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通天之路（下）
无星无月，无日无光。 蓝月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醒来的，也不知道自己醒来是什么时候。他只知道自己睁开眼时，看见一片黑色的天空，昏暗的大地，就像极深的午夜的景象。他动了动自己的手臂，感觉那好象不是长在自己身上的一样，沉得像灌了铅一样难以动弹。 “嘶......”他抽了一口气，感觉到有什么温软湿润的东西在天自己的脸，他知道是小马驹。他勉强拍了拍小马驹的脑袋，然后以脚支地吃力地站起来，他拍去身上的灰尘，放眼四周，但是四下一片昏暗，什么也看不真切。他发现小马驹身上没有人，显然在刚才的冲击波中两人和小马驹分开了。 “紫枫，你在吗？”他唤了一声。 没有回应。 “茜萝娜前辈？茜萝娜前辈？”他又叫了几声茜萝娜的名字。但是都没有任何回响，仿佛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的心沉了下去。一股恐惧感开始隐隐浮现。 他控制住自己的心绪波动，“光芒四射！”一道明亮的火焰在黑暗中亮起，亮起了一圈光明，但是这圈火光仅仅照亮了一瞬间，就立刻暗淡下去，最后熄灭。 还是无法使用魔法，这里应该距离天梯不远......蓝月亮立即意识到了这一点。由于身上携带的蓝月之心开始发光，他知道现在已经是深夜，之所以四周这样黑暗，想来是因为禁魔空间已经覆盖了整个天梯山附近的地面，甚至有可能整座遥远岛，导致魔晶石的能量无法正常运转，所以魔法灯全都熄灭。 但是，即使是夜，也应该有星星和月亮，但是此刻，天地间却是完全的黑暗，没有半点光。 他默默地回想着自己昏迷前的记忆画面。黑星离去前，那黑如极夜的服装，泛着诡异冰冷光泽的冰雕面具在他眼前浮动。黑日隐修会成功了，他们的计划已经完成，仪式早已结束。那么，他们下一步会是什么呢？ 他握紧了拳头。 “小马驹，紫枫和茜萝娜前辈都和我们失散了，现在只剩下你和我了。”蓝月亮抚摸着小马驹的脑袋，他又擦了一把脸，发现脸上是结成块状的泥巴。想必我的模样应该相当狼狈。他想。小马驹劝慰般地蹭了蹭他的身体，蓝月亮眯起眼，仔细地打量着四周. 这是一片黑暗的土地，地面一片狼籍，各种各样的物品杂乱无章地散布着，黄金碎块，妇女的花边皮包，开了裂的高跟鞋，碎片满地的眼镜片，手提袋......忽然，他眼睛一亮，看见前方杂乱的丢弃物中央，一个人影趴在那里。他不假思索地冲了上去，但是当他看到那个人影时，却如被雷劈到一般。 那里趴着一个中年男子打扮的人，他的四肢像青蛙一样软趴趴地趴着，而脑袋，却已经像被铁棍打烂的西瓜一样爆裂！四射的血浆一直射出几米，像火山爆发后的遗迹一样让人惊骇。 “唔......”蓝月亮的胃一阵抽动，他紧紧闭上眼转移了视线，然后牵着小马驹向着无尽的黑暗默默走去。一路上他不停地叫喊着紫枫和茜萝娜的名字，但是除了一具又一具看的让人发疯的尸体残骸，他再也找不到那昔人的身影。 冷风瑟瑟地吹着，全然不似南方温暖宜人的气候。 黑色之日......这到底是怎样一种可怕的力量，竟然可以让天地异变，让生灵涂炭，星月隐没。 但是蓝月亮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这些。他在黑暗中摸索了极长的一段时间，才最终确定自己是在已经崩塌的天梯山附近的平地上。但是这里已经成了废墟，天梯山周围的大量房屋也已经塌陷，根本不可能有谁侥幸生还。 他还是找不到紫枫。 他的心彻底冷了，甚至有好几次他忍住掉泪，在小马驹的抚慰下才鼓起勇气继续找下去。 “紫枫......你在附近吗？我是头儿！回答我呀！” 四下寂静。只有蓝月亮一个人的声音响彻在空旷黑暗的平野上。 到了最后，他的声音已经带了一点哭腔。 又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有几个小时，他渐渐明白自己再找下去也不会再有什么收获，于是他铁下心，骑上小马驹，朝着遥远岛的海岸机场飞去，那是他和她第一次到达这座岛时的地方。 