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有女招娣
经过几个月的试验，何桂花彻底掌握了附身要诀。 首先，狗体猫体马体鸟体……总之任何动物体，她一概通杀，很轻易就能附身。 植物她还没胆量试，因为植物这玩意儿一附上大约就不能动，不能想办法促进死亡，她害怕附上就得在原地至少待个几十年。 人就麻烦很多，她发现她能附体的只有三种人。第一种，体弱多病；第二种，没有生存欲望；第三种，三岁以下的幼童。 这三种人里面，她是怎么也不会选幼童继续她的人生。毕竟在原来的世界就已经三十二岁，再加上在这异世界十几年的游荡人生，她也是小五十、心智成熟的人了，天天装嫩她怕她会人格分裂。再说奶娃娃每天被人把屎把尿的管着……还不如她现在飘着自由。 于是在第一种和第二种里面挑挑拣拣，想找个自己合意的。 但是你想啊，体弱多病的附上去之后，什么病痛都要替原主人承受，那不叫享受，那叫遭罪。 至于不想活的那些人，本身处于非常恶劣的环境，替那些人活着更是遭罪。 于是何桂花又游荡着挑拣了近一年，好不容易找到个还算凑合的。 与其说是还算凑合，不如说这人的经历打动了她。 此女名唤洪招娣，年方十四，是个农家女，家庭成员有父亲母亲，以及弟弟一名。 和何桂花生前的家庭构成很像吧？ 经历更是同出一辙。 洪招娣家庭贫困，自从小她五岁的弟弟出生之后，就为家里做牛做马，还常常因动作稍慢、做的不合父母意而被打骂。 所谓吃的是最差的，做的是最累的，这就是洪招娣有了弟弟之后的人生。 如果仅仅是这样，洪招娣大概还不会想到寻死，因为在农村，大部份女孩过的都是同样的日子。 但这还不算完，在洪招娣十四岁这年，她父母把她卖给村东头的赵屠户当填房，只等九月过门。 赵屠户今年四十五岁，膘肥体壮，满脸横rou，比洪招娣的爹还大好几岁。据说，赵屠户上个老婆是被他常年累月虐待打骂死的。 至于卖女的理由，并不是因为家里穷的要饿死人，仅仅是为了弟弟洪文华今年读书的束脩。 洪招娣毕竟从生下来就受到封建思想毒害，并不敢怨恨父母弟弟，只觉得自己命苦，想想往后的日子，竟是生无可恋。 这天，洪招娣神情麻木的在河边洗着衣服，何桂花就飘在在对面，细细的打量她。 这女孩子今年十四，但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的模样，身材平的和搓衣板有一拼，头发稀黄，面带菜色，满脸写着营养不良四个大字。 至于容貌，虽称不上如何美丽，但还算得上清秀端正。 洪招娣五官之中，眼睛生得最好，不算很大，轮廓却清晰俐落，有一点凤眼，眼角微微的上翘。 然而就是这双眼睛里面，此时全是黯淡死气。 看着洪招娣，何桂花就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过去。不，洪招娣比自己的过去更加不堪。 至少，何桂花没被强迫着嫁给什么人，至少，在最困苦的岁月里，何桂花身边一直都还有奶奶。 而洪招娣，此刻身处无援绝境。 ——你既然已经不想再活下去，那么，就让我成全你吧。 何桂花凑近了洪招娣，聚起念头。 须臾之间，她的眼前一灭一明，已暗换了身体。 何桂花蹲在河边的青石旁，看着右手拿的木槌以及左手按住的衣物，有片刻的恍惚，随即唇边勾起了个笑。 她现在的状况，如果要形容的话，就像是玩一场RPG游戏。 虽说去留随心所欲，但她会尽性尽情投入这个角色，毕竟找到能触动她的躯壳不易。 从现在开始，她将戴上名为“洪招娣”的面具。 …… 新鲜出炉的洪招娣，端着与她瘦小身体不相称的一大盆衣服回到了家里，然后开始不动声色的晾晒衣服、挑水、剁猪草、烧火做饭……一切都和平常没有任何区别。 现在是五月，离洪招娣正式嫁给赵屠户还有四个月。在这段时间里，她需要好好筹谋。 按照洪招娣目前所处的状况和社会地位，如果还想有将来的话，只有逃婚一条路可走。 但是，逃婚也是需要成本的。 身无分文，再加上身为女子，你让她往哪逃？所以在这四个月的时间里，洪招娣将等待最好的时机，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比如说赵屠户送来的聘礼。 那些钱她父母不可能吐出来，但衣裳首饰在她出嫁那天总是要穿戴的，就是小小一笔财产。 再就是平常想办法多少攒上几个钱，远走他乡后也好有个依靠。 怀着这样的念头，洪招娣开始了循规蹈规，力求不被任何人怀疑的生活。 **************************** 这样的生活，一晃就是两个多月，洪招娣不能说习惯，但也算是差不多适应了。 每天从日出工作到日落，晚上还要织布。