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让我静一静
人生是什么？每个年龄段都有不同的体悟，但是，我却不知道什么是人生。我不知道我具体多少岁了，那虚假的记忆，虚假的过去，从我诞生在这颗星球开始，一切早已注定。 回到凤鸣院已经三天了，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也是三天，这三天里，我谁都不见。 “师父，该吃饭了。” 门外传来卫敏姗的声音，可是我并没有回答，也不想回答，与徒弟重逢本是喜悦，但我没有心情。当然，高层的见面也都推掉了，就算是林静来我也不会打开那扇门。屋里熟悉的装饰并不能让我感到什么亲切和安心，我只是翻阅着桌子上的相册，那是藤林的遗物，上面承载着我和她的回忆。 是的，这三天来，其实我在找能够记起藤林的物件，比如我现在身上穿的白西装，这是藤林给我买的。想起来也好笑，她活着的时候，我就穿过一次，她走了后，我反而舍不得脱下来了。人啊，总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可是，藤林不是，她一直珍藏着和我一起时的照片。而翻着这相册，越看我越不舒服。有些过去，我们选择性遗忘，可是如果我愿意的话，随时都可以想起来。这三天，我都快把相册翻烂了，可是心里头从未好受过。 我和藤林所有的照片都在这里，她一张都没有扔。正是看了这些照片，我才知道，我从来没有认真关心过她。是啊，我一直都把重心放在婉瑜她们身上，而对藤林更多的是一种习惯。 什么时候，我开始忽略身边人的感受了？是啊，当我深陷冥河遭受莫大的痛苦的时候，当我的心只有复仇的时候。当我遇到林静，贪恋她的美貌，贪恋她的温柔，贪恋那种保护欲后却要面对她身死事实的时候。当我遇到莉泽罗忒，心生怜悯，不，泛起了对魔女的征服欲时，沉湎于和她在一起时极致的快乐，可是她却最终选择了死亡的时候。 是的，当恶鬼以为自己获得幸福，却发现那只是一些梦幻的泡沫，到头来，周围依旧没有光明，只有我一个人，孤身一人。我和以前一样，还是那样暴戾，所谓的收敛只是因为厌倦。看了眼因为封印而死气沉沉地影之书，在八荒封绝阵下，这个恶魔什么也做不了，当然遭受到殴打的涅槃更做不了什么。可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躺在摇椅上，来回摇晃，我有些无聊地看着天花板。后（和谐）宫路线是最难的，因为你要让每个女孩都幸福。很显然，我没有做到。是做不到，还是不想做？就连这个问题，我都没有搞清楚。 砰！砰！ 是谁在敲门？其实，这个问题只是一种习惯。每个人的脚步声和敲门声都有细微的差别，常人听不出来，可对我而言很是简单。 “楚大校，进来吧。”我这么说着的时候，早已意念一动将门解锁，依然享受着摇椅的摆动，或许在别人眼里，我是一脸惬意的样子吧。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年轻的时候什么都想得到，到老了，想要长生。可是，真长生的时候，想要逍遥，逍遥之后呢？ “我以为你不会见我，我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过来。”楚十三推动轮椅，穿着件米黄色的毛衣移动到摇椅旁边，他并没有刻意挤出笑容，而是看着桌子上的相册，问了一句：“我可以看一下吗？” 他见我点头默许，倒也是不客气，拿着那相册翻阅着，可是，又能看出什么呢，除了看出来我和藤林的关系，还能看出什么？哦，还能看出我心情很不好。 “我不会说什么宽慰的话，可是如果你想报复日本的话，我倒是有不少建议。不过，作为一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存在，我想，你能想到更多折磨人的办法。”楚十三一页一页地看着，他喃喃自语：“感情真是个奇妙的东西，明明毫无作用，可是人类却深陷其中。你明明有着推翻棋盘的力量，却和个常人一样接受规则的束缚。” 很像，不愧是大校的克隆体，前任大校也是这么问我的。如同当年回答的那样，我还是给出了一如既往的答案：“我只是厌倦了推翻棋盘、重整秩序。凡人之一生，为名利而奔波。富甲一方，想要官拜将相。官拜将相，欲图篡位称帝。掌控国家后，却想要长生不老。长生不老后呢？” 往昔经历，恍如昨日，千百年来，无论是在阳间还是阴曹，我见过太多的贪婪。 “大亚联合不会那么做。”楚十三将相册合上，抬头透过窗子看着外面的花园。“明明知道凤鸣院有长生之术，可是我们从未向你们要过，高层深知用武力是不可能让你们屈服的。” “屈服？武力？