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接种
今年30岁的夏楠第一次受邀参加这种全国性的学术会议，说实话，她内心还是相当激动的。这次关于病毒基因整合及流行病学的会议整整持续了三天，很多业内的泰斗级的人物都亲临现场讲解了自己的研究观点和新的认识，让夏楠听得心服口服，暗自赞叹不已。 唯一遗憾的是自己的丈夫陈诚要在家照顾孩子，不能一起来参加会议，要是陈诚也在这里，听到这么多有用的知识，对他自己的研究也一定更有帮助。想到这里，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录音笔，还好自己提前有所准备，当丈夫把这次珍贵的会议机会让给自己时，她就想好要把会议所有内容都录下来，回家之后给他个惊喜。 想到回家之后就能见到自己可爱的宝贝女儿瑶瑶，夏楠禁不住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来。女儿一直想要一个安吉拉布娃娃，正好这次在这里看到，就顺便买来回家后送给她，她一定会很开心。收拾行李时，她小心地把那个娃娃单独放在手提袋里装好，准备一路提着，生怕压坏了。 那知事与愿违，回家的道路却没有那么顺利，本来早已定好会议结束当晚回镜州市的机票，但是等她急匆匆赶到机场后，却被告知因为C市目前突然爆发流感，所有飞往镜州市的航班暂时取消。无奈之下，她只好按捺住似箭的归心，怀抱手提袋，坐在候机室的大厅里耐心等待着。 期间，因为无聊，给丈夫和女儿打了个电话，得知镜州市目前正在下雨，两人正在家里做手工，看到视频中女儿兴奋的小脸，夏楠心里感到十分欣慰和温暖。挂断电话之后，她扭头看候机室的大厅，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大厅内候机的人不多，而坐在她周围的应该都是等候同一趟飞机的人。 在她坐的长椅的对面，坐着一对身穿黑色情侣服的年轻人，两人正头挨着头看手机，还时不时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看上去很融洽的样子；不远处，一位穿着黑色大衣，戴着黑色鸭舌帽，脸上长满老年斑的老人正戴着老花镜神情严肃地看一份报纸；夏楠转过头去，看见自己的后面不远处坐着一个留着短发的男人，看样子年纪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大，那男人之前正在打电话，挂机时正好和夏楠目光相遇，两人都礼貌性地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夏楠又看向自己左侧的服务台，一名画着精致妆容，穿着红色制服的年轻姑娘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这时，一个身材矮胖，满面油光的中年人脚步匆匆地走了过来，还没等走到服务台前，就大声嚷嚷起来：“唉，我说你们，这飞机到底什么时候起飞啊！这都等了快三个小时了！我有急事，回去还有生意要谈，耽误了你们赔不赔啊！” 那穿制服的姑娘陪着笑说：“对不起，这位先生，耽误您的时间我们实在抱歉，但是，具体的起飞时间目前还没通知，我们也在等消息，请您耐心等待。” 那人一听她的话，脸立即涨得通红，眉毛紧紧地皱在一起，这个生气的动作导致他原本细小的两只眼睛简直就要在脸上竖起来了，他提高音量叫道：“什么耐心等待，我有事，有急事你知道吗？要不谁来坐飞机？坐飞机不就是为了快吗？啊？我都问了你几次了，每次都这样说，你当我是傻子啊，好糊弄是不是？我跟你说，要么你们现在就让我上飞机，要么我马上投诉你们！” 那空姐年纪不大，被他这么一说，一张嫩脸涨得比颊上的胭脂还红，嘴里直说道：“对不起，对不起，真不好意思，可是飞机什么时候起飞是要等候通知的，我也没办法啊…” 那人却不理她，自顾自在一边气势汹汹地嚷道：“糊弄谁哪你，叫你的领导来！你们给我们…”说到这里时，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扫视大厅一圈，见到很多人都往这边看，看来自己已经成功地引起大家的注意了，不由地更得意洋洋地接着喊道：“你们给我们这么多等在这里的人一个说法。” 虽然夏楠很讨厌这人那副自以为是的样子，但是，她内心还是同意他的说法的。本来应该是五点四十五分起飞的飞机，眼看现在时间已经接近九点，还没收到任何何时起飞的消息，即便是延误或晚点，也要给个时间，总不能让乘客在这里坐一夜吧！ 那个之前在夏楠后面坐的短发男人这时站起来说道：“这位大哥消消气，这小姑娘可能确实不知道情况，不过，麻烦你能不能和你们的领导联系一下，问一下我们这趟飞机到底什么时间能起飞呢？你看我们这么多人都等了这么久了，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如果今天不能走，那我们就要考虑是不是要找个住的地方了，是不是？” 他这一番话说的既和气又合情合理，那年轻的空姐在他温柔的目光的注视下，终于拿起了电话，低声与那边交谈几句后，她挂掉电话，说道：“请大家稍安勿躁，我们的经理马上就到。” 此时，在一边支着耳朵听事情进展的人，包括夏楠都松了口气，大家此时想法相同，都觉得只要管事的出来，问题应该就能解决。果然没过多久，一个中等身材，身穿黑色西装，四十岁左右，肤色白皙，带着金边眼镜的男人脚步匆匆地走向这里。 他来到服务台前，先面向大家举了个躬，直起身后礼貌地说道：“各位，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因为本市突然爆发流感疫情，应市政府的要求，咱们机场的所有对外航班暂时全部取消，这也是为了大家自身以及各位的亲友的安全考虑，大家出门在外，安全肯定是放在第一位的，对吧？