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九 奴婢的新生

    这三年来，魏州城的变化不小。善水教在城外建设了一个开发区，供新入教的教众使用。这片建筑群由九千个床位的宿舍，和一千套公寓组成。宿舍主要是给神学学徒以及普通教众居住，公寓则是分给教区主教和在职道长居住。

    居住只是最基本的保障，其他主要的建筑包括图书馆，实验场，和一大群的教室。在这里神学学徒将在前来投奔的教徒身上练习自己的神学技能，为以后成为合格的道长做准备。虽然善水教总坛在定州，长老和掌教都在此办公，但他主要的运作机构都在交通更便利的魏州。这里还是善水教的印刷中心，无数的《善水道藏》和各类通讯都在这里印刷。

    在这周围也建立起了许多的工坊，食肆和作坊提供各种服务。这一片建筑群并未满员，现在大概有五六千的善水教众居住在这里。在这一片建筑群相对的地方，河东道巡检司也用类似的建筑技术修建了一片宿舍区，这里是根据奴婢令的要求，修建的官奴婢宿舍。他们在这里分为男舍和女舍，每一间房有三个铺位，每三间房公用一套厨房和卫浴设施。虽然住的有点拥挤，但仍然比以前他们在主家住的条件，要好太多。每一个搬迁到此的官奴婢之前心里是忐忑，住下了就是喜悦，再也不想挪窝。

    舍监是在官奴婢之中现找的，按照普通的劳工价格支付工资。相应的保洁，巡视，维修等工作都是他们自己创造工作，自己解决职位。与后世不同，他们都十分愿意从事这样的工作，认为这是直接给官府服务，连腰板都要硬上几分。

    大多数奴婢是停留在主家继续以工资形式支付他们的赎身费用。也有不少人对原来的主人心生怨恨，不愿回去，宁可去陌生的地方工作。

    钟有粮就是其中的一位，他二十九岁，身高七尺半，方脸短须，是安阳人。他本来是家养奴才，生下来就在主家做事。十六岁那年，没了爹，十八岁那年，又没了娘。他从小给主家种地，后来他干活踏实，便让他去主家城里的商铺帮忙。见的人多了，祖祖辈辈的奴才也有了二心。

    奴婢放良令一出，他便对官府的人说，他要离开主家，哪怕官府让他做牛做马，他也愿意。主家的人十分愤怒，说他是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他眼睛都没多眨一下，仿佛那个愤怒的人骂的不是他自己。官府的差役点点头，带上他回到了官府在善水教租用的宿舍，安排的别的奴仆给主家干活，用来抵扣他的赎身费用。

    他离开主家，吃上了善水教的大食堂，身子骨很快就壮实起来。没有人知道这个原来干瘦猥琐的人，竟然也长成昂藏大汉。他的工作也落到实处，那就是跟着善水教的工程队，亲手修建和他们居住房子类似的新楼。

    他在宿舍中的室友和他经历相仿，只是他年纪最大，就做了舍长大哥。排行老二的李二狗原来在主家是个厨子，现在也依然是厨子，只是干活的地方也变成了善水教的大食堂。年纪最小的吴小猴才十五岁，刚到成人的年纪。主家人经常殴打他，官府的衙役前去检视人口时，看到他脸上胳膊上的伤痕，连问话都免了，直接把他领走。主家人威胁吴小猴，让他说自己愿意留下来，那知道这一切都白费。主家的人追到门口，急着问：“你咋不问问他就带走他哩？小猴是我们家的奴才，他愿意留在这儿。这儿就是他的家！”

    衙役都懒的解释，只是给身边的随从使了一个眼色。人群中有几个汉子站出来，钟有粮也在其中，他把吴小猴护在身后，很不客气的回答道：“他不是你家的奴才。谁也不是奴才。”

    主家看到他的眼神，认识到这是一个不好惹的角色。只得眼睁睁的放他们走人，末了还小声的叫道：“那按说好的，给我还两个人做工抵债的！”

    小猴便一直跟着钟有粮，到了善水教，分了宿舍都在一起。两人就是在这里遇到了早来一个月的李二狗。李二狗本来是一个游手好闲的角色，他不甘于被主家驱使着做事，主家也看不上他的油滑懒惰。他从主家离开的时候，主家还狠狠的骂道：“这货就是个祸害！滚蛋了换个老实点的，算起来我还是赚了！”

    入教之后，奴婢们都要接受善水教道士们的“法会”。善水教的说法，就是“去除邪气，重新做人”。善水教对他们说，人生而自由。你们以前身为奴婢，是因为灵魂里沾染了邪气，所以才不得不屈于人下。今天圣人有感天道，要把他们从灵魂邪恶的命运之中解救出来。但是灵魂里的邪气要除去相当不容易，要很长的时间，所以要常常来善水教的法坛来进行法事，听道长讲法，日日修习，才能逐渐去除邪气。圣人的法令只是俗世的戒律，不能替他们解决灵魂上的污染。

    李二狗本来不觉得有多可信。他闲暇之余，见识过和尚们的法事，也见过各种道派道士的法事，还见过大秦景教，波斯祆教的法事，他一一参拜，只希望这些神佛能够让他飞黄腾达，家宅平安。但是善水教并不胡乱许诺，只是告诉他们身体里的痼疾，并且声称只有自己才能去除，善水教的神只能告诉他们方法，神的法力可以治愈他们的rou体，却不能直达他们的灵魂。

    他们每星期都要去教会，用圣水驱邪，然后听道士讲法。道士讲的并不是高深的故事，而是新修道藏的“生活中的道法”，教给他们做人处事，生活常识。讲完道法，信徒们如果有问题，就可以去一个可以藏匿身形的小屋内，向道长提问题，答疑解惑。这个把戏，倒也不新鲜了。但是一般来说，他们只有做奴仆的时候，看见主人去用过。哪里有机会轮得到自己用呢？

    善水教给他们吃喝，给他们驱邪，他们本来疑神疑鬼，以为教会是另有所图。但是随着他们了解到善水教提供各种水利设施，组织公社集体耕种，甚至还有水锤泵这样神奇的法器的时候，内心的怀疑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很多人想要道长收下他们，成为集体农庄的一员。但是道长告诉他们，现在他们仍然要在官府服役，把自己的经济关系清了，恢复自由人身份，才能够进农庄。遗憾之余，道长仍然欢迎他们来善水教驱邪，并且对他们说：“你们每周都可以来我这里一次，接受神的感化。如果主家不放人，你可以说是道长我要你们来的。如果有谁阻挠，只要带话给我，我会让官府的人替你主持公道。”

    这一点得到了奴婢们的热烈的认同，就算他们对法事不感兴趣，也不会放过这一天的假期，可以自由活动，提前感受一下自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