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大汉的脊梁
入夜。 漠北吹来的风,刮得齐腰的枯草哗哗作响。 汉营中燃烧的火堆,里面的薪柴,噼里啪啦的不断发出痛苦的哀鸣。 虽然这里远离羯军主战场,地处一片空旷无人的盆地,但巡营的军士们丝毫不敢怠慢。因为人类的战争史上,所有著名战例的背景,往往都是在放松警惕的情况产生的。 如果你想成为,别人名留青史战役中的那道,亮丽的背景。 战争,是个能令人着魔的蛇蝎美女,追求她的每一个人,也许下一秒就会死亡。并且参与其中的所有人,都不知道还能否见到来日的骄阳。 也正是这种千变万化,以及出其不意的魔力,让每一个参与其中的真正战士,无一不满怀期待的热血沸腾。 每一个参与这场游戏的人,都带着名为生命的筹码,轻轻放在这个硕大的赌桌上,等待着轮盘最终停止滚动的那一刻。 是赢走别人的筹码,还是被别人赢走筹码,的确是个令人兴奋又沮丧的瞬间。想真正在这场游戏中长胜不败,唯一的捷径只有实力。 强大的武力,由智慧转化的杀伤力,还有那令人惬意的运气。把它们加在一起就是所谓实力了。 至于怎样去下注,同样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看! 赌桌最偏远的一个角落,有一个小孩正拿着手中的筹码举棋不定的思考着,到底是压哪一个比较好呢? 就在他准备放下的时候,他手上的那枚小小的筹码上,清晰的刻着两个字——勿弃…… …… 勿弃住在苍将军的营帐里。白天他学习武艺锻炼身体,晚上由苍将军教导他行军作战的基本要领。 而苍将军,肩负着今天夜里的巡营重任。 到了下半夜,几十年的军旅生涯让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诡异。 黑夜。 像是一个魔鬼巨大的瞳孔,笼罩着这世间沉睡的万物。直到次日的朝阳到来之前,每一秒都有可能从深邃的黑暗中伸出一只恶魔之手,把鲜活的生命悄悄的拽进去…… 苍将军迎着黑暗中吹来的北风,他那满是褶皱的脸上,鼻翼微微缩动了两下,然后整个人伏在身下地上,把耳朵紧贴地面,慢慢的听见了轰隆隆的洪流声。 夜袭? 苍将军从容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对身边的军士们下令道,“敌袭!叫醒闵王和烈将军还有所有的兄弟。” “还有那个叫勿弃的小和尚,把他带到我的身边来!”苍将军抓住正要去传令的军士肩膀。 与此同时,慕容恪所率的一万精锐鲜卑铁骑,出现在了汉军大营西北的旷野上。 望着那座渔火灯帆的汉军营地,慕容恪薄如蝉翼的嘴唇浮现出了一弯新月。 眼前不过一座蚁丘般的营寨,顷刻间便可把它踏平。 今夜,就用你们这些汉人卑贱的鲜血,祭奠我慕容恪纵横天下的初阵。 万名鲜卑骑兵在主将慕容恪的率领下,悄悄的向汉营靠去。离汉军营地还有三里之地,慕容恪下达了加速行军的指令。 数万个马蹄奔腾了起来,并且越跑越快,由狂奔顷刻间演变成了突击。 前面汉军的营地越来越近,疾驰中的鲜卑铁骑发现,汉人们到了此刻都还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这将是一种怎样的愚昧? 也许在睡梦中命赴黄泉,也未尝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可惜这种得意只在鲜卑人的脑海里停留了短短两秒,就被无数了无声息的破空箭雨,画上了终止符号。 随着噗噗声的不断响起,冲在最前面的鲜卑骑兵,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深藏于夜色中的箭,射得人仰马翻。 那些鲜卑骑兵就算没有立即被箭羽结束掉性命,但是倒在地上的他们亲眼看见,身后同伴的铁骑,无情的把自己的身躯踩成了一堆rou泥。 “被发现了!?” 慕容恪不愧为当世名将,他很快就发现了突击部队的异常。不过现在这样的奔袭速度是绝不可能停下来的,况且还是在无光的黑夜中。 就算突袭被他们发现了又如何? 好在白天看见汉军的营地建造得并不算很坚固,只要冲垮掉他们外围那层浅浅的篱笆,剩下的就是尽情收割他们的人头。 “弓箭手自由抛射,弩手准备!” 苍将军站在由他统领千人队的最前面,口中的每一个字都说得那样的铿锵有力。似乎在这种特定的时候,他验证了后人曾写过的一句诗——老夫聊发少年狂! 苍将军灰暗的双眸和这无边的黑夜一样,早已溶为一体。无论敌人用尽什么方法,从何处袭击,他就算闭上自己的双眼,五十多年军旅生涯的那种独特嗅觉,就算敌人是隐于九渊还是藏于九天,他都能把敌人给准确的揪出来。 “放!” 随着苍将军一声怒吼,千人阵最前方的两百名弩手一齐扣下了手中的扳机,一轮犀利的齐射瞬间结束。 弩箭吐出了口中的毒舌,去吞噬那一个个早已被它们盯上的生命,最终帮他们的人生旅途,画上一个完美的休止符号。 这轮齐射过后,苍将军下达了后撤的指示,因为鲜卑人的弓箭还击很快就要来了。