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八归断续汤
洪招娣感激状道：“李师兄如此相待，我只恨自己平凡孱弱，无以为报。” “洪小姐如今年岁尚幼，入门时间亦浅，日后必会有相报的机会。”肖管家唇边含笑，意味深长的看了洪招娣一眼，“不必着急。” 李仲晟之前派出去搜集洪招娣资料的，正是这位肖管家。在他看来，这位洪小姐资质在内门弟子之中尚可称得上良材；容貌身段虽未长成，却具备弱质纤纤、楚楚动人之态，正是主君偏爱的类型。主君如此相待，若非想将她收为己用，便是想先培养感情，过个三两年待她年岁长成，再聘做妾室。 要知道即便再貌美的子附，亦是凡人，只配与修真者做个通房，纵是万般宠爱被抬举成妾的，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贱妾。而一个修真者男子，若能得同为修真者的女子聘为良妾，那是其实力地位的证明，是极光彩体面的事情。 而无论成为下属还是妾室，洪招娣无疑都有相报的机会。 洪招娣看见肖管家意味深长的笑，心中大概猜到他在想什么，却只点头微笑，装作懵懂无知。 洪招娣带着朱荔，跟着肖管家一路前行。不久之后，来到一处修竹掩映的雅居。 此处因灵气充沛，生长的竹子产生了变异，和俗世的竹子大相迳庭。只见其从根到叶，都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无瑕碧色，就像是由巧匠以翡翠精心雕就的一般。 而那雅居也造的甚奇特，回廊台基一应俱全，四面白玉墙高筑，却只看见半扇琉璃屋顶斜挂，颇具后现代主义风格。 “洪小姐请看，这里就是八归断续汤的所在。”肖管家引她步上回廊，向她介绍道，“此汤每日用一次，一次半个时辰，便可起到修复接驳经脉的功效。主君之前吩咐过，小姐此事宜早不宜迟，不若现在就用了，再事歇息如何？” “那么有劳肖管家安排。”洪招娣点头无异议。 于是三人穿过回廊，步入雅居。当洪招娣看见里面的情景时，不由大为赞赏。 人家光这个雅居的占地，就相当于她所居住的灵宅大小不说，里面建造的更是极为精美雅致、别具匠心。 雅居基本上被分隔为两个部分，一处是露天浴场，另一处则是沐浴之后供人小憩、享受各类服侍的房间。这也是为什么从外面看起来，会只有半扇屋顶的原因。 至于那眼名为八归断续汤的温泉并不大，勉强相当于一个大号的浴缸，一个人泡进去绰绰有余，两个人就有些勉强。 虽说不大，那一汪泉水却是呈现出剔透的乳白，蒸腾而上的热气中夹杂着隐隐幽香，再以五颜六色的碧玺嵌了泉底，望去甚是诱惑人心。 “这八归断续汤虽号称温泉，实际上并非引自地热涌泉，却是成熟的钟乳玉髓所化活水。此灵泉天生地养，极为难得。”肖管家朝洪招娣躬了躬身，“那么我这就唤人来服侍洪小姐沐浴。” 说完，肖管家便退出雅居，另有两个少女子附捧着各类沐浴用具，自旁边的房间走出来，与洪招娣见礼。 洪招娣见那两个少女十六七岁，身着嫩绿短装，皆生得窈窕貌美，心中不由暗叹，这般人才相貌如放在俗世，定是宫中储秀之选。然而在这美人扎堆的地方，两人便不显得如何出挑，只能充做侍浴奴婢。 洪招娣入仙门即将两个月，已经很习惯被人服侍。于是很自然的让那两个少女替自己宽衣解带，由她们搀扶着踏入那汪乳白色的泉水中。 刚进入那汪泉水，洪招娣就感觉到暖洋洋的热流从四面八方将自己身体包裹了起来，在这略寒的深秋季节，十二万分的舒适。 洪招娣胸部以下浸入水中，慵懒的伸展开手脚。旁边的两个少女子附拿了个金丝软枕与她垫在头下，打散了她的长发，一左一右开始替她按摩。 她们显然受过这方面的训练，按摩的手法颇有章程。先是往洪招娣的身体涂了些香脂，然后依次沿着经脉的方位搓揉点按，再不时撩起泉水拍在洪招娣的头上肩上，让其被肌理吸收。 朱荔在旁边站着，却无奈没受过这方面的训练，插不上手，只能递个东西之类的。 洪招娣闭着眼睛享受了半个时辰，还有些意犹未尽，便被少女们搀出了温泉。 其中一个少女子附解释道：“这眼泉水乃钟乳玉髓之精所生，其量有限，每日只能使用半个时辰，否则便会逐渐枯竭、药力不显。” 