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父与子
“阿月......” “儿子......” 记起了那个人曾经微笑的脸。 记起了那个人曾经温和的话语。 记起了那个人曾经有力的臂湾。 记起了那个人曾经无穷的魔力。 记起了他曾经和自己在哪一个又一个日日夜夜里促膝谈心的记忆，记起了他曾经无数次坚定地站在自己身后帮助自己，在自己最最绝望的时刻像是个圣灵般伸出元首。在自己最最迷茫的时刻给予自己最真诚可靠的指引。 无数的回忆潮水似的在蓝月亮脑海里冲荡。蓝月亮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的心情会有这样复杂的一天。好像把他人生中所拥有过的情绪一股脑儿全都倒了出来，在他脑海里翻涌。 蓝星·头回过身，温和而又淡淡的微笑着面对着自己的儿子，他的笑容很迷人，又很有魅力，那眼角浅浅的鱼纹，诠释着他年轻时一定是个极迷人的俊男帅哥。 他是当今世界最伟大的魔法师，也是圣盟的创始者兼领袖、国际魔法联合国名誉主席、国际魔法文化教育合作组织部长、国际魔法交流会名誉会长......一个人在他的一生中最多能够拥有多少荣誉和头衔，那么他就拥有多少。他才智绝伦，他功高盖世，他声名煊赫，他享誉千年，他芳史留名。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是制造惨案无数，造成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人心惶惶的罪魁祸首，幕后魔头。 到底哪一个才是他？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蓝星·头，才是自己的父亲？蓝月亮也懵了。 但是有一件事蓝月亮清楚地很，那就是：自己的父亲一直都在欺骗自己，一直在欺瞒自己。而自己也一直走在他的手掌中，活在他的眼皮底下，被他cao纵着。 从自己诞生在这个世界开始。 在月泉岛的时候，他就隐隐地明白了真相，但是他始终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在内心深处，蓝月亮百万次地否定着这个结论。但是到了现在，他所作的一切否定却只是告诉他一个事实：这就是真相。无论你是否愿意接受。 “爸......爸......为什么真的是你......”蓝月亮喃喃地念着，脸上写满了痛苦。 圣盟和黑日隐修会的首脑，竟然是同一个人！ “阿月......你做的很好。没想到你还是找到了这里，这也是既定的命运吧。”蓝星依然只是和气地笑着，让人无论怎么看都无法看出他和杀人如麻的恶魔教头黑星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就算有，也只是敌对关系。“很吃惊，很意外，又恨揪心，对吗？阿月，先不急着说我，先来谈谈你吧，我有点好奇，你是怎么猜到的呢，你是找到了什么证据？” 显然，黑星并不想直接说出他的目的，而且他对蓝月亮的好奇远远超过解说自己计划的兴趣。 “为什么，我真的没想到会是你......爸爸。”蓝月亮脸上满是痛苦，他的心中好像有无数的刀子在绞割着，他甚至宁愿相信自己的父亲在和黑日隐修会的战斗中死去。“......在月泉岛的时候，有一位圣盟的成员写下了一个标记，那是黑日隐修会的标记，一个有六道辐射光芒的黑色太阳。那个符号我先前就见过三次。第一次是在道尔家族的满月城堡，那是鹰山的尸体消失后在棺椁里留下的奇怪符号......第二次是在圣莱克学院的密室里梅基婆婆死去的地方......第三次，是在和大德寺老师对战后，老师死去后留下的符号。” “鹰山......大德寺。不错，不错，可以想象。接着说吧，阿月。” “那三次看到的黑日隐修会符号，形状和颜色都如出一辙，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当我在月泉看到那个符号时，那个符号却变了！变成了幽蓝色！那时候我才明白，黑日隐修会的标记的颜色其实并不是黑色，而是幽暗的深蓝色，之前我误以为是黑色，是因为那几次看到那个标记不是在夜晚，就是在光线极其微弱的地方，在那种环境下，幽深的蓝色和黑色其实并不容易区分，所以了错觉！”蓝月亮语气激动不已地说着。 “对，不错。然后？” “另外就是那个标记的含义了。六道光芒的太阳，其实根本不是太阳，而是星辰！