盛唐明主为了长生，亦敢向我动武，更何况如今的人类有各种各样的**，终有一天，当掌权者年老色衰，时日无多，他们就会铤而走险。这是人的本能，而这样的人，被利欲熏心的人，即使获得了长生，终归毁灭，那无尽的寂寞会让他后悔。”我说这番话的时候，其实也颇有感触，我自己都佩服自己的精神意志，到现在还没有完全疯掉。 咚，咚。 挂钟报时，现在已经是中午12点。 “大校，你来找我不会是要讨论当前的国际形势，希望我出手，打翻棋盘吧？”我转头看着楚十三，这个家伙的脸上还是和以前那样没什么变化。可是，他与前任大校不同，想到这里，我也是有些伤感。“欧洲那边混乱不堪，北方沙俄虽强，却非最大敌人。阻碍大亚联合发展的首要敌国还是我们的合作伙伴和竞争对手，美国。至于日本，没有美国的庇护，不成气候。凤鸣院一直都坚持一个观点，那就是现代魔法不适合人类，科学才是真正的灯塔。不过，大亚联合不怎么听罢了，一味的培养优秀的魔法师，却忽视了战争不是一个人的。” “话虽如此，可是组织内部一直有两种不同的声音，这也是你们凤鸣院不作为，如果强硬一点……” “我对统治国家没有兴趣，对于征服世界没有想法。大校，人类还局限于地球，终有一天，你们会知道，目标是星辰宇宙。”我打断了他的话，其实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去过很多位面。一个文明如果不点错技能，终究会离开母星，在浩渺宇宙里寻找新的目标。 可惜，大部分文明都止步母星，至于星际探索，更是痴人说梦，更别提位面旅行了。 “也是，所以我无法理解人类的感情，到底要多强才能摆脱情感的束缚？赵清，经历了这么多的你，为什么还没有麻木？”楚十三将相册合上，很少见地，他眼中透着疑惑。“你承认你是自私得，你是残暴的，你是贪婪的，可是千百年来，你有强大的力量，几乎无所不能，为什么你却不想改变规则？难道，你有自虐倾向？” “自虐？其实这是一种麻木，正因为麻木了，所以我才会坐视纷争，正因为麻木，不，与其说是麻木，我还有些恐惧。你能够理解吗？我其实是一个害怕孤独的人，也是一个很容易动情的人，但是，漫长的生命里，我的利齿被隐藏，我的杀意被淡化。渐渐地，我厌倦了毁灭，厌倦了战争，我突然想看那些弱者的笑脸。有一天，我路过战场，被战火波及的村子里，还活着一个小女孩，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杀戮，并不是人生的全部。暴力是达到目的的有效手段，但不是唯一手段。那天起，我就学会了给他们余地。” “可是，你依然会愤怒，你超然物外的原因只是你身边的人没有受到伤害，你的故事我从刘老师那里听说过。你现在不欠大亚联合，可是我相信你还会愤怒，看着照片我就知道，你还在挣扎着，你，想要发泄怒火。不如……” “不如趁着我发怒的时候，让大亚联合一统世界？大校，你和前任不一样，你有了感情，可能你自己都不觉得，但是，现在的你更可爱一些，因为我知道，你来这里的主要目的并不是这个，你这是在变相劝我不要迁怒。”我不会相信楚十三是在煽风点火，别人或许会这样，可是楚十三如果想要这么做，以他的才智是不会用这种拙劣的言语挑拨的。他确实有了感情，不知不觉中，他知道我的厌倦，所以通过这种方式希望我克制。 可是，他在隐藏着什么。 “大亚联合与美国以及日本有大量的贸易往来，关系闹得太僵，对谁都不好。日本那个小子也是知道这一点，考虑到打破国际平衡后的后果，才没有动手。可是，你们更怕的是我，如果说大龙黑也依旧被狗链束缚着的话，但对于我这样的魔鬼，关住我的幸福囚笼已经成为了泡影，你们怕我因为藤林的事发动战争，对不对？我不需要大亚联合的帮助。” “我知道你不需要，赵清，你的力量已经凌驾于社会之上，凌驾于这个世界所有国家之上。刘明就算归属凤鸣院也不会祸害大亚联合，即使是嚣张的反对派也很清楚招惹不起你。我也只是劝劝罢了，也不会劝人，如果是真正的大校一定能有办法让你停手吧？可我是个残次品，我没有那么大的能量，事实上，这几天，我也是犹豫着是否该把藤林和我们分别时交给我的日记给你。上面有魔法封印，我们从未看过，但是我觉得，你睹物思人，看了日记后，很有可能……赵清，我无法影响你的决策，但我希望你再给这个世界一些时间。” 楚十三走了，将黑色的日记本放在桌子后就走了。 他担心的没错，我看着那日记本，敏锐的嗅觉还能闻到藤林的气息。我平静的心再次起了波澜，如果没有藤林那句“不迁怒，不贰过”我一定会好好发泄一番。现在，那日记本里的内容必然会让我想起曾经的往事，我真的能够克制住内心的疯狂吗？ 然而，这种矛盾毫无意义，因为我必然会解开上面的魔法翻阅，事实上我已经这么做了。 …… 2月14日，我向大哥哥表白了，可是大哥哥嫌弃我太弱了，啊，我的初恋难道就这么结束了吗？