洪招娣点了点头，垂眼望向少女手中托盘上的换洗袍子。裁剪做工自是精良，只那料子稀奇，望去华彩辉丽，莹莹生光，又轻巧如蝴蝶羽翼。她自认也算见惯矜贵物，却辨不出这料子是何来历，便以指尖轻抚道：“这衣裳真好看，我却没见过这般美的布料。” 少女掩唇笑道：“怪道洪小姐没见过，内门已是尽享俗世珍稀贵重之物，只这料子却不是俗世得来的。它名唤穿花入锦，是外门的弟子养了灵蚕，抽丝织造而成，仅供入室以上使用。” 说完，轻轻抖开那件袍子，替洪招娣仔细换上，接着搀她进了浴汤旁的屋子。 屋子以白玉为墙，以纯度极高的琉璃为顶，彩色碧玺铺地。恍惚间，洪招娣感觉自己似乎进入了传说中的神仙府第。 “洪小姐是要我们继续侍候，还是要在这里独自躺一会儿？”少女子附引洪招娣登上美人榻，躬身问道。 “你们也累了，都下去吧。”洪招娣平躺在榻上，只觉得全身筋骨发软，舒服到不想动弹，“让我一个人静静。” 少女们和朱荔领命退下，洪招娣独自睁着眼睛，望向上方透明的屋顶。在她前世年少的时候，也曾梦想过这么一扇琉璃屋顶，只是没想到会在这个异界实现愿望。 此刻夕阳西垂，橙红的霞光自琉璃屋顶斜斜落下，将一切都笼罩在温暖的光晕中。深蓝色天空上的浅浅云彩来去飘忽，倒映在洪招娣清澈的双眼中。 她有很多事要去想、去做。然而这一刻，她什么都不愿去想，不愿去做，只静静看着云彩霞光渐渐敛去，换了黛蓝色天幕上点缀无数星辰，落下冷冷清辉。 这是种接近于悟道的，奇妙的境界。然而就在洪招娣即将要感觉到些什么的时候，朱荔掀帘走了进来，打断了她的感悟。 朱荔提了个琉璃灯笼，来到榻前，与洪招娣见礼道：“主君，李公子请你同用晚膳。” 洪招娣从榻上坐起来，捋了捋自己披散的长发道：“我穿成这样过去可以么？” 无论如何，现在再梳头换衣，时间上便不怎么来得及。然而不换的话，她又怕会在李仲晟面前失礼。 朱荔笑道：“李公子说了，只是家常便饭，不必拘礼随意就好。” 洪招娣想了想，踩了木屐起身道：“也罢，你带我去吧。” 朱荔提灯带路，两人出了温泉居，远远看到一处凉亭正人来人往、灯火辉煌，朱荔道：“主君，就是这里了。” 洪招娣酝酿了一下情绪，缓步而行，来到凉亭外。 她还没来得及让朱荔上前禀报，就听李仲晟清冷的声音传来：“师妹请进。” 洪招娣换上满脸柔弱不安，款款前往李仲晟处，与他见礼道：“李师兄好。” “师妹不必拘礼，坐。”李仲晟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 “谢师兄。”洪招娣在他所指的位置上坐了，却刻意坐的十分小心翼翼，屁股近乎悬空，只挨着一点点凳子边。 李仲晟见了，脸上果然出现既痛楚又无法忍受的神情，霍的起身，几近强硬的扳住洪招娣双肩，让她整个人正正端坐在凳子上，道：“师妹在我这里……不必如此小心。” 当初顺宁公主在宫中受到排挤时，每每见到外人，都是这样小心翼翼的姿态。 “师兄，我、我做错什么了吗？”见他如此，洪招娣却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缩了缩瘦小的身体。 说实在的，这样去欺骗一个恋姐的纯情少年，她心里多少有些负疚。然而为了她自己将来的安全保障，又必须将这场欺骗进行到底。 “没有，别怕。”李仲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放缓了声音神情，提箸道，“这只是家常便饭，无需如此拘束。只是不知师妹口味，胡乱准备了些，见谅。” 洪招娣扫了一眼面前的饭菜，好家伙，你这哪是胡乱准备的，明明全是顺宁公主生前爱吃的东西。 看来李仲晟是打定主意，要在自己身上寻找亡姊的影子，聊以慰寂了。 既然如此，洪招娣便决定全力配合一下他。她伸手拿起空心象牙箸，五指如兰花状自牙箸顶端往下叠迭，抉了块蜜渍小排放在唇畔，轻咬一口，极其秀雅的咀嚼。 完成这个动作之后，洪招娣拿起旁边的餐帕，轻轻擦了下唇角，然后朝李仲晟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