在古迹岛参观的时候，我和紫枫曾经看到过一幅古埃基壁画，那是一个黑色的原点，周围有十二道放射状线条表示光芒，取其‘万道金光’之意，紫枫告诉我说，那个图案在古埃基是太阳的象征。而月亮就要减少三道光芒，以此类推，如果是星辰，再要减少三道光芒，也就是六道。况且我感觉到黑日隐修会似乎与古埃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后来我就明白了，那个黑日隐修会的标记，其实就是暗示着你的名字——蓝星！” 听到这里，蓝星竟然会心地笑了。 “阿月，你的真的很聪颖。可是仅仅凭借这一点还是无法猜出是我，对吧？” “对。尤其是想到你在古迹时率领圣盟和黑日隐修会战斗，我一直坚信你是和黑日隐修会势不两立的势力——圣盟的首脑。但是其实，黑星和你自始至终都没有同时出场过，更没有发生过战斗！每次黑星出现时，你都不在，而你在时，黑星又偏偏不在场。在古迹岛时就是这样，当时黑星和他的手下带着紫枫和茜萝娜到了地下室，过了很久你才赶到。其实那段时间里你把真正的紫枫和茜萝娜带走了，然后让你的手下香玫和黑玫变装成紫枫和茜萝娜在地下室里等待我和圣盟的人的到来，而你则是装扮成原来的圣盟统帅蓝星的摸样，率领着众多圣盟成员赶到现场和黑日隐修会的人发生争战。等到把战斗评析了，你才真正开始你的仪式——说到底，其实整场战斗都不过是你所演出的一场戏罢了，对吧？” “很有趣的推理，不过不得不承认，你的命中率很高。阿月，事实也的确如你所说，就是这样。当时确实我带走了紫枫和茜萝娜那两个小妮子，那是因为接下来的仪式不得不用到她们的鲜血，在黄金海滩时紫枫和茜萝娜两个小家伙会混进来，确实出乎了我的预料，所以接下来的行动不得不做出了一些细微的调整。同时，我也派了香玫和黑玫两个姐妹跟在你的身边。不过这可不单单为了那两个小女孩，更多方面是因为当时军部和我们可敬的总统大人都已经开始怀疑我了，所以我不得不演一场戏来打消他们的疑窦——这样一来两方面都可以稳定。” “哼，原来如此......不过你让香玫和黑玫两人跟在我身边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把我作为人质来逼迫紫枫吧？”蓝月亮尖锐地指出。 蓝星沉默不语。 “以紫枫的性格她是肯定是不会帮助你进行那些邪恶的仪式的，所以你就让香玫和黑玫跟在我的身边，同时让她们不断给我一些亦真亦假的情报，而一旦紫枫和茜萝娜不愿意帮助你进行仪式，你就威胁她们说香玫和黑玫会杀了我，是吧？” “那只是你的臆想......事实上我并没有让她们这样做，不是吗？阿月你也知道这是事实。” “事实？在魔窟的时候我的命差点丧在香玫手里！” “那是因为当时紫枫那个妮子不肯合作了，还想要逃跑，所以我稍微威胁了她一下，让她看了看你痛苦的表情，结果她果然乖乖合作了。或许你还以为是你当时的那几声话语惊醒了‘被cao纵了灵魂的茜萝娜’吧？其实一直是我在后方下令让香玫适时放手。这就是实情，阿月，你必须理解。” “我理解，那么无数冤死的居民呢，无数家破人亡的难民？谁来理解他们？” “这是我唯一无法篡改的程序。进行这个仪式......必须需要一些精神的力量。而每座岛屿最多的，就是人了。如果不利用人们心理的‘恐惧’力量，恐怕这些仪式都无法完成了。” “所以你才在每一座岛上都制造混乱，目的就是为了人们的恐慌？在古迹岛你利用了游客，在死神岛你利用了火山爆发，在双牙岛你把两座大楼沉入了地下，在月泉你杀死了所有的圣盟成员在天梯你又把山给弄塌了？等等，那么在聚缘和魔窟......你又做了什么？那两座岛根本没有人！” 蓝星蓝宝石般明净的双眼盯着蓝月亮，仿佛已经洞穿了蓝月亮所有的心思。 “阿月，你是否发现，在古迹岛支援圣盟的海军舰队，后来再也没有出现呢？你又是否怀疑过，为什么在遥远岛会有那么多的金块从天而降呢？” 蓝月亮猛然惊悟。 “难道，你......你还杀死了海军志愿队的人......还有黄金海滩矿场的人员？” 蓝星眨了眨眼睛，不置可否。然而蓝月亮知道他的沉默就是肯定。 “爸爸......你简直是恶魔，厉鬼！！”蓝月亮勃然大怒，一种难以忍受的怒焰灼烧着他的心脏。他一直景仰和爱戴的父亲，竟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看着他那对曾经拍过自己的肩膀、曾经拥抱过自己的手，蓝月亮不禁怀疑那双手到底沾染了多少的无辜受害者的死尸血液？