说实在的，洪家养这个女儿，也就跟养个奴隶没什么区别。 然而，就在洪招娣隐忍等待的时候，事态开始朝她没有预料到的方向发展。 七月中旬，村里来了几个外人。 洪招娣所在的村子地处偏僻，这外人可是极其稀罕。尤其，这几个外人似乎身份很不一般，村长都对他们谀媚的不行。 于是当天，几乎所有村人都围在了村长家门口看热闹，干完了活的洪招娣也在其中。 几个外人岁数参差不齐、有男有女。跟村长正在交涉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但洪招娣能够看出，他们当中竟是以一位与洪招娣年龄相仿的少女为尊。 少女十五六岁的豆蔻年华，比营养不良的洪招娣足足高出大半个头，雪肤花颜，身姿窈窕挺拔，长发仅用个金环束起，白色裙衫不染纤尘，半幅裙面用金丝绿线满绣孔雀翎，外披粉红丝绢褙子，尚稚嫩的脸上隐隐露出高傲之气。 聚在最前面的青壮年村民，几时见过如此美貌？一个个干咽口水，眼睛都直了。 少女被那些仿若带勾子的目光看的心头火起，当下冷哼一声，长袖如云挥出，清叱道：“无礼！” 只见数道金光自少女的袖中泻出，直刺那些窥视的青壮村民双眼。青壮村民们顿时纷纷倒地，捂住眼睛在地上打滚喊痛。 少女听着屋外一片惨叫，悠悠开口道：“听他们叫的挺烦。” 仿佛她不是始作俑者般平静。 那三十多岁的男人连忙上前，朝村长横眉竖目道：“还不快把这些无礼的下民拖走？” 村长满头大汗，连连称是，来到屋门口，朝村民们大声道：“都是谁家的，赶紧领走！” 众人见少女这样的手段，村长这样的态度，也不敢多说什么，就有那些青壮村民们的亲眷上前，扶着惨叫的十几人离开。 其余的村民见状都是惊恐难言，又不敢就这样一哄而散，纷纷垂下双眼，再不敢多看屋内的情形。 “仙子。”村长处理完事情，谀笑着走到少女对面，点头哈腰，“下民们不懂事，冲撞了仙子……他们都是村里的壮劳动力，如今已经知道错了，仙子您看……” 少女不说话，只瞟了一眼身旁三十多岁的男人。 男人上前，朝村长哼了一声道：“少废话，速速召集你们村里十六龄以下的孩童前来此处，若侥幸有一两个体存仙根，我们便大发善心，令那些无礼下民双眼复明又如何。” 洪招娣在人群中将屋内对话听的一字不漏，心中暗惊。 之前她在这个世界中游荡了十几年，也不是没看见过所谓方外之人。 但她自己是游魂的身份，想起捉鬼收妖的故事，总是有些心虚，所以对这些人避之不及，更加谈不上了解。 只是偶尔听百姓、达官贵人谈论起方外仙门，都是用极尊崇的语气。不止官员大户年年供奉，国家更是每年都会拨大量物资宝物给予所支持的仙门。 而一个家族中若出现入仙门修真者，其家族身份地位会立即擢升。擢升的程度，则视这修真者体内仙根资质的优劣，以及将来修行层次发展而定。 如果仙根资质上佳，其家族甚至很有可能被皇族笼络，或封赏或结亲，总之从此富贵荣华无可限量。 洪招娣本身是附魂而生，难免忌讳这些人，于是低眉垂眼，尽量不惹人注意的小步挪动，想要离开这里。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多蹭几步，就被一只手抓住了胳膊。她有些惊惶的抬头，映入眼中的是父亲洪阿六。 “招娣，快去试试！”洪阿六是个黄瘦中年人，此刻他朝洪招娣笑的堆起满脸皱褶，声音铿锵有力。 两个多月来，这是洪阿六朝她笑的最亲切的一次。 看着那个菊花一般层层叠叠绽放的笑容，刹那间洪招娣感觉自己被一道惊雷劈中，瞬间石化，而后龟裂。 洪招娣还在发懵，已经被洪阿六拖着过关斩将，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突破了前方人群，以第一名的成绩来到了村长和那群外来人的对面。 然后，洪招娣听见洪阿六以上下盘旋左冲右突的颤音开口：“村长，是仙门要招人么？让俺娃先测测有没有这个福气，好不？” 在这个世界，修真界和世俗界紧密相交，哪怕是不识字的农民都对修真故事耳熟能详，某某在某偏僻小山村被某某仙门发掘一举登仙的故事，比现代社会某某星探在某条马路上发掘出某某大明星的故事还要烂大街。 这也是为什么洪阿六听完这群人的话，会这么快反应过来，并拽了身边的洪招娣奔到村长他们面前的原因。 此刻，就在洪招娣对面的美少女也丝毫不含糊，从怀里掏出把剔透绿玉尺，交到洪招娣手中，简短道：“握住。” 洪招娣见那群仙门中人看着自己的眼神虽然带些看乡下人的轻视鄙夷，却不见惊怒杀戮之色，想必认不出自己这游魂野鬼，心中渐定，于是伸出粗糙、布满皴裂的双手，握住了绿玉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