飞翔在高空，穿梭在一幢幢漆黑的高楼大厦间，借着蓝月之心的光芒，蓝月亮可以勉强看见黑魆魆的街道，街道上空荡荡，听不见一丁点哪怕是最微弱的声音，也不见一个人影，连尸体都没有。这种恐怖的死寂几乎让蓝月亮发疯。 高楼一律都是黑乎乎的，没有半点灯光，似乎整座遥远岛，都陷入了永远的安寂。 蓝月亮试着叫了几声，但是除了自己那不断回响的颤抖的声音外，根本没有谁回应。到了最后，他甚至害怕自己那变了调的隆隆回音，因为它们会从四面八方回应而来，并且不断地回响，好像每一个角落都站着人，可是每当蓝月亮将魔法光束照向那里，试着看看有谁站在那里时，看到的只是一片空寂，根本没有人。他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于是他加速飞行。一直飞了许久，当他都几乎濒临绝望边缘时，远方无尽的黑色中终于显现出了一点模糊的光亮。 虽然只是那么一点灯光，但是在这漫漫黑暗中，却是显得那样明亮，那样光明。 蓝月亮心中一喜，身下的小马驹会意地飞上前去。 但是当他靠近时，才发现那点光，只不过是大厦玻璃窗上的发光而已。他再一次陷入了失落。 就在此时，他耳朵一震，似乎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声音。 有人！ 他的心一通狂跳。 他焦急地拍了拍小马驹的马背，小马驹一个转向，向着声音的源头飞去。 短短的时间里，数百米的距离转瞬即过。当蓝月亮最终辨清声源所在地的场景时，他才发现自己挣飞在一座巨大的圆形广场之上，广场周边点着闪动的烛光。这并不是魔法的光，而是纯粹的蜡烛点燃所产生的火光。离开了魔法，人们仿佛回到了古代社会一般。 广场上挤满了人，人们都哀伤地坐着，花发老人，啼哭小孩，夫妻，许多人穿着白色的丧服，或失声痛哭，或仰天悲号，以头抢地。 牧师在广场的中央诉说着悼词，而提着小提琴的身穿白色衬衫黑色礼服的乐队在演奏着哀婉幽伤的安魂曲。每当安魂曲停顿一个音符时，周围的哭声就会越加密集。 蓝月亮焦急地催使着小马驹着陆，同时锐利的目光在广场中扫视着，试图寻找着紫枫和茜萝娜。虽然光线昏暗地让人分不清人与人的轮廓，但是就凭和茜萝娜那绰约的身子和飘逸的长发，蓝月亮坚信只要她们在广场里，自己就必定能够找到。 可是...... 不管蓝月亮怎样地寻找，他还是没有在人群中发现紫枫和茜萝娜的身影。 不可能！他几乎发了疯一般在人群中奔跑着，无数的痛哭者在他身边掠过，但是对于蓝月亮来说，每一个人都是那么的陌生。 “紫枫！茜萝娜！！”他高喊着，心中恐惧不已。 如果她们真的死了......那我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响起了一阵温和而又熟悉的女声： “在找我们吗，小弟弟？” “茜萝娜前辈！”蓝月亮狂喜地转过头，然后就看见一身白衣打扮的茜萝娜和紫枫正站在自己面前。 真真切切，就是她们！ 茜萝娜身穿白色的护士装，金黄色的波状长发披散在双肩，显得娴静而蛊惑，她双手托着一个盘子，里面似乎放着一些救援的药膏和器具。原本身穿黑色风衣的茜萝娜一改往日的风格，穿起了白色的护士装，却给人更大的吸引力和震撼力，一瞬间的冲击，几乎让人怀疑她是下凡的天使。 更令蓝月亮震撼的是，身穿粉红色护士装的紫枫正欣喜若狂地盯着自己，然后闭上眼，似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紫枫身穿紧身的护士装，凹凸有致的曲线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她一只素手提着一只手臂般粗的针筒，另一只手臂夹着一个白色的小包包，紫蒙蒙而又水灵的双眼眨巴眨巴的，像个小涉世未深的孩子一般看着蓝月亮。 “头儿，太好了！你真的没事，真是太好了！”说话间，她已眼含泪花。 “紫......枫，你......？这么说，你们是在对受伤的人员进行紧急救援？”