一股作呕的感觉涌上他的咽喉，他几乎当场呕吐出来。 “大概吧......但是有一点我要说明，阿月，圣盟并不是我所下的手，他们都是忠心于我的骑士。圣盟的骑士一旦发誓并宣认了自己所信任人作为他们的主人之后，就要一生听命其主，永世不得背叛......但是我没有想到，在月泉岛告诉我的骑士们我就是黑星的真相后，竟然没有人再愿意为我效命，可惜啊，呵，他们又不能违背誓言，所以全都自愿选择了自刎。哎，他们可都是陪我出生入死的老伙计了，那一次，说实在点的，真是我是最心痛的一次——阿月，你相信吗？” “相信？相信你什么？如果你真的心痛，为什么你还要继续作恶？如果你真的忏悔，为什么连墓碑都没有给他们立，让他们弃尸荒野？你怎么会这么的冷血？！” “弃尸荒野？那是因为......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我们没有时间去做一些多余的琐事。” 蓝月亮越听越是愤怒不堪：“黑日隐修会到底还害了多少人？从月影，大德寺老师，索斯馆长，到现在的南方群岛，爸爸，你疯了吗？” “月影？”蓝星似乎只是听出了其中一个词，想起了什么，“鹰山的那个女儿吧。呵，鹰山嘛......那个叛徒啊。他想要抢在我之前进行那个仪式，然后再自杀以此毁掉我的计划。他甚至还暗地里联系索斯，找到了那个仪式的地点，甚至拿自己的女儿进行那个仪式，可惜的是，他终究是失败了，那个仪式需要‘爱情’的力量，可是毕竟父女不是爱人，结果他不但没能阻止我，自身却受恶咒的反噬，身染恶疾，没过多久也归位了。我想他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他的女儿吧。” 蓝月亮渐渐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原来鹰山是黑日隐修会的叛徒，他强jian了自己的女儿也是为了阻止黑星的企图。“那么大德寺老师呢？那么多为你卖命的人呢？” “大德寺？他只是个研究狂罢了，给了他炼金石，他就立刻答应了为我解开那个封印......不过现在说那个封印也没用，因为那个封印和七岛的事毫不相干，阿月。” “毫不相干？你做了其他这样的恶事？难道你做的还不够多吗？你不把这些放在眼里吗？我......我一直把你当成我最崇敬的人。甚至以为、以为......” “以为我是一个济世救民、匡护正道的圣人？”蓝星说到这里，乐呵呵地笑了。 “......是的。我本来是这样以为。但是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想了。” 蓝星点了点头：“阿月，你得知道，很多人在不知道我第二个身份前都这样看待我。可是这个世界没有所谓真正的圣人，这你更要知道。这个世界有时会是出人意料地公平，无论是凡人还是伟人，都只是这个世界的很小一部分。在很多东西面前我们都是这样的，在宇宙面前，在时间面前，在历史面前，在真相面前，还有在爱的面前，死亡的面前，我们都是那样的平等，圣人，其实也只是人罢了，阿月。我就是那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常人。我会犯很多错误，我也有很多欲望，更有很多责任，在这些面前，我的能力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可是我希望你和别人不同啊！你是我最崇敬的父亲！你是上最伟大的魔法师啊！为什么你要做这些伤天害理的勾当？难道你不知道黑色之日的预言吗？难道你不知道释放了那只巨大的黑色之鸟的后果吗？爸爸，你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人？！”蓝月亮一时间打不住话茬，无数的抱怨和愤懑如滚滚洪流一般宣泄出来。 蓝星淡和地看着蓝月亮，微微地笑着，但是那笑容中似乎隐藏了一丝什么：“阿月。我有时候很相信预言，比如说你，但也有时候却不是......” 就在这时，两道人影闪了进来，赫然正是刚才被堵截在长廊里的香玫和黑玫，她们面色匆匆，显得很是狼狈。 二女一见到蓝星和自己的儿子正相视对峙，一个脸色温和淡然，另一个面红耳赤，双目充血，立刻向着蓝星抱拳鞠躬：“黑星大人，我们......” “你们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待命去吧。”蓝星不等二女说完，便插话道。 