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打算弃之不用的新书开头,大家提提意见
第一章 大唐元和十年元月十六日。 长安城昨日金吾不禁,城内数十万百姓大多全家出行,踏雪观灯,虽然冬寒料峭,数日之前的积雪尚未融化,却亦是阻挡不了阖城百姓出游玩乐的高昂兴致。 自宪宗皇帝李纯十年前御极登基,十年间虽然算不上大治,到也比他的皇祖德宗皇帝强过百倍。德宗李适青年时曾被代宗皇帝任命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后以壮年即皇帝位,初时励精图治,夺宦官兵权,委以士人白志贞,削平几个不法藩镇之后便以禁军及十余道强兵出关向东,意欲将河北淄青诸镇尽数敉平。怎料国用坚难,国库如洗,又因任用jian相卢杞,弄的天下sao然,最终惹出泾师兵变,叛兵直入长安,皇帝仓皇出奔,成为自玄宗后第二个弃京师于不顾的皇帝。逃至凤翔之后,德宗被逼无奈,下罪已诏,向山东河北诸藩认罪,方才了了此事。皇驾返京之后,德宗转激进为消沉,自此享乐无度,不问政事。又因逃难时只有宦官跟随左右,士人官员逃散,皇帝自此不信士大夫,而将北衙禁军中最强的神策军交由宦官执掌,置左右中尉统领,自此京师军权落入宦官之手。藩镇、赋税制度、宦官坐大,种种晚唐乱因,大半皆起自德宗。 当日皇帝逃之夭夭,叛兵直入京师,烧杀抢掠,城内大火数日不熄,城内百姓死难无数。二十多年过来,城中长者提起当年泾师乱时,仍是心有余悸,惶恐害怕之极。 两相对比,宪宗皇帝虽然有逼死父皇顺宗李涌的恶名,借助宦官之力登位。又诏杀改革派中二王八司马中的王叔文,将柳宗元、刘禹锡、韩泰等名臣正人放逐蛮荒之地,手段殊是狠毒,却因在元和二年便派遣禁军名将高崇文击破西川叛乱,收复数十年不贡财赋的剑南三川之地,又在元和五年打败昭义镇节度使李奇,诛于西市,使得天下藩镇震怖,三十多镇节度使要求入朝,在宰相李吉甫的主持下,将各节度重新调配安插,自安史乱后数十年间节度使跋扈不法,不将朝廷看在眼里,几十镇的节度使:“奔走道路,惧承命之不暇”,当年德宗甚至要下罪已诏方能抚平强藩大镇的愤怒,而宪宗皇帝能有如此成就,已属英武之极。 恍惚间已至元和十年,宰相武元衡、裴洎当政用命,天子志向已由对付弱小的藩镇转向河北山东的强藩大镇。 还在元和五年时,皇帝曾经任命亲信宦官吐谷承崔为“左右神策、河中河阳浙西宣歙诸道行营兵马使、招讨处置使。”,统禁军数万,调集诸道兵马十余万,围攻河北强藩成德镇留后王承宗。在天子和朝廷的强大压力下,幽州刘济、魏博的田季安、淄青的李师道亦勉强起兵响应。只是这三镇一向同气连心,哪里就肯真心实意为朝廷征讨成德。皇帝又因吐谷承崔是亲近宦官,很是信任,竟将十几万大军尽数委给阉人统管。那吐谷承崔除了拍上事上,滋扰地方,收受贿赂之外,于军略上殊无所长,战事打打停停,一拖几年,朝廷除了打下成德外围的十几个县之外,耗费资财过千万缗,宪宗自继位开始蓄积的财货为之一空,只落个徒劳无功罢了。 大唐皇城正中的太极宫内,自承天门、太极门过两仪门,便是当今天子于今日召见群臣,接受贺表之处。大唐仪制,皇帝于正旦、朔望等日召见群臣,进行朝会。 