梦，就这么被无知的凡人给毁了！ 先前的由山重水复疑无路转为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喜悦竟是老天对他的嘲讽！ 他再也受不了这由极乐转为极悲的无望与无助了！ 他狂吼一声，双手乱舞，无数的火球便飞了出去，落在崖顶的会静静燃烧。落入崖下的，则在第一时间灭掉了。 此时的老神仙在没有了仙风道骨的神仙风姿，他龇着牙，咧着嘴，红肿的眼睛暴突出眼眶的样子，十分可怕，直如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恶魔！ 丁铁头瞪大了双眸。无尽的恐惧攫住了他，他不能呼吸，不能移动。 直到他的衣服和头发都着起火来，灼疼了他的肌肤，他才想起要躲避，要逃跑，或者求着这老神仙饶过他的性命。 他什么都不敢要了，只求活着。 可是他不敢，老神仙眼中冰冷的杀意冻结了他的灵魂。 他的眼泪还未流出就被烧成了空气，直到他化成灰烬之时，也还是维持着跪拜的姿势，仿佛是在为女儿赎罪！ 也是在他死前，才恍恍惚惚地记起他在媳妇临终前发的誓言：“我丁铁头一定会将女儿养大成人，不然就被雷劈死，或是被或烧死！” 彼时，他不知道这世间真的有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