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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_第十二章 痛苦

    过小年,乡下人很作兴过小年。镇里安排好了过年假期的值班,这天下午,大家在食堂领了镇里分的过年福利。

    梁安邦领了东西,准备今天下班回家把自己的婚事跟家里再说说,就着过小年家里人高兴好说话。夏兰芝供销社这时候是最忙的时候,知道他要放假,抽空过来,说供销社发了年货,她想跟老人带点老人家喜欢吃的东西去。

    他自然同意,心里更是高兴,兰芝能为自己的父母着想还能不高兴么。两个人骑着自行车,带了礼品一道回家,夏家他是早就熟悉,夏兰芝却还不知道他家的路咋走。两人一路上有说有笑,来到家里。

    过小年,正好二哥和回家过年的五哥都在家,四姐夫夫妻俩也在,大哥今年不回来过年,一家人基本到齐,他心想今天正是好机会,让兰芝熟悉自己家里人,放下东西给他们介绍兰芝认识。

    哥哥jiejie的脸色一时缓不过来,坐在厅里八仙桌下边的老爷已经发了话一开口是声色俱厉:“老细,不是说了这事不行,啊,侬是不是想把俺梁家的脸丢尽才甘心啊。”也不理会夏兰芝递过来的礼物摆着手一叠声的说,“侬走侬走,俺不要侬的东西,俺家里更不会欢迎侬,快走快走。”

    一时之间,梁安邦被老爷激烈的态度搞懵了,这,这咋能这样啊!醒悟过来,夏兰芝已是泪眼朦胧,看着他不知所措,他心里一股火腾地烧了起来不顾一切大吼起来:“爷,你你咋能这样对兰芝呢?”

    说完,他几乎眼泪要流出来,后面的话都是哽咽着说出来。老爷这个样子让他短短的人生里体会到了真切的锥心之疼,远不比初三那年老爷为了家里的困难,想要他报考师范,而他死活不愿意,最后是班主任做通老爷的工作才让他读了高中,那一次为了争取他哭了,夜里蒙着头偷偷的哭了大半夜,可这次比起来,远比那次伤心,他没有哭,只有心里在滴血,老爷怎能体会到他对兰芝的感情呢?

    二哥几个人见他这样也忙着双方劝解,一边劝老爷不要生气,一边劝解他说又不是不知道老爷的脾气暴躁,慢慢来。对夏兰芝则解释老爷人就这样,刀子嘴豆腐心,过后就没啥。

    可老爷这回没象以前吵架了会听人劝,反而大声叫道:”侬叫俺咋样对她,咋样对她,她是啥样人家的女儿,轿夫佬啊,轿夫佬人家的女儿,咋能进俺老梁家的家门,俺梁家可是丢尽了脸面,还有脸见人吗?还有脸面吗?”

    这话说得太重,几个哥哥不知怎么去劝,显然在他们眼里也是不赞同老细的举动,怎能跟一个轿夫佬人家的女儿结婚呢。

    夏兰芝这下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受欢迎,并不是自己不好,而是自己的家族让人感到耻辱,心里的担心一下*裸的暴露在面前,无比的难受使她再也无法待下去,咬咬牙对他说:“我走了。”说着几乎是跑着出了门。他一愣,马上跟着跑了出去,出门时大叫:“我死也不会放手!”

    来时两人高高兴兴,回去走在寂静的乡间小路上,两人都是心事重重,伤心不已,他更是觉得对不住兰芝,如果不是自己兰芝哪里会受到这样的侮辱。回镇里夏兰芝不同意,说自己只想回家,哪也不想去。

    他便跟着回了夏家,夏支书或许看出了两人的异样,没多问啥,过小年跟他喝了几杯酒,这个时候,就是没人跟他喝,他也想喝酒。桌上,他一个劲喝酒,好像不把自己灌醉不甘心的样子,让人一眼看出他有心思,可他不说,夏兰芝也不说,吃饭时没人好问,他醉得一塌糊涂,口里只一个劲的喊:“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当晚,他在以前住过的夏红军的房里睡下,半夜吐了一次也不知觉,浑浑噩噩醒来,见是在夏家,心里才慢慢有了记忆,没来由心里感到一阵阵发疼,揉着头疼起了床,夏家一家人已经起来,夏支书见了他,关切问了声头还疼吧,叫他先去洗簌,吃早饭,就等他了。

