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新春
力了点香油钱,泛秀双手拍了二下,闭目合十。向着心样”的热田大明神微微躬身。他本是个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自从亲身经历过无稽之事后,更是把无神论抛到了脑后,转而效仿孔圣人“敬鬼神而远之”和庄子“存而不论”的态度。 整个大殿只有平手一家在,等在外面的町人和下级武士要等他们结束之后才允许入内。这倒不是热田神宫的宫司需要拍马屁,而是正常的阶级观念而已。至于一般的农人。自知身份,根本不会跑到这种越自己身份的地方来。 二十年来,平手泛秀已经能够心安理得地享受这种阶级社会的“腐朽”却终究不忍旁人站在风雪中久候。于是吩咐一切从简取可。 门口吹来一丝凉风,身体健朗的泛秀倒是没什么感觉,身边的织田大一现在应该叫做平手犬,却不禁打了个寒战,越捂紧了衣襟。 正月初,正是冬寒凛冽的日子。岸边杨柳皆是秃枝。枯黄碎叶埋进雪里,又经来往行人反复踩踏过后,便在城下成为清扫不及的污斑。北风连绵不绝,就连海边的人,都不免要多添几成柴火。上了年纪的老农,纷纷抱怨说,多年未见如此寒冬了。 春耕尚早,农人也还能安逸一阵子。而武士们却要急着联络感情,建立关系,不得不反复奔走。即使是城主乃至大名,至少也要带着家人祭拜先祖,以及到神社祈福。 平手泛秀不禁想到了一个名词: 小冰河时期。 拜后世那些“大明非亡于李闯、满清,实亡于天灾”的观点宣传,这个词语也在各种历史上屡见不鲜。依照历史来看,接下来数十年天灾会越来越重,旱灾尤其频繁。以水稻为主食的东方文明,必将遭遇严重的农业危机。也许应该提早大规模改种耐早作物了。 心念转动,思及政事,不免稍稍在神像前站得长了一点,回过神来。再睁开眼睛,却现众人都盯向自己这边。 “您还真是虔诚呢,祈愿花了这么长时间,大明神一定会保佑平手家的。” 身旁的阿犬低声地对他说到。 “但愿如此啊!”泛秀不置可否,只是下意识地点点头,“只要你腹中的孩儿无恙,这一年我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阿犬微微领,抚着小腹,亦是有些感慨。 “愿神佛庇估,赐予我们一个男孩儿。” “男女倒是无所谓。”泛秀摇了摇头,“我不过才网过弱冠之年,不急着担心继承人的问题。只要母子平安就够了!” “嗯。” 阿犬红着脸点了点头。 合子抱着雪千代站在一侧,手上还紧紧抓着方才从加藤大宫司那里求来的护身符。说来也是好笑,这个加藤早已是织田家的半个武士,又兼是豪商,早已失去了神职人员的纯洁性,见了平手泛秀的女儿自然是满口奉承话,哪里会说半句凶兆呢?至于护身符这个东西,虽然口口声声说是亲手所做,不过与神社外面十文钱一支的东西也未必会有什么 。 泛秀抚了抚女儿的头,惹得那女婴喜笑颜开,伸出手去企图抓住父亲的胳膊,还伴随着依依呀呀的乱叫。 这个孩子自幼身体健康,却很少哭闹,反到是喜欢笑嘻嘻的,侍女和仆妇都说,这位小姐一定早慧。 “可惜呀!” 平手泛秀突然感慨了一句。 “殿下,” 合子顿时觉得忐忑不已。 “十余年之内,天下能的生出堪配吾女的男子吗?” 历史上的织丰体系之内,这一代的能人也无非是石田三成、藤堂高虎一类罢了,在这个年轻的父亲看来。是全然不满意的。 