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道 玉米奶油裹龙利鱼
浪三沿着一条熟悉的路线往前走,这也是他和女人每晚散步的固定路线。途经超市、水果摊、卖瓜子的,还有一个小小的街心花园,中途还有一段没有路灯的狭长小路。以前每次和女人经过这里,女人都要停下来,扑到浪三的怀里,两人吻一下,这也成了两人散步过程中的保留节目。 浪三今天走到这里,也故意停了下来。四周没人,他靠在一棵大树上,仰望星空,天上仿佛出现了很多脸,都是他熟悉的女人的脸,都与他曾经有过牵连和瓜葛的脸,最后一张就是现在身边女人的脸,瞪着大大的眼睛,两条弯弯的眉毛被修得又尖又细,像两根坚硬的鱼骨,令人汗颜。皮肤细白,但也有了点点黄斑,头发还算浓密,身材略显臃肿。岁月在人的身体上留下的痕迹是无法抹掉的,心里的印迹也是一样,每一种经历如刻刀般在心灵或脑海里雕琢出这样或那样的图案,再被自己的血液腌制后,或风干,或酱制。是啊,那个男人没有自己独特的情感历程,他的爱与被爱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融化在想像的天空里。 浪三断定女人的电话马上就来,而且一张嘴只问他一个问题,那就是法院什么时候开庭? 浪三站在树下等着,小道上也偶尔走过几个路人,也有像他和女人那样,站在黑影里接吻。月高风黑,他想像着两个舌头缠在一块,难解难分,彼此的唾液混在一起,又黏又稠,互相吐咽。 电话响了,女人打来的,第一句话就问:“法院那边有消息吗?” “还没有,15天之内有消息,今天才是第7天。” “你还不回来?装得真像。” “我装什么了?你在那里指槡骂槐,你以为我听不出来?找机会就说几句,你脑子里除了这些还有什么?” “我就有这些,不愿意听我走人。” “人家闹,你也添乱,让外人笑话,有意思吗?” “要不是跟你住这个鬼地方,我会摊上这事吗?” “这地方不是你找的吗?怨得着我吗?” “那你给我找地方住,回你妈家,现在就走,你敢吗?”女人在电话那头儿快要喊起来了。 浪三不再说话了,他低头往地下室走。无数个黑影倒在他的身后,浪三眼里湿了,他总把自己的不幸归结为上天对自己的惩罚,同时也期待着总有一天这种灾难会过去,他默默地忍受之后,突然发现灾难和不幸就如同身后的影子一样,甩不掉也抓不着,可随时随地跟踪你。 人什么时候会没有影子呢?第一种情况是躺着,死了或者病了,跟胡二一样。另一种是在黑夜里,还不能有月光,像今天这样,但不幸的影子就像寄生虫一样生活在你的躯体里,在你的血液里游动,蚕食你的内脏和肌rou。有一段时间,他认为女人和不幸可以划等号,有女人的地方就有男人的不幸,而且女人越多,不幸越多。男人为什么一定要找女人呢?男人的身体有点贱,贱得让自己有时都看不起自己。 浪三打开那扇铁门,里面静悄悄的,他推开自己的房门,里面同样死气沉沉。女人也出去了,也许沿着那条老路在散步,浪三迅速出门去迎女人。 在那条小黑道上,他发现了女人圆滚滚的身影,女人站着没动,仿佛在等他。浪三走向黑影,不远处楼房里散出的灯光让女人的脸变得清晰,他看见了一组爱恨交加的五官,在寒冷的冬夜扭曲在一起。浪三来了,他伸开双臂把女人抱进怀里,然后像往常一样低头去找女人干冷的双唇。 女人躲了一下,又躲了一下,第三下没有躲开,四片嘴唇咬合在一起。浪三又一次回到不幸的影子里,他跳不出去,即使死了或病了,这个影子也一样伴随他的左右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