现在，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咱们的首批疫苗已经送到，大家如果愿意接种疫苗，那么接种完疫苗之后在这里观察一段时间，如果在观察期没有出现不良反应的话，就可以回家了；如果不愿意接种疫苗，那么也可以留在本市，等待疫情结束。在等待期间大家可以暂时住在我们机场的宾馆里，由我们为大家免费提供三餐以及生活用品，不过市里要求大家不能去市中心以及人口稠密的地方，要限制大家外出。” 此言一出，所有等候的人都是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办才好。看这样子，不打这个所谓的疫苗的话，那回家岂不是遥遥无期？金边眼镜看出大家的疑惑，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大家放心，我们这批疫苗全是市政府提供的，安全是绝对有保证的，接种的时候大家尽管放心。自愿接种的旅客可以到这边来，先签字，接种完之后观察期30分钟，过了观察期我们就可以确定航班时间了。” 夏楠看看四周，大家都是一脸疑问，只见那对穿黑衣服的情侣交头低语了几句之后，拿着东西站起身，走到金边眼镜旁边说了几句，金边眼镜让之前的那个服务台的空姐带着他们走开了。他们离开之后，金边眼睛微笑着说道：“好，现在已经有人自愿接种了，下面，还是请自愿接种的到这边来登记，不愿意接种疫苗的请在原地等候。” 一般情况下，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迈出的步伐毫无疑问是艰辛的，但是，一旦有了第一个，立刻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直至第无数个。所以，当夏楠看到一个带着淡蓝色口罩的护士将大约1ml的黄色透明液体注射进自己的肩膀上时，心中只是感叹，怪自己来的时机不对，正好赶上流感爆发，平白无故耽误了许多时间还要被扎上这么一针，并没有想其它的。 等到大家都接种完毕，在一个小会客厅观察时，金边眼镜又来了。他微笑着对他们这些候机的人说道：“由于镜州市目前仍在下雨，能见度较低，大中型飞机在雨中的灵活度不如小型飞机，正好这次乘坐本次航班的乘客数量较少，所以，如果大家急于回去的话，我们会派一架小型客机送大家回家。当然，由于之前让大家久等了，所以本次的乘机费用会给大家减免一部分。大家看看，这样可以吗？” 之前找事的那个矮胖男人听他说完，首先说道：“怎么在你们这里坐个飞机，回个家，偏偏有这么多事？管他什么飞机，只要能让我回去就行！”夏楠倒是不在意怎样回家，只是她觉得这个经理的所谓“小型飞机雨夜行驶更安全”的说法有些奇怪，貌似原来从没听说过，不过，她一向对飞机、汽车以及机械类的东西不感冒，不知道也没什么奇怪的，因此也没太在意。 那经理听玩矮胖男人的话，解释道：“各位都选择这趟晚班飞机，肯定都是急于回家，因为怕耽误大家的计划，所以我们公司才决定给大家提供这样一个额外航班的机会，另外，还会对大家做出一定的经济补偿，大家怎么看？”说完，他笑眯眯地看着这些人。 那短发男人说道：“好吧，我公司有急事，我同意换机。”有他带头，剩下的人也纷纷响应，大家都同意了换乘小飞机。 那闹事的矮胖男人这会儿看到大家都同意换乘了，赶紧见缝插针地说：“好吧，那你们可要说清楚，退还我们多少钱？另外，怎么给我们？” 现在，大家都已经通过安检，坐在那架“小飞机”里了。夏楠并不经常外出，坐飞机的次数也很少，但是即便是这样，一上飞机，她就明显地感觉到这飞机绝不是一般普通的客机。机舱内空间宽阔，装修豪华，舒适的真皮沙发式的座椅，沙发前摆放着漂亮的黑色大理石茶几，地上铺着厚厚的咖啡色压花地毯，与她来C市时局促狭小的经济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夏楠觉得这与其说是飞机机舱，到不如说是一个小型的豪华的会客室。 她找了个位子坐下，时间已经接近十点半，飞机终于起飞。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一个小时后，她就可以到家了，不过到那时，丈夫和女儿应该都已经睡了，她想。回去后她可以睡在楼下的客房里，免得把他们吵醒。她轻轻地拥抱了下手提袋里的娃娃，仿佛那就是自己的女儿一样，心里默默地说晚安，做个好梦。 坐在飞机上无事可做，没过多久，夏楠居然睡着了。在大脑一片空白之际，一个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温柔但是却没有温度地说道：“您好，现在例行检查，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觉得头昏昏沉沉的，眼前一个年轻漂亮的空姐正戴着满脸的职业微笑看着她，说道：“您好，现在例行检查，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夏楠一愣，检查什么？只见那空姐俯下身检查她的安全带系好了没有，她心里更诧异了：安全带不是飞机起飞前就已经检查过了吗？现在航空公司做事真是小心啊，大概是被那几次世界闻名的事故给弄怕了吧。 那空姐检查完毕，转身从旁边的推车上拿过来一个小盒子，递给她说道：“谢谢您的配合，这是我们公司给您准备的宵夜，请慢用。”被她这么一打扰，夏楠的睡意一点儿也没有了。她左右看看，只见大家都已经被吵醒，一阵阵香味儿飘来，有的人已经开始吃自己的那份食物了。她打开手里的盒子，是一份简单的鸡腿饭，正好她也饿了，就吃了起来。 就在她快要吃完时，那位空姐又推着小车来了，亲切地问道：“您好，您想要什么饮料？”喝了一大杯柠檬水后，夏楠估计应该也差不多快到了。果然，没过多久，在一阵颠簸之后，飞机在跑道上停了下来，一行人鱼贯而出，终于回到自己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