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各怀鬼胎的协议
被“黑暗旌旗”魔法效果笼罩的地下室里，杰迪卢克斯并没有去分析研究那具公鸡怪物的尸体，而是脸色发青的坐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双手的十根手指轮流按压着自己胀痛的额角，试图缓解因为施法过度导致的眩晕。【】 计划里面出现的意外实在是太多了。杰迪甚至有好几次都感觉到自己即将被拆穿身份，尤其是在拉寇飒魔法师为他打开地下实验室的大门，然后毕恭毕敬的提出想要旁观魔法实验的请求的时候。 杰迪差点拒绝了他。 这合情合理，很多魔法师都拥有自己的独特施法手段和实验步骤，毫无疑问可以用保密当做借口提出拒绝。但是杰迪知道自己这样做会让拉寇飒魔法师感到非常失望，更会引起其他魔法师的好奇心。 如果杰迪卢克斯真的是一位大魔法师或者魔导师，引发其他魔法师的好奇心并没有什么；如果苍白面具的主事人只有那位性格沉稳的胡萨利分会长，那么他很有可能会阻止其他魔法师对自己的窥视。但是计划之中的第一个巨大变数——突然出现的索帕大魔法师让杰迪感到非常忌惮，如果拒绝拉寇飒魔法师的行为引起了这位大魔法师的怀疑，杰迪很担心自己的那些把戏能否瞒过他的眼睛。 所以杰迪只有硬着头皮，满口答应拉寇飒魔法师的旁观请求，并且连续施展了“黑暗旌旗”、“幽冥密语”和“亡者魅惑”这三个魔法，彻底抽空了自己的精神力。 “黑暗旌旗”创造出一片无光的空间，为接下来的表演提供了合适的气氛和舞台；“亡者魅惑”创造出许多看上去复杂玄奥的图案，其中的确有几个蕴藏着黑暗知识，不过更多的还是吸引注意力，同时扰乱拉寇飒魔法师的理性思维。 真正的杀手锏就是“幽冥密语”。按照迪什先生的解释，这个魔法蜕变于同名的特殊神术，在数百年前，是静寂之主的牧师为信徒开启智慧的手段。对于杰迪来说，“幽冥密语”是他为拉寇飒魔法师准备的一份礼物。 礼物的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拉寇飒魔法师惊喜过望、语无伦次的连连道谢的时候，杰迪只想苦笑。现在就连他自己都快认为杰迪卢克斯是一位不折不扣的魔导师了，否则怎么会在几个小时之内，连续让两位魔法师突破瓶颈，提升了亡灵巫师的职业等级呢？ 打发拉寇飒魔法师离开没有花费多少口舌，信口许诺的未来更不在杰迪的考虑范畴之内，在平息了施法过度引起的眩晕之后，男孩从怀里取出一个笔记本，挠着头发翻开几页，看着上面写得密密麻麻的计划草案。 计划已经面目全非。意料之外出现的索帕大师和亡灵魔法塔遗迹的消息让他感到有些不知所措，幸好身份没有暴露，反而阴差阳错的被当做是一位魔导师。这可比杰迪预想之中的大魔法师更要有利，即使是西风郡的魔法师工会，也没有一位真正的魔导师坐镇。 杰迪卢克斯相信港城亚留斯不会有人愚蠢到和一位魔导师为敌，而且这位魔导师的身份还是声名狼藉的告死者。但是如何利用这个身份获取利益，却让男孩有些犹豫不决。 告死者的身份就像是一把双刃利剑，战神神殿、光耀神殿和慰魂之人全都视其为死敌，杰迪很担心身份一旦暴露，自己会被一票狂信徒进行围攻，那时候空有魔导师的威名、却没有相应暴力手段的自己，恐怕就要在劫难逃了。 “还是要弄清那两个大魔法师的真正目的才行，还有那个该死的遗迹……我压根就不想去，但是一位告死者怎么会放弃这么难得的机会呢？” 杰迪叹了口气，意兴阑珊的把玩着扭曲木杖。这是迪什先生送给他的礼物之一，对魔法威力增幅几乎没有，但是却能够帮助他更加精确的施展亡灵魔法，杖头的灰幽灵水晶里面还蕴藏着一个效果特殊的魔法——梅里斯特威压之袍——能够让杰迪暂时拥有接近魔导师水准的强大气势。 这个魔法施法难度高达第三能级，除了模拟出强者气势之外别无效果，杰迪一直都认为不会派上用场，然而现在看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需要用这个魔法来撑撑场子了。 “杰迪卢克斯大师，请问现在可以打扰您一下吗？”从地下室的入口处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是胡萨利分会长，杰迪摇了摇脑袋，将乱糟糟的思绪全都赶了出去，然后起身整理了一下长袍，用稍带一点不耐烦的语气回答说，“先等一会，我的实验马上就能完成了。” 十几分钟之后，杰迪卢克斯迈着从容不迫的步子走进客厅，弯曲木杖夹在胳膊下面，一边走，一边用一块干净的亚麻布手帕擦着湿漉漉的手指。他的身影刚刚出现，重新戴上黑牛面具的胡萨利分会长就立刻起身迎了上来。 “杰迪大师，您的实验进行得顺利吗？” “非常好，结果正如想象。”杰迪用稍带一丝矜持的语气回答说，脸上浮现出淡漠的笑意，“说出你们的条件吧，黑牛大师，我现在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去那座遗迹考察了。” “身为魔法道途的同行者，我当然能够体会您的急迫心情。”胡萨利分会长的语气和态度都显得非常礼貌，甚至还有那么一点不易察觉的低声下气，“不过在谈到条件之前，我希望您能够正面回答一个问题，您接触过……亡灵转生仪式吗？” 杰迪竭力控制住自己心中的惊讶，不过还是从眼神里面微微流露出来一些，“亡灵转生仪式？您询问这个做什么？低等亡灵转生仪式具有极大的隐患，会对受术者的灵魂产生不可逆转的伤害，导致进阶困难。至于高等仪式……” 说到这里的时候，杰迪刻意停顿了一下，然后缩紧喉咙，用在响钟酒店和一个吟游诗人学来的变声术把自己的声音变得苍老而空洞。“高等亡灵转生仪式只有具备第七能级施法能力的大魔导师才能进行，现在的我……没有那个实力。” 胡萨利分会长的眼神微微一动。杰迪的回答是他所没有想到的，被简单的拒绝并不奇怪，胡萨利分会长也想好了几个可以说服杰迪的理由。但是杰迪没有直接拒绝，而是表示低级亡灵转生仪式存在缺陷和隐患，同时隐隐表露出自己“现在”的实力不足以进行高等亡灵转生仪式，这就不由得胡萨利分会长不陷入沉思了。 杰迪卢克斯曾经是一位大魔导师！胡萨利分会长和索帕大师都根本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在拥有数百万人口的狮鹫帝国，大魔导师的数量也绝对不超过十位，而且这还要算上一些只是传说的人物。 至于亲眼所见的大魔导师，胡萨利分会长只在获得亚留斯魔法师工会分会长一职的时候，在光耀之都菲尔梅耶的魔法师工会总部见到过三位，其中一位还是恰逢其会的异国来宾。 每一位大魔导师都几乎成了传说的象征，考虑到杰迪卢克斯的身份，胡萨利分会长简直感到自己的膝盖都开始动摇，同时深刻庆幸于自己的做出的英明决策。 为了防止消息走漏，胡萨利分会长和索帕大师商量之后，由后者带着四位中级法师先行离开，前者留下来和杰迪卢克斯进行谈判。这是考虑到胡萨利分会长的谈判经验非常丰富，性格也比较温和敦厚，作为谈判代表远远比索帕大师合适得多。 “难道没有其他方法了吗？杰迪大师，不知道您有没有发现，索帕大师的身体……并不是那么健康。”胡萨利分会长压下心中的情绪激荡，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平静一些。 “何止是不健康？”杰迪似笑非笑的看着胡萨利分会长，声音虽轻，话里的意思却沉重如铁岩，“他的身体已经彻底垮掉了，恐怕离死不远了吧？” “您已经看出来了？”胡萨利分会长心里又是一震。 “如果不是你的语气充满不祥，还刚刚询问了亡灵转生仪式的事情，我当然不会做出这样的猜测……”杰迪心中好笑，脸上却没有丝毫情绪泄露出来。“腐臭、衰败、枯槁，那是生命濒临死亡的味道，这么多年以来，我早已经闻惯了。