自高宗嫌太极宫逼仄潮湿,在皇城之南兴建大明宫后,历代皇帝大半时间都居于巍峨轩敞的大明宫内,在含元殿进行朝会。今日御驾至此,一则是因为昨日元宵佳节,皇帝由甬道至兴庆宫的勤政楼观赏花灯,与民同乐。因皇帝兴致盎然,常年不过略看一时半刻便摆架回宫,今年先是于楼上饮酒赏灯,待后来因见全城焰火四起,数十万百姓携老扶幼熙熙攘攘不绝于途,皇帝欣喜之余,竟传召十六宅的亲近诸王至西内宫中同乐。宫中丝竹之声响彻云宵,宪宗酒至半酣之际,还命内待取来云板,亲自赋诗一首,击板咏哦,诸王眼见皇帝兴致如此高昂,自然亦随之凑趣。若不是天色黯淡,宫内球场积雪,这些酷爱马球的皇亲贵戚们甚至有惫夜击球的提议! 及至半夜子时,百姓渐渐星散,勤政楼上的欢呼与灯火亦渐渐平息,皇帝兴尽而返。因兴庆宫久未驻跸,宫防不严,踌躇之下便返回东内太极宫将歇。 “卯时三刻,天子昨日虽然游乐至子夜,料想此时亦该起身。怎么武相还未到来,这成何体统!” 说话的正是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裴洎。唐制宰相原本多人,武后时曾高达六七十人同时为相。至宪宗年间,宰相至多不过三五人,每隔一日秉笔为政。今日朝会,不少郧官显贵亦要参加。此时众人多半到来,齐集至两仪门外,等候召见。 身为宰相,自然为文臣领班。眼见那些衣着华丽的诸王与诸卫大将军皆已齐至,而文官中的宰相武元衡居然迟迟不至,自然是一件严重失礼的行为。同为宰相,武元衡因为是前任宰相李吉甫的好友,因坚决主战的政治倾象而被推荐,更加得到了皇帝的信任。虽然有轮充秉笔的制度,其实朝廷政务,到有多半出自刚毅果决的武元衡之手。裴洎纵算不上是伴食宰相,论起威望势力,与武元衡相差实在太远。平时在政事堂会晤商讨国事之时,亦难免因政事而发生争执龃龉。 这其中的微妙之处,他身边的各官都是人精也似人物,哪里能不明白。眼见这位华服美髯,身形修长俊朗的宰相只是徒有其表,此时由内而外发出来的这种气质度量,方是这位宰相狭隘器宇的真实写照。 各朝官心中了然,并不与其答话,只有几个裴洎的心腹党羽稀稀拉拉的应答几句了事。 到是由朝官调任东宫官,任太子左赞善的白居易应和道:“此事蹊跷,武相从未朝会时迟迟不至。再有,御史中丞裴度大人亦是未到。” 他一句话一下子得罪了两位甚得帝眷的赫赫权臣,自已却若无其事。话未说完,便从袍袖中掏出自上朝途中买来的胡饼,举手将浓密的胡须拉开,送入口中大啖。此人文章诗文做的极好,当世之时,文名远超韩愈、柳宗元等后世所谓的唐宋八大家。为官却是没有什么过人的成就,唯一一条便是直言敢谏,却也因宪宗讨厌他鸹躁不休,将他调职为东宫官了事。好友亲朋为他愤恨,他到也安之若素,这种随和冲淡的脾气使他虽然清名显扬,却也与宰相之职终身无缘。 诸人正说笑等待,位于太极门东西阁两侧的钟楼、鼓楼却已经接到了报时的象牙 金字时牌,一时间钟鼓齐鸣,其声震天。随着钟鼓声响,头戴鸡冠状绛色头巾,服绿色衣袍,排队列于朝班之旁的鸡人执事开始模仿鸡鸣,同声歌唱,其声宏亮悠长,提示诸朝官时辰已到,可以步入大殿,等候皇帝驾临。 到了这个地步,众人可顾不上是否有人还没有上朝,各人自顾整饰衣冠,步行上殿。由诸王与诸卫大将军先行入殿,朝参拜见。