    吃过早饭,夏支书才跟他细谈这件事,大概昨晚夫妻两人已经跟夏兰芝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夏支书对此表现得通情达理:“唉,要说这事,不怪侬老爷,老一辈的都是这样想的,侬如果真想跟兰芝好,侬就得有耐心说服家里人,毕竟观念不是一时间可以改变得过来的。”

    对他这个人夏支书说自己是绝对相信的,但侬还年轻,有些事急不得,得慢慢来,反正兰芝年纪也不大,对他说目前他的事还是要放在工作上,千万不要因此影响工作,只有搞好了侬手头上的事,别人才不会说闲话。夏兰芝也许是经过了父母的开导,精神比昨天要好一些,两个人同到镇里,在大院门口分手,夏兰芝还要上班。

    心里虽然经过夏支书的开导,相比要好过一点,可这几天他不要值班,呆在镇里寂静无聊的,家里一时之间更不愿意回去,想到流星茹放假走时跟自己说的有空到县城去玩。流星茹是元月份从县里下派到镇里担任镇团委书记,两人都是今年上来的干部,加上都是年轻人,相对接触较多,虽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相处的却很熟悉。

    想想还有几天才临到自己值班,这几天就到县城看看,打过流星茹留给他的电话,得知他真的要到县里玩,电话那头的流星茹显得很兴奋的说好啊,这几天闷在家里正无聊呢,你来了我带你到县里玩个遍。两人说好流星茹在车站门口等他。好在春运车多,不比往日只有早上发一班,下午才县里回来,要想搭车就得赶早。

    挤在转不过身来的车里,颠簸了几个钟头,到县城时快中午,冬日的阳光依然寒冽,站在路边的流星茹看见他过来,高摇着小手叫这边这边。他看见流星茹阳光下的身影,寒风吹得通红的脸庞,内心的郁结一时间似乎弥散开了,脸上不禁露出会心的微笑,也招招手,向她走来。

    接下来的两三天,他有流星茹的陪伴,玩遍了整个南江县城,虽然南江县城破旧也不大,可比龙墩镇又是两样,更主要的是在这里没有他所看见的熟人,可以随他尽兴的干自己开心的事,而且还有一个愿意听自己倾诉的朋友,在这种时候人生能够如此已经足够了。

    临到他值班,才在先一天的下午搭车回到龙墩镇。阴历二十八,是乡下人作兴的过年,一年当中,全家人在这一天团团圆圆,在外面的不管多远都尽可能的赶回家过的就是这个年。

    这天,他值班,按道理,值班也可以回家过个年,过完了年再回来就可以,他不想回家,就没有去,对来劝他回家过年的二哥五哥说单位里安排自己值班,这是他当领导的第一次值班,他不想给人不认真的看法,要他们自己回去过年,跟爷娘说清楚自己不是不想回家过年,而是要值班,镇里不能一个人都没有,自己只能尽忠于国家这个大家。

    有这个大道理,哥哥就不好再劝他回家。公家的事二哥多少也知道一些,今年他提了副镇长,大队看在他的面子上,让二哥进了大队暂时做村子里的联络员,梁支书私底下说得清清楚楚这只是暂时性过渡一下。

    他做了镇里的干部,自己一家人虽说跟平时一样,可人家对他家里人的态度就变了,对老爷老娘尊重多了,见面总说老哥侬家细崽可出息了,老哥侬两老老来有福呐。

    他一个人在镇里孤孤凄凄的吃着从街上饭店里买来的晚饭,这时候他把陪同值班的人都放回家了,历年都是如此,这大过年的一时三刻没人看家也没事,坐在假期值班的党政办办公室,看着电视里播放的新春节目,电视里热热闹闹,身边却寂静无人。

    他不知道此时的下梁家坳,在他的那个家里,虽说有一大家子的人围着两张拼拢的八仙桌吃饭,表面很热闹,可没有一个人真正心里舒服,他是细崽,近在镇里,却借口值班不回家过年,任是谁心里都明白,他是跟家里人赌气,不愿意回来,老爷不说,一家人都心知肚明不敢提,一家人吃饭出现过年少有的冷清。

    第二天接着是除夕,跟往年一样是马书记亲自值班,乡下人作兴除夕守夜,守到夜里零时,也就是晚上十二点的钟声刚刚敲过,家里人都要开门打挂炮竹,迎接新的一年,这叫开门红,寓意一年大吉大利,马书记自当一把手以来,这大年三十的除夕夜都是亲自值班,亲手打这一挂开门红炮竹。这天他就不得不回家去,不然马书记也不允许他在镇里。

