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子附
洪招娣回头，望向俞瑾笑道：“师姐住哪里？” 虽不清楚适才俞瑾为何替她遮掩灵根变化之事，但这月余与俞瑾相处下来，她清楚俞瑾性情，知道日后与其亲近走动，总没有坏处。 俞瑾用伸手指向地图中心位置的一幢宅院，洪招娣望去，只见其四周的大片宅院都红光笼罩，叹道：“可惜不能和师姐一处。” 俞瑾本身只十五六岁，虽说并非胸无城府，却正是单纯又性喜炫耀的年龄。洪招娣与路儿在仙门无根无底，是她第一次出外差带回来的，她既把自己摆在师姐的位置，心中就有些回护，又难免想得到同门师弟师妹的仰慕爱戴。 洪招娣这一叹，俞瑾顿时觉得这位师妹对自己真正有情，于是带了些矜傲，含笑指点道：“这片地域是内门灵气最充沛的地方，所建灵宅自然早早就被师兄师姐们占了。师妹若想住进这儿的灵宅，将来须修为大进或是被赐下好的法器飞剑，向灵宅主人下帖邀战方可。” 换句话说，这里住的都是内门强者，或者是上面有人的内门弟子，俞瑾便是其中之一。 洪招娣轻声感叹道：“这样的地方，也只有俞师姐这样神仙般品貌的人物住得。” 洪招娣初离村野，形貌瘦小土气，皮肤粗黄，又穿了件价值不菲，却半点不合身的鹅黄冰丝衣，一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土妞模样，对比雪肤花貌的俞瑾，差距实在不是一点点。 所以，她这轻声感叹越发显得出自内心，十二万分诚恳。 俞瑾心花怒放，表面却将师姐风范端的更足，含笑将指尖点向地图最北端：“北麓尚有几处灵宅空置，应该适合师妹修行。” 凡人修真，除了地脉灵气之外，所处环境便最是重要。比如你让水灵根的人在水边修行，火灵根的人在火山修行，势必事半功倍。 地图上北麓的所在相对偏僻，背靠一片茂密老林，零星散布百十座宅子，格局别致精雅。 依洪招娣眼下测出的灵根来说，以木相为主，此处便再适合她修行不过，俞瑾为她的前程着想，确实是好意。 洪招娣见状笑道：“多谢师姐指点。” 当下毫不客气，便在北麓空着的宅子里指了最精致华美的一座。 紧接着，俞瑾亦指点路儿选了合适的宅子，老头以洪招娣两人箓牌分别点红了那两座宅子，便收了地图道：“我这里已事了，你们可凭箓牌去人事司领取公中发放。” 俞瑾等人谢过老头，出了真箓司。 洪招娣与俞瑾并肩而行，见离的远了，便悄声对俞瑾道：“师姐，我在这里测的灵根，怎么和在村里测的不一样？” “啧，算你机灵，没在里面把这话问出来。”俞瑾亦悄声回答，“此事若声张开，恐怕对你有害无益，再者说，亦有可能是当初在外受了未知灵物影响，测的不准……既然这次测出你是木相为主，你入门后便依木灵根法诀修行便是，且看将来如何再作打算。” “哦。”洪招娣乖乖点头应了，心里却想，什么时候一定要弄把测灵根的玉尺，研究下怎么回事。 洪招娣又道：“师姐，刚刚在司里办事的师兄师姐们，怎么都是些老头子、老太太呢？” 俞瑾见她问的有趣，噗哧一笑道：“就是老头子、老太太才对了。他们年岁已高，修为却始终保持在炼气期，筑基无望，又不愿被放出内门，这才在各司办事养老。年轻的弟子都忙着冲击境界，除了偶尔领些差事历练性情身心，哪有功夫日日去司里坐班点卯。” “那师姐，如果我一直筑基不成，也会被放出内门吗？”洪招娣的模样有些着急。 “我渡真门门规，如果内门弟子五十岁之前无法筑基，便会被放出内门。”俞瑾回答，“但我自小在内门长大，还未曾见哪位师兄师姐真的被放出，最多是在各司办事养老，师妹不必过于担心。” 洪招娣与俞瑾一路说着话，来到了人事司。 论外观，人事司比真箓司稍逊一筹，占地面积却大了数倍，还分上下三层楼。 人事司里管事的果然还是个老头，却和真箓司的那管事老头风格不同，穿着绛色纯绢直裰，花白头发用同色绢巾束的整整齐齐，顶一张和善可亲的脸，逢人面带三分笑。 