阿犬含笑地看着,也是母性大。上前抱了抱雪千代。本来妻妾之间只是相敬如宾的客气,不过阿犬自己有孕之后,就对合子渐渐亲近起来。政治斗争实在是深入东方人骨髓的东西。即使是不谙世事之人也不例外。 泛秀转身向两边的侍卫们招了招手,又说: “你们也来上来参拜吧!新年还要出来工作,实在是不容易,回去以后每人赏钱二贯。” 自从遇刺之后,每次外出,至少都要带上二十名随从。而惹眼的秀江。也很少骑着它离开沓挂城十里以上。 还没来得及有人上来谢恩,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喧嚣,然后大宫司加藤快步走了进来。 “是殿下织田信长带着家眷从清州城赶过来了。” “那我是不是该回避一下?” 虽然早知道织田家有这种传统,不过以前却没怎么遇到过。因为这几年孑然一身惯了,对这些形式上的东西也渐渐淡忘,若非是现在有了妻女在,大概也不会舍得浪费时间到这里来了。 “不用,殿下并不忌讳祈福的时候遇到熟人。” “噢。多谢加藤大人提醒了。” 两人一起等在门侧,就看着信长心不在焉地走了进来,身旁是一脸无奈的归蝶夫人。似乎还能听到几句典型的信长式抱怨,比如“神佛难道不用休息吗?”以及“都跟热田大明神这么熟了,偶尔缺个一两次也没什么。”之类的。 “殿,” 泛秀和加藤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却见到信长身后冲出一个白色身影。 这”是织田市吧?今天的装饰倒是很普通。 少女三两步蹦到阿犬身前, “jiejie,我有好久没见你了呢!” 接着才注意到微微隆起的小腹,方才“啊”了一声,接着满含深意地盯着泛秀。 “jiejie,他一定是欺负你了,池,” 归蝶没有让她说出下一句话来。牵着两个女孩子走到远处去。 泛秀这才松了口气,接着就见到织田信长信步走上前。 “甚左你也在?那岂不是被打断了,这真是罪过啊!” 其意甚遐,虽话中是兑是“罪过”脸上却竖起讽刺的表情,仿佛对方才的事情闻所未闻。 “在下才网小想要离开。” “这么快?” “实在不忍看到庶民在外久候,” 泛秀据实以告。 织田信长闻言,却是不喜,反倒冷笑。侧盯了泛秀半天,哼了一声。 “为了体恤百姓,而简化礼节,难道你是一向宗的信徒?” 这”一向宗的确是为了加强宣传而尽量简化了佛教的礼节,不过这是一回事情吗?如此的想象力,果然非是常人所有,泛秀只觉得哭笑不得。 不过说来这种态度值得关注啊。难道是那些“宗教人士”近期又闹事了? “是津岛的一向宗那边” 泛秀试探性地提问,后半句却没有说出来不至于在新年动一搂吧?这可是太破坏气氛了。 “又在要求德政令!” 信长心情明显不佳,不过还是耐下性子解释道。 所谓德政令,就是宣布下层农民所欠下的贷款不用偿还的政令,正是为了对抗那些在领主庇护下放高利贷的土仓商人。近百年来,下层农民动的德政一控已经严重打击了各的的高利贷行业。津岛是尾张最大的商业町,自然也不缺乏各种无良商人。 “这倒也是机会啊!那些传统的土仓商人,现在恐怕已经成为了本家展新市的阻碍了。” 泛秀的想法,却似乎是与之不同。 “我当然知道这一点。” 信长铁着脸,不带感情地说: “但是如此蔑视领主的行为,迟早将严惩之,才能警戒他人。” 泛秀不答话了。依现在的感觉。织田信长实在不像是弑杀的人,只是把大规模地杀戮反抗农民视作一种手段而已。 