    乡下人作兴三十夜里一夜长,刚吃完年夜饭,就有人来找二哥打牌。平日他是对打牌不大感兴趣,一来工作忙二来自己的兴趣不在这方面上,自己玩的圈子里要么玩玩纸牌要么在一起聊聊天说说话,麻将打得少,今晚不愿意在家呆着,跟着到二哥家去占位子。

    二哥家是今年年初做的小两层楼房,因要投资只建了一层,距老屋有三四栋房子,倒不远。脚下有炭火,把房门一关,热气在里面并不觉得冷。

    都是屋落上的后生,年纪相差不大,除了他和梁笑天是单位上拿工资的,另两个是在外面打工,过年才回来,看样子在外赚了钱,叫嚷着要打起码要打十块钱一炮带买卖自由。

    这在乡下算大的,自摸一把,最少有五六十块,还有外卖的七八个码,胡一盘少不了上百,将近要去他小半月的工资,对此他无所谓,今年掏的人生第一桶金够他使劲花也花不完,问梁笑天有没有意见?自己是很想打大点,越刺激越好,今晚找的就是消磨时间。梁笑天笑笑说今晚自己是舍命陪君子,大家咋说咋行,到时候袋里钱不够就向二哥借。

    二哥连声答应说在俺家自不会折侬的面子,只管打侬们的。房里开了两桌,一桌麻将一桌纸牌*,围着麻将桌边的人多,允许看的人买码,看的人也有劲,有时候手气好买码的比胡牌的进的钱还多。

    牌桌上,钱几乎不叫钱,那就是一张张纸,丢过来丢过去,十块钱平时能买很多东西,这阵是零头,没人放在眼里,随便胡一把牌都不晓得是多少张十块的大团结,见得多的是五十的绿票子,生活中出现不多的红票子这时候也是动不动就拿出来散开。

    打这种麻将,技巧并不高,胡牌要自己摸,很大程度上靠的是手气,要论技巧他可是完全没有,学打牌也不过一两次,平时是连牌摸都没有摸过,只是天性领悟力不低,知道打牌,象这种自摸的牌,少出给人碰的牌,特别是越到后面更要谨慎,尽量别让人碰牌。

    刚开始许是适应,一两个钟头就流水似地输了几个月的工资,看看跟前的钱不多,找二哥借了几百块,说俺还就不信了,侬们能赢光俺的钱。

    好不容易庄家胡一把,这下发了,自己庄家买了,另外三个人也买,加上吃了外面买的六个码,一把牌就进了180块,接下来连顿了几把庄,输出去的钱又像流水似地流了回来,打到后半夜,外面买码的人少,几个人觉得不过瘾,议定胡牌奖八个码,比开始还要大。

    这一夜是他到目前为止的人生,真正的三十夜里一夜长,整整一夜没有合眼,仗着年轻身体好,硬是玩了整整一夜,天光接着走亲戚,丝毫没有困意。

    初二三四几天他分别到马书记洪老师和朋友家里走动,在家待的时间少之又少,晚上就是上牌桌,几个后生知道他打牌爽快又不怕大,一见到他就约他打牌,在家就只有忙于上牌桌。

    镇里规定的是正月初五要正式上班,可在乡下真正照规定执行的情况不多,不到镇里开过新年团拜大家是不会规规矩矩的蹲在镇里办公室,大多的人是到镇里签了到就走,忙着走亲戚拜年,大家都这样也没人说话,马书记知道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时候镇里反正没多大事,无需管得那么紧,冤枉惹人厌。

    他这年心里不愿意回家,正式上班就到了镇里,铺好床铺打算在镇里住,流星茹见他也住镇里,高兴的说正好有个人相陪,不然这大黑夜的真叫人害怕。

    他打趣她说是不是要自己到她房里去陪啊?这时流星茹才发觉自己的语气里有问题,脸一红嗔道平时看你蛮老实的,想不到你也是跟他们一样油嘴滑舌,你这样以后我可不理你了。

    他嘿嘿一笑说这可是你的不对,谁叫你说话让人误会啊,幸好自己是正人君子轻易不会上人家的当。

    流星茹也笑了说那你可以当作没听见啊,知道人家是说错了还要说出来。这有点撒娇的味道,他只得转移视线说些其他的事情。

    他住在镇里,小王是邻居,也跟着他住下,供销社有夏兰芝利烟在上班,一时不再寂寞。新年团拜后,他的分工正式确定,分管镇里的科技、教育、卫生,科技是新生事物,就龙墩镇来说实际就是指全镇的养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