我不想动，好想死，人生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 2月20日，我要变强，我不能让他抛弃我，只有他对我关心，在乎我的想法. …… 4月3日，已经十年了，他真的爱我吗？为什么，他眼里只有前妻。 …… 6月6日，今天好高兴，老公穿西装的样子好帅，虽说看起来有点敷衍，但婚纱照拍得棒棒哒。 …… 9月7日，他已经很久没有和我单独聊天了，每次谈话不超过十句，可是他对婉瑜和莉泽罗忒就不会这样。果然，我是多余的吗？可是我不想放弃，除了他，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 12月26日，他没有给我准备圣诞礼物，呵，是啊，我是多余的。藤林，你真傻，明明知道自己多余，还要每天笑着，为什么不离开呢？为什么做不到…… …… 1月3日，只能靠过去的回忆来支撑，心好累，可是不想放弃，我爱着他。而且，他那么怕孤独，就算有婉瑜和莉泽罗忒和爱丽丝，啊，大概还有林静，真的能够让他不寂寞。还是留下来吧，说不定哪天他需要我呢？ 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再也没有更新过。只是，在日记的夹层里，还有一张照片。那就是我和藤林的婚纱照，原来我的敷衍被她看出来了，而我却没有看出她的落寞。原来，我从未给过她幸福，让她的期待一次一次落空。是啊，我以为可以找到大家幸福的方法，实际上，我只是在伤害她们，我是个人渣，差劲的家伙。 我突然察觉到了什么，颤抖地将照片翻了过来，那背面上有藤林娟秀的字迹。 致我最爱的魔王大人，或许您永远也不会接受我，但我永远相信着您，当全世界都以为您向左时，我知道，您一直向右。我知道，您其实最温柔了。 我已经不在意泪水模糊了视线，不在意泪水浸染了照片，是的，我不在意很多东西。我原以为我会疯狂，我会怒吼，我会发泄，毁灭一切。但是，真的读完后，我却只是平静的落泪。有的只是内疚和悲伤，以及疑惑。 我真的爱过藤林吗？如果是，为什么我这般忽视她？如果不是，为什么我却习惯了她的存在，为什么我这么心痛？ 我是因为我的孤独宿命而悲哀吗？难道，拥有一切的我，也渴望这种感觉？我不知道，我是那个人的恶念，即使我已经成为完整独立的个体，但恶念本身是不会消失的。我贪恋着她们的美貌，她们的温柔，她们的仰慕，我贪恋着一切的一切，却到头来，发现，这毫无意义。我是个懦夫，想尽一切办法来逃避宿命，然而，我一直都没有逃掉。 “藤林，对不起，我欠你一场婚礼，可惜，没有机会了。我，真的不值得你这样爱慕。”这是我唯一能说的，唯一能在哽咽状态下说的话，即使如此，我的道歉她也听不到了。 旁边的空间一阵扭曲，没用多久，穿着和服的紫发天使站在我身边。她那美丽的紫色眼瞳本来是有调侃捉弄的意味，可是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反而愣住了。 “美香子，你来了，有事吗？”我的声音有些冷漠，擦了擦泪水，擤了擤鼻涕，依旧坐在摇椅上来回晃。 “你怎么了？” “没怎么。” “空间通道已经弄好了，神，西纳普斯7259名万能天使可以来到这里帮你消灭达克内斯。”五月田根美香子的声音也变得谨慎起来，尽管很喜欢捉弄人，可是她分得清对象，现在的赵清明显心情不好，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有意义吗？” “哈？” 是的，她当然疑惑，她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有意义吗？！”我终于暴跳起来，我抓住了她的衣领，我知道我现在的表情很可怕，我大吼着。“通天石碑能让她活过来吗？不能！我都无法让形神俱灭的的人回来，你们能做什么？神，神，神！你们还把我当神？你告诉我，你们有什么用！达克内斯不是一个人的名字，是一个种族，当年老子灭了达克内斯，按照管理局规章办事，刚出生的这个，因为没有犯错，所以我将他交给你们去教化！这就是你们回报我的，对不对？真是我虔诚的信民啊，我都感动的哭了。” 很显然，她被吓坏了，是的，尽管她很强，可是被我这样的魔鬼咆哮，害怕也是正常的吧。可也到此为止了，我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而且，藤林也不希望我迁怒别人，这是我唯一能让死去的她做到的。 “美香子，回去吧，我不需要你们的帮助，让我一个人静静。” 然而，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这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