少顷,信长的声调稍微柔和了一点。 “三河如何了?” “拜今川氏真所赐,不少豪族都有了倒向本家的意思。吉良氏去年战败之后势力大减,松平虽然竭力扩充但是毕竟只是今川旧臣,所谓名不正言不顺 这位自幼在骏河长大的武家继承人,似乎是从本质上并不信任三河远江两国的附属势力,一年多以来,除了催促他们奉上人质之外几乎没有安抚。这只能驱使着小豪族们寻找可以信任的人来依靠。 “嗯。”信长微微点头,“不过接下来就需要改变策略了,可以考虑与松平家结盟。” 这就要结盟了?虽然是历史上生过的事情,但却是毫无预兆地改变了先前的方针啊? “那此事,” “仍旧交给你去办。” “谈判的条件呢?” “三河可以全部给他,但尾张尽量握在本家手里。” 尽量”能让一向强硬的信长说出这个词来,好像很不对劲啊? “是 泛秀应了一声,没有提出丝毫质疑,反正对于这位殿下,质疑也是没有丝毫作用的。反倒是身边的大宫司加藤,觉得此事还应该更为慎重。 “京都的那个将军,已经写信促使松平和今”和睦了。” 信长扔下一句话。随即转身走向社内。 是足利义辉? 让松平和今”和睦?真亏他想的出来啊。 所谓的和睦,是在两家对等大名之间的事情 主君和家臣之间自然谈不上是否“和睦”的问题。更何况这还是松平主动挑衅在前。如此一来,就等于是幕府人口松平对于西三河的掌握,他们在名份上也有了与今川平起平坐的资格,而不再是家臣了。偏偏这份政令还是出自足利将军,旁人根本无法质疑其合法性! 他未免对松平元康太好了吧。 泛秀突然就生出一个怪诞的想法,于是连忙朝着信长的背影追问道: “不会连三河守护也,” “三河守护历来是足利近支担任,连今”都求之不得,何况是他松平?难道你过完年之后判断力就下降到这种地步了?” 头都没有回一下,反而是十分不满地骂了回答。 泛秀只能苦笑。 如今虽然幕府失去了实权,却也还是天下武家心中的精神领袖,松平借助足利将军的支持,声望定然是大涨。恐怕会吸引不少对今”不满的人投奔。 原来织田的战略,是搅乱局势。让不同的势力分别牵制,阻止三河出现过于强势的力量,然而现在松平的崛起眼看难以用政治手腕阻止,那么织田只剩下战与和的选择。 若是战的话,就会深陷到那个势力混乱的泥潭里,难以自拔,不利于攻克美浓而后上洛的思路,倒不如与松平结盟的好。 不过,卧榻之侧,岂容他人斯睡?身旁有个强大势力,就算是盟友。也未必令人安心,织田信长的不满是可想而知的。 当年织田上洛的时候,足利义辉回到京都才半年,威势未立,故而”佃丰织田,但是即便如此办没有明确表示岁持信长本取美诺尾张守护也不肯给,反倒转眼就去亲近斋藤义龙,不仅认可他对美浓的守护,还赐予御相伴众这样的职役。 起初回到尾张,信长对上洛的结果并没什么不满,不过这几年比较下来,才觉得足利义辉并不重视尾张织田家。 近两年以来,通过与伊达,武田,长尾,大友等一系列大名的交际,幕府的权威迅上升,就愈不会对织田真正看重了。反倒是这个小小的松平,居然能够借助幕府的权威于己用,真是太诡异了。 另外,松平元康虽然是一口一介。“吉法师兄”但是织田信长却只是用“松平”来称呼他,好像对这咋。“竹千代弟弟”并没有太多感情的样子,反而颇多愤懑不悦。 至于这两个月拉拢三河豪族的工作,就真的白费了么?泛秀思索良久,想到历史上三河曾经生过的事情,方才豁然开朗。 一番耽搁之后再出来,回城的时间已经错过了,勉强赶路的话,倒也能在日落前到达沓挂城,不过考虑到娇妻弱女的身体,还是决定保守一些,在附近借宿一夜。 