香玫和黑玫微微一惊，鄙夷地看了蓝月亮一眼，略略迟疑了片刻，但是也不多说什么，放出了一个魔法阵就消失在了大厅内。看着她们离开，蓝月亮想起了什么，他似乎抓到了一点救命稻草一样的东西，也许自己的父亲并没有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决绝，他迫不及待地问道：“既然香玫和黑玫都是你派来来跟踪我，为什么她们还要帮助和救援当地的岛民？这是为什么？” 然而这一次，蓝星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深如渊潭般的目光看着蓝月亮。 “阿月，我让香玫和黑玫在你身边只是为了监视和利用你，但是她们在听到我的命令之前所作所为都必须尽量配合你，并且按照紫枫和茜萝娜本身的性格办事。此外，救助灾民和制造混乱并不相悖。我想要得到的仅仅是恐惧，而不是死亡，阿月。在双牙和死神以及古迹岛，除了财产损失，人身的伤亡其实并不算巨大。”蓝星的声音渐渐认真起来，“但是没想到，你却执意要一步步寻找线索，按图索骥，找到我这个老古董基地来，阿月，这到底又是为何呢？纯粹是义愤填膺，还是为了报仇雪恨，或是一雪前耻，亦或是相信预言？嗯？” 听到这番话。蓝月亮的心境似乎稍稍平和了一些，也许自己的父亲还不是知错不改的大魔头？或许他是出于无奈？ 对，一定是这样。蓝月亮渐渐在内心说服自己。 “阿月，回答我的话。为什么你费尽心力，绞尽脑汁都要追根究底呢？”蓝星的声音更加深沉了几分，似乎他对于这件事十分看重。 蓝月亮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缓缓回答，了让蓝星震惊万分的答案。 “为了帮助你，爸爸。一开始这样做，我是希望能够尽自己的一份力，帮助你啊！”蓝月亮说到这里，话语中似乎带了强烈的感情波动，“爸爸你常年在外，工作繁忙，很少能够回家，我以为如果我能够追查到黑日隐修会的一些线索，或许可以帮助你的工作......那样的话，等到事情告一段落了，我们一家或许就可以经常团聚了......一开始我就是这么想的。可是，现在我知道，那是永远也不可能的事了......永远也不会！” 听到蓝月亮内心的倾诉，蓝星的眼角闪过一丝欣慰的笑意。 “原来是因为我......阿月，你很善良，你也很真诚。”蓝星徐徐道，他停顿了一下，然后似乎找到了一句合适的话，“但是也很傻很天真。” 蓝星的话音刚落，他身后的祭坛的幽蓝色火焰骤然上升，窜起的火焰足足有十几米，一直冲到了大厅的顶端！大厅的顶部轰然炸开，露出一个巨大的窟窿，蓝色的火焰源源不绝地从窟窿中穿透过去，似乎一直向外输送着能量。 “你！”蓝月亮一惊，他忽然明白了刚才自己的父亲和自己说那些话其实全都是为了拖延时间！ “就是这样。阿月，你已经失去了阻止我的最后一个机会，能量的枷锁已经打开了，黑色之鸟已经到达了完全状态，一切都已经定型了。”此时此刻，蓝星巍峨的身影在下竟显得那样的阴暗和恐怖！ “原来你刚才是故意在拖延时间！” “但同时你也知道了真相，阿月。”蓝星缓缓地道，“语言并不比魔杖来的无力，有时也是一件足以敲定结局的道具。” 随着幽蓝色火焰越来越盛，蓝月亮几乎睁不开眼睛，他不得不用手掩面，眯起眼才能依稀看见蓝星的身影。 “爸，你......太卑鄙了！你根本不配做我的父亲！！你怎么对得起mama？” 大厅里一片阒静。 这撕心裂肺的声音，出自他的儿子的声音，蓝星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中。 一直过了许久，他才开口。 “阿月，尽快离开这里吧，这座幻影岛就要沉没了。到紫枫那个小妮子身边去，她会在遥远岛的海岸边等你。 “阿月，你要谨记，你的父亲是一个杀人无数、恶贯满盈、天理不容的大魔头，”透过手臂间的缝隙，蓝月亮惊诧地看见，火光中蓝星的身影正在渐渐地消失，“他率领着世界上最完美，也最邪恶的势力，为了获得那股他梦寐以求的传说之力，不惜屠戮众生，制造祸乱。他从来不为他的所作所为后悔......哪怕一次......也没有过。” 蓝月亮看到，他这辈子对自己最最亲近和自己最最景仰——或许以后也不会再有这样复杂情绪的男人，消失在了那片幽蓝色的火光下，消失在了他面前。 然后，祭坛上的火焰渐渐熄灭了。 空寂而幽暗的厅堂里只剩下蓝月亮一人在默默抽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