洪招娣与路儿向管事出示箓牌，简单办好手续之后，那老头便叫来五六十个人，多是年轻貌美的青年男女，在洪招娣面前整整齐齐站了三排，个个望去整洁俐落。 “两位师弟师妹，这些外门弟子都经过严格调教，皆忠心懂事，貌端体健，选去做子附是极好的。”管事老头拈了绺花白胡子，笑嘻嘻的道，“当然，师弟师妹若是自行在外挑选也使得，只是未经教导，恐怕用起来没有我这里的人合心可意。” “多谢师兄，既然这里的人好，那我就在这里选了。”洪招娣笑笑，走向场中的外门弟子，“可惜我带了弟弟来，只能在这里选两个。” 以她在人世小五十年的阅历，这笑嘻嘻的老头是个精明人物，知道修行无望，便在处事人脉上下功夫。 既然内门弟子可任意选择子附，甚至经常从自己家乡带来一两个熟人亲戚什么的，这老头又为什么巴巴费力调教出这些人来供新入内门的弟子挑选？ 一来既是经他手调教，又经他手送出的子附，那么他在这些子附中必有些威望威信。修真者的俗务通常都由子附打理，甚至许多子附因貌美性柔成为其主君的枕边人，因了他与那些子附的关系，便能在许多资质前途上佳的修真者跟前结个善缘，时不时的得些好处。 这二来么，他既不停往上面送出子附，便也需要不停的在下面收人。对外门弟子而言，那是极好的前程，必定个个削尖脑袋往里钻。看这老头红光满面，整天笑嘻嘻的模样，想来是上下逢源，收受了不少财物礼品。 这老头虽因年龄资质止步于炼气，在内门地位有限，但其潜藏的人脉却不可低估。这老头既然想与她结个善缘，她亦不妨顺水推舟，将来或可互利互惠。 洪招娣在那五六十名外门弟子面前缓步而行，道：“他们都会些什么？” 管事老头笑道：“侍候主君打理家务这些基本活路人人都会，除此之外每人还精通一样本事，有刺绣、调香、厨艺、养殖、种花、酿酒等等，不一而足。师妹想挑两个什么样的，可与我说。” 洪招娣拍手道：“我要个厨艺好的。” 管事老头脸上笑意更甚，心想这师妹贪嘴，于是道：“要说厨艺，眼下我这里最好的便是朱荔，她自幼学厨，祖传的手艺，精通红白案，汤水与各类点心亦是拿手。” 管事老头说完，朝那群外门弟子中打了个眼色，就见一个穿荔枝色比甲，大约十七八岁的女子上前，与洪招娣见礼。 洪招娣细细打量朱荔，只见她身形秾纤合度，皮肤白皙，眉眼气度带几分妖娆，然而在那群美貌的内门女弟子当中，容貌只能说中下。此刻她与洪招娣福身见礼，神情既忐忑又欢喜。 仙门修真者当中，像洪招娣这样重口腹享受之欲的甚少。但凡内门、入室弟子选子附，男弟子往往看中貌美的，朱荔相貌只是中下之材，很难被选走；而女弟子往往喜欢选那清秀可亲，看上去柔顺听话的，朱荔眉眼中偏带了妖娆，又为女弟子不喜。 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个只论厨艺本事，不论其它的主君，她又怎能不想好好把握？ 洪招娣朝朱荔道：“你的厨艺果真好么？” 朱荔低眉垂眼，意图让自己显得柔顺听话一些，回道：“不敢说无双，只是在人事司受训四年，还未见厨艺本事上胜过我的。” 洪招娣笑指朱荔道：“我要她了。” 朱荔大喜，连忙朝洪招娣福身下拜道：“朱荔见过主君。” 洪招娣受了她一拜，想起之前俞瑾说的选子附的学问，又在那群外门弟子中打量了一遍，在岁数大些的弟子中拣选，看见其中有个年约二十七八，神情稳重的男子颇为顺眼，便又一指，道：“再就是他吧。” 男子连忙出列，朝洪招娣行躬礼道：“在下阿青，见过主君。” 一个年龄大些的沉稳管家，一个贴身女侍，再加一个弟弟跑腿，正好三个，洪招娣身边的子附正式满员。 路儿年岁幼小，尚不怎么懂事，俞瑾便做主替他挑了子附。待他年满十岁，假如对身边的子附不满意，亦可自行更换。 之后，管事老头拿了本簿子出来，交予洪招娣与路儿。 洪招娣打开簿子，随手翻了翻，见里面写着许多家具用物、四季衣裳，想必是门内的公中发放，又想起自己应该不识字，便转手交给洪文华，道：“这上面写的什么，你替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