蓝月亮顿然开悟，由于这一次的事件实在太过紧迫，大量的无辜市民在这次事件中丧身或者身受重伤，而加上医疗人员的短缺，许多市民得不到救助，所以紫枫和茜萝娜就在这里当起了临时的救援人员。 明白了原委，蓝月亮顿时身心轻了不少。而一急一喜的巨大落差让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前一分钟还在担忧自己的前景。 紫枫如脱兔一样跳上来，紧紧地抓住了蓝月亮冰凉的手，同时上下仔细打量着蓝月亮，仿佛生怕蓝月亮缺了胳臂少了腿。 “头儿，你没有受伤？太好了！我们让小马驹去找你......它去了这么久都没有回来，我真的不放心啊，以为小马驹找不到你了，还以为你......”说到这里，紫枫的声音略微有点哽咽了。 “小马驹？原来它是来找我的？”蓝月亮恍然大悟，“我还以为只有我和它从那场大难中幸存下来......”蓝月亮轻声细语，然后眼中多了一丝坚毅，因为刚才那一段在黑暗中摸索的经历，让他知道了黑日隐修会所制造的巨大暴乱造成的损失有多么的惨重，让他更加坚定了要粉碎黑日隐修会的决心！ 这时，紫枫继续悲伤地说道：“我本来想要亲自去找你的，可是、可是手上的市民实在太多了，茜萝娜前辈说，要以最大多数的人的生命为重。所以，我没有去......头儿，你能够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蓝月亮的视线偏向了茜萝娜，他向茜萝娜点了点头，然后再朝着紫枫一笑：“茜萝娜前辈说的没有错，应该以最大多数人的生命安全为重——紫枫，你做的很好！” “恩。听你这么说，我到是安心许多了呢，否则紫枫小meimei客不会原谅我哦。看样子你倒没受什么伤，大概是我们三人魔力比较强劲吧，受到的伤也小了很多。”茜萝娜回以一丝带着歉疚的微笑。随即转移了话题，“不过没想到，黑日隐修会真的会做出这种应当遭天诛的事情来。现在事情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七个岛的封印都被打开，造成的直接结果就是这不见尽头的黑暗......还有不计其数的死伤。”茜萝娜抬起头，望着漆黑一片的黑色天空，有些哀怨地说着。 蓝月亮略微一顿，问道：“现在岛上的伤亡情况怎么样？” “......十分惨重。光是死亡人数已经超过了五千，而且还在不断上升。死亡人数比其他六岛的总和还要多的多......至于伤员，那就更加无法完全统计了，现在都以抢救重伤人员为工作重心啊，救援人员严重不足，所以我们当上临时医救人员，也是无奈之举。哦，对了，小弟弟，如果你没有受伤的话，也请尽快尽一臂之力吧，现在，我们真的忙不过来呢~呵。” 蓝月亮看了看远处几名救援人员抬着担架急匆匆地奔向黑暗深处，点了点头： “那就赶快！” 临时布置的急救中心坐落在到广场附近的地下车库内，占地面积极大。此刻里面的车辆已经被清空，转换成了数以千计的白色床单，每一张床单上都有一名身缠绷带的伤员在痛苦地呻吟着。 虽然只是圣莱克学校一年级学生，但是蓝月亮在蓝星的时光屋里度过的七年可不是白费的。蓝月亮现在所阅读的各类魔法书籍，甚至要超过紫枫这样的天才魔法师的阅读量。自然蓝月亮也掌握了许多急救知识，而且他的治疗魔法也可以顶的上专业的救援人员了，治疗伤员自然不成问题。 在经历七个小时的熬夜救援后，大部分的伤员都暂且得到了紧急治疗，急救工作的第一阶段算是告了一段落。 在地下安置中心的一个角落里，蓝月亮坐在凳子上手支下巴闭目眼神。 “头儿，真是辛苦啊，喝点糖水吧，现在都找不到吃的呢，罐头什么的都给病人们吃了。”紫枫的声音忽然响起，蓝月亮抬起头，蓦然看见已经换下了护士服的紫枫就站在一旁，她换上了一件洁净短衫，紧紧贴着柔滑的雪肤。她把手上的一瓶包装水递给蓝月亮。蓝月亮道了声谢接过，打开喝了几口，把自己干燥如着火的喉咙润了个爽快。 “茜萝娜前辈呢？”蓝月亮问道。 “还在想办法联系更多的救援队。”紫枫轻呼了一口气，然后坐在蓝月亮身旁。 “头儿？” “嗯？” “我真的没想到.....会死这么多人呐。”紫枫轻声道，垂着脑袋，如瀑的蓝色长发遮住了脸，使蓝月亮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是蓝月亮听得出，她的声音在颤抖。