不过我看索帕大师的年纪不是很大，究竟是被诅咒了，还是服用了什么透支生命、激发潜能的药水呢？” “索帕大师曾经服用过一瓶极为特殊的药水，究竟有什么效果我不是很清楚，但是自从他喝下药水之后，身体就从来没有太好过。”胡萨利分会长解释说。 “原来是这样，看来是后者……”杰迪的心里突然像是一颗流星划过一般，升起了一个异想天开的念头。他迅速思考了一下，紧接着眯起双眼，“等一下，黑牛大师，如果索帕大师只是想要延续生命的话，为什么不试试其他办法呢？” “其他办法？”胡萨利分会长露出一个有些惨然的笑容，“当然考虑过，毕竟我已经快要七十岁了，身体也是每况愈下。但是从魔法的角度来说，有限祈愿术高达第七能级，而且非常偏门，除了星象系大魔导师之外根本没有其他人能够施展；至于求助于神殿更是异想天开，成为魔法师虽然不代表就没有信仰，但是总不会像圣骑士或者狂信徒那样虔诚，以我们这些大魔法师的地位，还不足以打动枢机主教级别的神职者，为我们进行圣灵转化仪式。” “圣灵转化？成为永远被禁锢在神殿之中的圣灵法师？”杰迪知道自己必须表露出不屑的态度，因为告死者和光耀神殿的关系永远是你死我活，绝对不会出现和谐相处的可能。“静寂之主在上，黑牛大师，那还不如找到一位子爵级的吸血鬼进行初拥，至少吸血鬼的繁文缛节还比光耀神殿那群被太阳烧坏脑子的家伙少些。” “找到子爵级别的吸血鬼并不比找到告死者容易。”胡萨利分会长苦恼的摇了摇头说，“而且吸血鬼的体质虽然属于黑暗，但是并不适合研究魔法，尤其是索帕大师擅长的火焰系元素魔法……不过如果您愿意介绍一位吸血鬼子爵的话，我想索帕大师也可以同意，毕竟他的身体已经撑不下去了。” “我和吸血亲王、深黯之影马克西姆打过交道，请他派来一位子爵想必不是难事。”杰迪从看过的历史书籍里面找了个数百年前就销声匿迹的吸血鬼的名字，轻描淡写的信口开河起来，“不过我的提议比成为吸血鬼的后裔要好得多，黑牛大师，难道你不奇怪我的这幅模样有点太年轻了么？” “杰迪大师，虽然在您的眼里，亚留斯魔法师工会没有什么了不起，但是实际上我们还是拥有相当强大的情报搜集能力。”胡萨利分会长终于在杰迪卢克斯的面前找到了一丝扬眉吐气的感觉，语气之中难掩兴奋，“您占据了这个孩子的身体，对不对？而且因此实力出现了严重下降，以至于必须去购买一些治疗施法反噬的缓和剂，还有加强冥想效果的安息药水。” 这正是杰迪装模作样去闹市区的佩妮学士那里购买药水的原因，意识到计划总算是出现了预想之中的效果，杰迪的心里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很好，那么我就直截了当的说吧。对于亡灵转化仪式这个特殊的魔法，我称不上精通，只能说勉强可以使用，但是对于灵魂侵蚀来说，如果我在组织里面自认第二，不知道有谁敢跳出来自认第一。” 胡萨利分会长禁不住眼前一亮，“灵魂侵蚀？占据身体，哦，我考虑过的，这个魔法似乎只能由自己来施展，而没办法请其他人帮助？” “经过我的改良之后，就可以用于他人。”杰迪用权威的语气回答说。 “那么……有没有风险呢？” “风险？当然有，而且不小。”杰迪抬起手，抚摸着刚刚长出淡淡茸毛的下巴，“灵魂侵蚀是个第四能级的死灵魔法，这个魔法并不能够让你占据其他人的身体，而是创造出一个特殊的对抗空间，让祭品的灵魂和受术者的灵魂相互吞噬。最后胜利的一方会成为那具躯体的主人，失败的一方则会彻底消散，无论生命藏匿还是其他类似的魔法，甚至让传奇魔法师来施展祈愿术，都无法挽救这种消散。” 胡萨利分会长这一次考虑的时间格外漫长，黑牛面具下面的脸庞早已汗水涔涔，眼神更是明灭不定。足足过了十几分钟之后，他才狠狠的点了一下头，用力之大，差点把面具跌落在地。 “如果同意的话，那么我们就来签上一份协议吧。”杰迪小心的让自己的表情不至于太过雀跃，“以静寂之主和智慧之神的名义来签署，让神祗成为协议的见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