待诸王礼毕,立于殿内一旁,再由诸臣入内参拜。 宪宗昨夜睡的颇晚,却并没有因身体的疲惫而放弃对美女的召幸。虽然不复当年年轻气盛时在床弟间的骁勇,却依然命内侍将两名刚送来的高丽国少女送到鱼水情寝宫,痛加征伐。 皇帝多内宠,对女色有着近乎偏执的爱好。因其所故而子嗣甚众,自贞元七年到元和十五年的二十七年间,有二十位皇子和十八位公主降生。对女色的偏好及养尊处优不事生产的优裕生活,早就将皇帝的身体掏空,大不如前。 眼下,不过是大业未成,对权势和身后威名的渴望压制住了皇帝渴欲享乐和长生的***罢了。无论如何,皇帝是不可以在大业未成时,以荒唐怠政的形象示人。 因其所故,以现代算法在冬日大雪初霁的大清早起身,对朝官也好,对皇帝也罢,都是一项痛苦的任务。不过皇帝终究是皇帝,被鸡人侍者唤醒之后,自有随侍的美貌宫女与眉清目秀的年少内侍上前侍候更衣,待洗漱后,不过抬脚几步,自然又有步辇代步,将皇帝直接送到大殿之上。 大唐建筑讲究排场与气势,一律都是规制轩敞高大,比之后世建筑在长宽和高度上,都相差不足以道理计。南内的大明宫,规制是明朝紫禁城的五倍之多,而太极宫内的麟德殿用做接待外国使臣,规制亦是今日故宫太和殿的五倍。今日朝会使用的两仪殿,亦是唐宫内华美高阔的壮丽宫殿。殿内的每一样物品,无论是御座所在,还是柱梁上的翔龙,亦或是寻常人家绝无的大块帖金方砖,都鄣显夸饰着帝王的无上尊严。 坐在御座上,俯视着诸王与群臣的宪宗早已从懵懵懂懂的状态中恢复。为帝十年,身上的帝王尊严与矜持已使他与昨日与民同乐时看起来绝然不同。按大唐的习惯,自今日朝会后,整个帝国将恢复正常,前方的战报与处理不完政事又将堆放在他的案头。帝王尚且如此,自然亦会要求臣工也从新年的懒散与闲适中摆脱出来,重新振作。 在接受完例行公事的朝贺礼仪之后,宪宗略显疲惫,顾目左视,突然张口道:“宰相因何不至?” 这样的问法,自然是在询问武元衡。朝会不至,这原来是很不恭敬的行为,怎料正在裴洎幸灾乐祸之际,皇帝却懒洋洋道:“想来是有原故,既然如此,那么就这样吧。” 又转头向脸色难看的裴洎道:“吐谷承崔贬为准南监军一事,朕已答应。一会,诏旨便至中书。卿副署之后,便命他出京。” 这件事的手尾与裴洎全无关系,贬斥这位宪宗皇帝还是皇子时便最受宠幸的宦官,却是前任宰相李吉甫与现任御史中丞裴度的意思。前方战事不利,身为最高统帅的吐谷承崔其过难诿,前一阵子又被揭出在任中收受贿赂,武元衡等人抓住不放,最终逼的皇帝下诏贬斥其出京。 裴洎心中暗叫倒霉,好事轮不到他,这样得罪人的差事却偏偏由他来cao持。他心中抱怨不休,却只得连声答应下来。 将此事交待,宪宗故做轻松的笑道:“卿等都说这些阉人cao持国柄,惑乱人主。朕早就说过,哪有此事!他们一来不敢,二来朕亦不听。亲信如吐谷承崔者,亦是说贬就贬,卿等还有何话说!” 皇帝如此自示清白,众臣虽然知道他言不由衷,却亦不得不随声附合,赞叹奉迎。眼见这次朝会便要随着这件小事的处置而告终,皇帝正要下令散朝,却远远见着一小群金吾卫的卫士在一个武官的带领下,经由守门内侍协同,一起往大殿之上狂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