“我亲眼看见很多人......他们迷茫地看着我，向我伸出手，叫我救救他们——可是我没有办法！我做不到啊，我救不了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眼中的光暗淡下去了，不再说话了。我觉得自己好无助，觉得自己学的魔法，完全没有用啊。”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她已经带了一丝哭腔。 至今为止，紫枫在蓝月亮面前表现出来的都是相当坚强的一面。因为蓝月亮知道她有着刚强，坚毅的性格。所以很少流露出柔弱的一面。但是现在她却表现得像一个小孩，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孩。 “在死亡面前，我们都是无助的吧。但是归根结底这错不在我们，而是引起这些祸乱的根源——黑日隐修会！”蓝月亮义慷慨陈词地说着，“紫枫，放心吧。一切都会过去的，等到这些都结束了。我想或许我们还能再来七岛旅游观光，看看重生后的南方群岛，看看重新微笑的人们。所以在这之前，我们更是不能先失去一颗希望的心。” 紫枫沉默不语。 蓝月亮轻呵了一口气，眨了眨眼睛，再次说道：“如果是我，能够看着你天使一样的脸庞死去，这绝对是我一生最大的幸事呢。” 紫枫身躯一震，蓦然回头看着蓝月亮，双目圆睁：“头儿，你......” 蓝月亮甩甩手，无奈地苦笑道：“我是说真的。” 紫枫双目含泪，晶莹闪烁：“头儿......” 蓝月亮一笑说：“去洗把脸，睡一觉吧，忙了好会儿，神仙也会累垮的。” 紫枫凝视蓝月亮一会儿，颔首嗯声，转身出门去了。 房间里重新回归了寂静，只有蓝月亮一人静坐着。 “混账！”蓝月亮忽然怒喝一声，重重一拳打在墙壁上，柔白的拳头渗出了血丝。“黑日隐修会啊......” 三个小时后。 虽然已经过了正午，但是天空依旧是一片朦胧的灰暗，只是相对于之前的漆黑一片来说稍微明亮了一些。天空和整座岛屿都似乎被一层看不见的灰黑色浓雾笼罩着。许多伤员开始陆陆续续被转移，而南海的警卫队和军部也开始出动调查这件事情的原委。 目送着一批批伤员被送上前往聚缘岛的轮船，缓缓消失在远方的灰色海平线中，蓝月亮和紫枫、茜萝娜并立在海滩边上，心潮澎湃汹涌。 “终于告一段落了呢。还真是吃不消啊。”茜萝娜絮语着。 “不对，真正要面对的才刚刚开始。”蓝月亮顺口接道。“七座岛屿的封印都被解开了，直接后果就是造成天梯山的崩塌和着奇怪的黑雾，甚至连白天都变成了黑夜。”蓝月亮抬头望着天空说。“不知道这个怪异的天象还会持续多久。但是不管持续多久，最重要的还是黑日隐修会他们下一步会做些什么。他们不可能就这样销声匿迹了。”停顿了好一会儿，蓝月亮继续说，“还有那只黑色的大鸟，它又去了哪里？” “这个，我倒是听说了。”紫枫忽然说，“我听说那只黑色的鸟往北方飞去了。挺其他人说那只鸟在飞的时候释放出了大量的黑雾，所以才使得现在的天空变得这样昏沉暗淡的。” “北方......现在的天空和几小时前相比已经亮了不少，可以猜测那只鸟已经飞的很远了。”蓝月亮推测说，“哦，对了，紫枫，你不是带了南海的旅游图吗？借我看一下。” 紫枫立刻解开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包拿出了那张在刚刚到达聚缘岛时曾经给蓝月亮看过的旅游地图。 蓝月亮打开地图，视线在地图上不断游动着。他的脑海里跳动着索斯馆长留给茜萝娜的那张写着北极星的图纸......想起了南方群岛的另外一个名称，想起了那只黑色的天空之鸟消失的方向。 然后突然间，他叫出了声：“原来那个暗号是这么一回事。明白了，终于明白了！”说完，他忽然嘿嘿地笑了起来，两行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 “嘿嘿，茜萝娜前辈，我想这一次，我能够捅了黑日隐修会的老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