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 01 离别
微凉的秋风无声地掠过树梢，吹落了那片片早已泛黄的枯叶，飘落在林间的小道上，缓缓堆积的树叶，慢慢地在石板上蔓延，如同刚刚下过的那场秋雨，那么细、那么柔、那么凉…… 小道的尽头，是一座墓园，秋风骤起的时节，让这里的空气中更充满了悲伤的味道，迟来的秋雨就像是上天为这个睹物思人的季节而特意流下的泪水，让人沉重。 一束白菊，被轻轻地摆放在簇新的墓碑前，遗像中的老人依旧用她那慈爱的目光注视着半蹲着的女孩，彷如从前，用那粗糙而温暖的双手，再次抚过女孩的发际、脸庞、双肩。如同感受到了那一份淡淡不肯散去的温柔，女孩早已哭肿的双眼再次泛起了晶莹的泪光，忍不住伸出了因长时间紧握而显得苍白的手，缓缓地抹去了如泪水般挂在遗像上的水滴，颤抖却又稳定。 低低的呢喃从女孩那或许是因为寒冷而微微发紫的嘴唇间流出。 “亲爱的奶奶……您离开我已经七天了呢，感觉好久好久……不知道您在哪边是否也像我这样想念您呢？我想应该是会的……毕竟您是我唯一的亲人啊……” 点点滴滴的泪珠，顺着女孩瘦削的脸颊滑落，砸在石板上，碎成无数小水花，一闪而逝。平淡的语声，在空寂的树林中流动，如同一缕轻烟，飘聚飘散…… 悲伤的情绪再次充满了女孩的内心，平静的低语被轻轻地啜泣慢慢掩盖，直到一片被秋风吹落的树叶，落在女孩的依旧轻抚着墓碑的手上，女孩才再次回复了情绪，收回了已经有些麻木的右手，拭去了挂在脸颊的眼泪，努力绽放出一个微笑。 “我又爽约了呢，奶奶，答应过您，没有您的日子里我一定要忘记悲伤，一定要用微笑来面对一切……” 女孩望向面前照片中那依旧如生的双眼，仿佛要把这双早已刻入心底的眼睛再次加深刻痕一般。 “明天，我就要按照和奶奶的约定，离开这里了呢，亲爱的奶奶，请在那一边保佑我哦！我一定会实现和您的约定的，为了那一个梦想……” 双手合十向着墓碑进行了最后祷告的女孩，慢慢站直身体，再次凝望照片，恢复了生气的语调显出女孩的心情正在回复。 “亲爱的奶奶，再次感谢您十五年的呵护，接下来请您好好休息，我会在您的注视下好好生活下去的……再见了，奶奶。” 女孩深深鞠躬，而后转身不再犹豫地离开。 2004年10月，全罗南道的罗州市。 这是韩国西南沿海的一座人口10万的城市，与大多数韩国小城市一样，这里的生活充满着平静和安详，不大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们也不像大城市的人那样行色匆匆，小城市有着自己的生活步调和节奏，人们见面都往往会互相问好，那是一种小城市特有的熟络感。 松月洞是罗州市下辖6个洞中的一个，这里的人们百年来都一直安静地生活着。每天下午6点，都是松月洞最热闹的时候，街道中的人流也比白天多了许多，各种各样的声音充斥在空气中，吵闹但却给人以生机勃勃的感觉，城市如同一个人从熟睡中醒来，一下子充满了生气。 女孩一袭白裙，嘴角带着恬淡的微笑，漫步走在这热闹的街道，在即将离开的时候，这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城市却像是重新焕发出了不同的气息，那么让人迷恋，让女孩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贪婪地吸收着这美好的记忆。 顺着街道，女孩用不同于往常的缓慢步调回到了家，期间邻居们热情的嘘寒问暖，让女孩再次感受到了与时节不同的温暖。家门前，逐渐收敛了笑容的女孩，望着无比熟悉的家门，游离的眼光划过空空的门侧铭牌，轻轻的叹息声在下一刻响起。 在用钥匙打开略显陈旧的家门后，光线随着女孩的身形照进了屋内，简单的家具早已收拾摆放整齐，靠近门边鞋柜的地板上堆放着两个旅行箱，这是女孩昨晚就收拾好的行李，女孩弯腰换过鞋子，起身再次打量这个生活了十五年的房屋，熟悉的画面在屋内的每一个角落上演，有眼泪、有欢笑，这里承载的是女孩十五年的寄托和回忆： 1989年9月27日夜晚，刚降临到这个世上的女孩被好心人在松月洞杂货市场边的草丛中发现，身边除了随身的包裹外别无一物，女孩仿佛就像是凭空出现在这个世间，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 女孩在被发现的当夜，就由好心人中的一位独居老人收养，这位老人就是女孩的奶奶李玉珠，老人给女孩取名叫做李智渂，并决定把9月27日当做了女孩的生日。 随着时间的流逝，智渂逐渐成长，在奶奶的全方位教导下，女孩掌握了远远超过同龄孩子的知识与技能，哪怕是有些内容还是幼小的智渂所无法理解的，李玉珠也如同填鸭似的向女孩的大脑中灌输了进去。