两百名弩手放下手中的弓弩,抬起身旁的巨盾,把盾高举过头呈四十五度角,掩护着身后的八百名同样退去的弓箭手,徐徐后撤。 他们退得如此从容,根本无须害怕被那些鲜卑骑兵追上。因为他们知道,那些可怜的鲜卑人,即将面对比弩箭更恐怖十倍的东西! 飞奔的鲜卑铁骑在慕容恪的指挥下,很快展开了有力的还击。 身处上风处的他们,凭借着身后刮来的北风,可以使得手中的箭射得更远。 和我们鲜卑人玩弓箭? 你们这些只会耕地的汉人蠢货们,还差得很远呢! 在鲜卑铁骑放完第三轮箭羽后,他们心中那种高高在上的骄傲,再一次受到了无情的打击,而且比前一次更加巨大。 冲在最前面的鲜卑人,被地底下突然伸出来的利刃刺穿了身体。他们胯下的那些优良战马也一样,也一齐发出了痛苦的哀鸣。 可是他们身后的同伴们,却前仆后继、争先恐后的,推攘着他们踏上了那条名为黄泉的大道。在这些鲜卑铁骑的前方大地上,遍地都是被削尖了头,另一端深埋地底呈四十五度角的竹子。 他们死前无一不大声的惊呼咒骂,这些该死的竹子,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听着前方嘈杂的叫喊声,汉军将士们知道,这些天他们一直以来所做的事,终于有了成效。 自安营此地后。 每天夜色降临时,汉军将士们都会在苍将军的指挥下,把藏于营中的竹子一根根的插进早已挖好的土坑中。到天空快要露白时,再把这些竹子一根根的全数拔去。日复一日,从不间断。 至于闵王和苍将军为何把这种竹阵立于营地的西北而非东南,主要还因源于《孙子兵法》中的一句话: 兵者,诡道也! 现在羯国大军包围慕容鲜卑的都城于东南,如果说最不可能被敌人攻击的方向,正好就是营地的西北面。 勿弃跟在苍将军身边,立于一道由长枪组成的人墙之后。这是有幸从竹林中冲出来的鲜卑人,即将面对的第二道死亡屏障。 刚才射击的汉军千人阵,现在手持丈五长枪,密密麻麻的组成了一道钢铁城墙。 枪者,百兵之王! 数百个百兵之王汇聚在一起,宣告着死亡! 而在这道钢铁城墙的最强面,是两百名手持巨盾的弩手,不停的重复着机械性的动作。 填装、发射,再继续填装、发射。他们连瞄准的这个步骤都已经省去,只为给竹林中的鲜卑骑兵制造更大的恐慌。 生处竹林中的鲜卑前锋显得极其狼狈,冲在最前面的横七竖八的被串到了削尖的竹竿上。更有甚者,由于冲击的惯性过大,硬是把贯穿身体的竹子折断撞上后面的竹林,直到被竹尖活活刺死。 冲进竹林的鲜卑骑兵,在里面造成了一片狼藉。有的竹子上,如同羊rou串似的,串着五六个人和马的尸体。 得知这一切的鲜卑将领慕容恪怒了,“砍光这些竹子冲过去,把那些该死的汉人杀得片甲不留。” 慕容恪深知汉军军力处于绝对劣势,想拗动战争的天平,就必须使用诡计。不过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初阵就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被这些汉人下了这么歹毒的圈套。 既然已经中计,还不如索性一口气冲过去,以绝对优势的兵力把对手踩成rou泥,要不然这些中计的鲜卑前锋岂不是白白牺牲了。 鲜卑人在又死了数百人的代价后,终于放慢了突击速度。从西北同时突击的鲜卑铁骑在经受了惨痛的代价后,慢慢把兵锋合到了一处。 身处兵锋最前面的鲜卑人翻身下马,在不断射来的箭雨中,砍着竹子向前推进。等他们好不容易把不能动的竹林砍砍出一道缺口时,一道流动的长枪森林又立马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勿弃个子不高,前面的人墙完全挡住了他的视线。但鲜卑人口中发出的凄惨叫声,他还是一字不拿的全都听见了。亲耳听着那些鲜卑人在叫骂声中命赴黄泉,勿弃的眼睛越睁越大。 而苍将军,则坚毅的看着前方。 一千对一万! 激战了半个时辰,鲜卑人的人数优势慢慢显现了出来,慢慢的向汉军的两个侧翼涌去。 面对这个没有任何破绽的人墙,先把他完全包围了,再慢慢一口一口的吃下去。 就算它是一只刺猬,等它耗得筋疲力尽了,也能撕开他的肚皮,把他的肠子和内脏都挖出来吃掉。 在鲜卑人往侧翼涌去的时候,苍将军从容的指挥着手下的这千名汉军精锐,慢慢变了阵。 阵型由一字长蛇阵,慢慢变成了偃月阵,最终成了一个实心圆。如同一个卷成一团的刺猬,用身上的刺把敌人隔在了身体外面。 虽然是第一次上战场,但此时的勿弃已经明显的感觉到己方的局面已经极为不利。 可是真的很奇怪,在这种不利的情况下不光是苍将军,每一个汉人士兵脸上都没有半点慌张。神情和刚开始一样,没有任何变化,依旧心如止水。 难道他们认为我们还能赢吗? 连小小的勿弃发现了这样的异常,身为一代名将的慕容恪,也同样疑惑了起来。 都到了这般田地,你们还幻想着能反败为胜? 这个声音在慕容恪的心中越来越清晰,最后他从每一个汉军将士的眼睛里看到了那种钢铁般的坚毅,看出了一丝令人畏惧的——深深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