泛秀宣布下去之后,阿犬却是欲言又止。 “可是 “什么?” “您今年还没有去那里呢。 “那里?” “是政秀寺啊!” 平手泛秀默然不语。这个当然是不会忘记的,只是自从得知政秀的死因与平手久秀不无关系之后,一怒之下兄弟不和,习惯了独身去政秀寺参拜,却不想大张旗鼓。扰其清静,这跟在家里面正常地摆上灵位祭拜祖先是两回事情。合子很聪明地从不问这个,而阿大网进门才九个月,还不知道有这个习惯。 “既然如此”就随我一道去吧!”泛秀感慨了一下,“虽然现在的成就,还不足以告慰先父,但是至少不至于辱没监物这个名号。” 于是一众人转道继续北向,朝春日井郡小木村的政弄寺行驶过去。 政秀寺乃是临济宗妙心寺派的门迹。是禅宗的一支,而今已经有些衰微了。开山主持是泪彦宗恩和尚。他以前是平手政秀生前之友,亦是为织田家出过力的人。 祭拜一番之后,安置好家眷,本人却不免要叨扰泪彦大师一番,却现老和尚今天似乎是有客人在场。 一个中年的和尚。其貌不扬,肤色黑而面相粗扩,实在不像是高僧的样子。 “这位是 两人几乎同时问出来。 “噢,这是同门的师侄虎哉宗乙。”泪彦十分郑重地介绍道,“是将耍继承快”绍喜大师门迹的人。” “至于这个是织田家的平手监物大人。” 虎哉宗乙这个名字不熟,快川绍喜倒是个人物,目前居住在美浓崇福寺,远近闻名,有时代表斋藤外交。四方豪杰都会给他面子。既然老和尚如此煞有介事,倒也不妨表现出一定的礼节来。 相互见礼。 “原来是虎哉大师啊!失敬。失敬。” “不敢当。倒是监物大人近来屡有耳闻。” 对方的话语很客气,但姿态却有些冷淡。 兴许这就是高僧作派?泛秀也没有放在心上,点了点头,便要无视掉。不过泪彦老和尚反倒是插话说: “宗乙素来以品鉴闻名,外人皆冠以“甘露门下二人,之称,不妨看看我这故人之后如何呢?” 虎哉侧侧望向泛秀,熟视良久,摇了摇头。 “莫非大师看出了什么不好的预兆么?那真是令人惶恐啊。” 口称着惶恐,泛秀却仍是镇定自若,一副混不在意的样子。 “就算我如此说了,您也不会相信吧!” “岂敢不敬神佛呢?” 泛弃微笑着回答,心下想着,神佛是要敬的,但是你就未必了。 “监物大人器量过人,他日必然居于众人之上,可惜,未必是我教之福。” “噢,真是多谢了。不过在下对佛教却没什么恶感啊!” “但您也并不敬仰佛祖啊。” 这也能一眼看出来?也许的确是敏锐的人了。 “这倒是跟您的主公一样,不过他今后恐怕会与佛为敌的,而您只会扶植他物来抑佛而已。” 此番话一出,泛秀顿时刮目相看了,这可不是读佛经就能读出来的东西,若不是具备着相当长远的眼光,同时对附近武家的情况十分了解。绝不可能如此精确的论断。 “虎哉大师,所言若是料中的被…” “所以倒不如早些交好,免得日后难看。”虎哉宗乙思索了一会儿。突然说到,“您可以回报织田大人,若要攻打美浓的话,不必计较一城一地,而需攻心为上。” 这倒是颇有有价值的话,不过,, “本家负责美浓取次的乃是丹的殿” “丹羽殿并不是会不利于佛门的人,在下何必交好他呢?” “那大师也可以见一见鄙上啊!” “织田大人并不喜欢旁人猜出他的想法,恐怕不和贫僧的脾性。所以这份交情,只能算在您身上了。” 是这样啊,, 比:虎哉宗乙。伊达政宗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