导致的结果，就是女孩在小学和中学时代，哪怕是整天思绪都游离在课堂之外的情况下，成绩一直都是年纪中排名非常靠前的，着实让很多女孩的授业老师哭笑不得。如今回顾四周，小屋内的各处都留下了女孩小时辛苦学习的印记和流淌着的汗水，这也是女孩为数不多不愿回忆的往事之一。 除了每天学习的时间外，对智渂而言，每天她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和奶奶一起漫步在松月洞不长的街道上，听奶奶讲各种各样的故事的同时，不时向碰到的街坊们鞠躬问好，有礼貌的智渂总是被大人们开心的夸奖，而女孩得到往往是可口的食物和奶奶挂在嘴角无奈的笑容。 对智渂而言，奶奶李玉珠是慈爱和严厉的，但同时也是神秘的，似乎奶奶那平凡的相貌背后总隐藏着许许多多的秘密，可惜每次当女孩有意无意地试探时，总是被奶奶微笑着回避，然后用美味的食物将女孩的思绪彻底引开…… 摇了摇头，摆脱了记忆的困扰，女孩走入了左手边的房间。空荡荡的房间内，只有靠近窗户的桌子上摆放着与墓碑遗像一样的照片以及简陋的灵牌，而灵前的香炉内未点完的香仍慢慢地燃烧着，在未开灯的房间，那一点微小的亮光，就如同一盏不熄的灯塔，给女孩空寂的内心带来了一丝温暖。 智渂缓缓坐到桌前，双手支头，凝望着照片中那熟悉的面容，再次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第二天的清晨，早早起床的智渂，最后一次对小屋进行了打扫，将奶奶的遗像用黑绸密密的包裹好之后，珍重地收入了旅行箱中，在往后的日子里，它将伴随女孩在漫长的人生道路上不断前行。 拖着两个沉重的旅行箱，智渂敲响了了隔壁的姜大叔家的门。不多时，从同样陈旧的门内探出了一张写满困倦的大脸，没有打理的头发和胡子显得越加杂乱，让人无法分辨年龄，随着渐渐清晰的眼神，男人终于看清了正在掩嘴偷笑的女孩，尴尬地挠着头打开了家门。 “智渂啊，你可起得真早啊……” “姜大叔！您昨天又喝酒去了吧？” “呵呵，应酬……应酬而已啊……” 姜大叔真名叫姜尚勋，其实年纪也不过三十出头，但由于长了一脸的络腮胡，加上从女孩小时候起，就对姜大叔老是用yingying的胡子扎自己的小脸感到份外的不满，故而从会说话起，大叔的名号一直挂在女孩的口中。 “姜大叔，奶奶的遗物和一些暂时无法用上的东西，就暂时寄存在您这里了，谢谢您了！”女神收起了让姜尚勋尴尬不已的笑容，正式地向面前似乎不怎么可靠的男人深深鞠躬。 “哎一古……智渂你这么认真起来，还真让我无法适应啊……”姜尚勋赶紧回礼，对于女孩，周围的邻居们都是发自内心的喜爱，“李大婶的事就和我们自己的事一样，何况对智渂而言，现在我们就是你的亲人呢，一点小事而已，不用放在心上啦！” “不论如何，都要感谢大叔答应帮忙，谢谢您！”女孩再次深深的鞠躬。 “哎……这……不说了不说了，把箱子交给我吧！”一大早就被女孩的拜托搞得无比尴尬的姜尚勋连忙转移话题，将女孩身边的旅行箱接了过去，不待女孩再次说话，转身逃也似得进了屋子。 看着略显狼狈而去的背影，智渂在感觉到一阵好笑的同时，也感受到了这十几年相处下，街坊邻居们对自己和奶奶的照顾，这一份感动，女孩发誓将永远埋藏在心底。 等到再次返身出现在女孩面前的姜尚勋，终于略显得精神了一些，顺手递给了女孩一份文件。 “智渂啊，这份委托协议你收好，屋子我会尽快帮你租掉的，收到的租金我会按时打到李大婶给你办的卡里。” “谢谢姜大叔了，对于您的专业性，我可是从来没有怀疑过呢！*^__^*”随手翻了翻手中的文件，女孩微笑着道谢。 “哎……哎……又来……又来……智渂，你这是打算今天给大叔上礼仪课么？”姜尚勋彻底被女孩搞得无语了，从来没见以往对自己唯恐避之不及的女孩像今天这样的有礼，但一想到最近发生在女孩身上的事情，姜尚勋也就释然了。 “智渂啊，这去了汉城，你一个人可要好好照顾自己，万一有什么事情无法解决的，记得打个电话回来，这里还有大叔在呢。” “是，大叔，我会记得的。大叔以后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啊！”感受到面前虽然邋里邋遢的男人语气中的关爱，女孩再次郑重道谢。 告别了一脸无语的姜大叔，智渂背着仅有的双肩旅行包，一一向附近的街坊们进行了告别，有安慰、有鼓励、有不舍，热情的人们给女孩带来的是满满的温暖和感动。 在登上北去的火车前，独自一人的女孩回头望着生活了十五年的城市，深深鞠躬，这里留下了她的欢乐，也留下了她的挂念。 再见了，故乡！ 向着未来，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