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葬礼
“父母啊，是不可能永远陪伴在你们的身边的。想一想吧！每一天，都是无忧无虑地生活着，爸爸捧着，mama喂着，有的吃，有的玩，有的乐，什么也不用愁......这种日子过了一年...两年...三年...十年...二十年，似乎要永无止境地下去啊，多漫长啊！但是，忽然，有一天，你回到家，却再也见不到他们的脸了，再也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了，家里一片黑暗，什么也没有了，那种感觉，你们想的到吗？你们体会过吗？你们有想过那么一天吗？” 那一天，不懂老师在讲台上，语重心长的话，似乎，在此刻重新响起。 蓝月亮跪趴在家里的大厅上。冰冷的气漫全身，像刀刃插进了身体，割开了他的皮肤，让他全身无力，痛不欲生。 他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崩塌了，这个事实实在太过恐怖，太过突如其来，太过虚无荒诞。天旋地转，山崩地裂......然后眼前一片漆黑。 一直过了很久，他听到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然后脚步声骤然停息，紧接着是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然后下一刻，自己的肩膀被人用力拽住了，而拽住自己肩膀的那只手还在不停地颤抖。 “恩......恩......尼......哦，不，不！天呐！”那个声音凄厉地惨叫着，痛呼着。 蓝月亮木然的回头，看见王阿姨站在自己身后，一只手捂着嘴巴，眼角盈满了泪水，眼中却全是恐惧和震惊。 “不、不会的！怎么会这样！恩尼！恩尼！你醒醒，醒醒啊！我是王露，露露啊！”王阿姨扑倒在恩尼的身边，用手抚摸着恩尼满是血渍的脸，恸哭不已。 蓝月亮却没有动，因为早在看到自己母亲第一眼的时候，蓝月亮就已经知道，来不及了，做什么也没用了。 自己迟到太多天了。 看着那张无比熟悉的脸，那张曾经对自己慈祥温柔地微笑的脸，蓝月亮感觉自己在最最深的噩梦里彷徨徘徊，无论怎样挣扎，也无法走出...... 就让这个世界，毁灭吧...... 毁了吧，把一切都毁了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蓝月亮感觉到有人在拉自己的胳臂，他抬起头，迎上了王露悲切的目光。 “阿月，走吧。去叫魔警......” “我不走......” “阿月，她已经走了......走吧，阿月，让她安静一会儿吧。你不能继续呆在这里了......” “我－－不－－走！”蓝月亮大吼一声，拳头紧紧地贴着地面，死活也不肯离开半步。 他不想离开自己母亲的身边，他不想去任何地方，王阿姨的手握住他颤抖的肩膀。 但是最后，他还是被拉动了，因为他最终已经全身无力，像一只破口袋，而王阿姨的此刻力气却仿佛使不尽，她拽着已经丧失了理智的蓝月亮，一点一点地退出了家门。 蓝月亮没有吼叫，也没有反抗。因为他没有任何的气力和意识，他眼中一片模糊，然后逐渐变成了黑暗。 视野模糊前，他眼看着自己的母亲安详卧在地上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了...... 家门关上的那一刻，他仿佛回到了那一天的光景。 那一天，他整装待发地离开家门，满怀欣喜地要和紫枫前往南方群岛度假。 而他的母亲则是站在家门口，静静地微笑着，挥着手，目送着他远去的背影。 那一刻的曼妙身影，转瞬已经化为了永恒。 “阿月，要开心哦。”阳光下，恩尼笑着说。 “嗯，mama，新年之前我就会回家，那时候，我们一家人就可以团聚了。”蓝月亮笑着回答。 那一天的话语，随风飘散。 那一天的阳光，绚丽璀璨。 那一天，再也没有回来。 ...... 人死后的时间总会流逝地特别快。 仿佛只是不经意地眨了一下眼，一切就都已经化为了凝固了的岩石一般无法改变的既定事实。 …… “在此，希望主赐予他安详的长眠——” 在神甫祈祷结束的同时，周围的人们拿起铲子，女人的脸上流着血痕，被安静地放置在花雕木制的棺材里，棺材盖被缓缓合上，上面盖上了一层深褐色的土。 这时，一个女子突然从旁边跑出来。“不，住手啊！”这也是活着的人最真实的悲鸣。 “不要把她埋了！那样她会很痛苦的！！会感到很痛的！所以，请别再让他痛苦了。恩妮，恩妮啊……！” 精神已经濒临崩溃的女子被别人拦住，一个俊秀的少年用颤抖的双手从后面牵住了她的手。 “mama……恩妮阿姨……” 雷弛用暗淡的神情看着他的母亲， 他拉住母亲，向身后看去。出现在眼前的，是为她而赶来的朋友们的身影。 诸多人神情严肃地看着棺材，他们是匆匆赶来参加葬礼的蓝星与恩妮在世时的亲戚。 然而。还有一个人。 他就是入土为安的恩妮的儿子，那个绿发少年。 他没有与雷弛四目相望，深色的瞳孔如同背负了世界上所有的罪孽一般暗淡——充满着绝望感。 他一直低头看着脚下的土地。 随着时间的点点流逝，蓝月亮的亲人们逐个地离开了墓地，到了最后，就只剩下王阿姨、雷弛和蓝月亮和站在原地。 暮色降临，原本就灰暗的天空迅速地沉入了黑夜之中。没有夕阳的余晖，天地间暗黑一片，像是充斥着无边无尽的浓墨，透露着沉沉死气。 “阿月……我们走吧。你mama会看着你的，她不会走的。”王阿姨安慰着蓝月亮说。“阿月，我们必须要走了，政府已经发布宣告了，说魔族已经侵入了周边的省市了，后天是最后一班列车了，我们必须要离开这儿了。阿月，听阿姨的，我们走吧……你mama也希望你到安全的地方……” 蓝月亮依然站在仓促建成的简陋土坟前，墨绿色的发色紧紧地贴着他的前额，遮盖了他的脸。 “王阿姨……我爸爸，他没有来……对吧……”默立了许久，蓝月亮才发声，他的声音很轻，几不可闻。声音中满是凄怆和决绝。 “阿月，他……可能是因为有急事……可能他只是事务缠身，你知道，最近国家局势很乱……很多事情都要他忙……” “急事，比自己的爱人之死还要重要的事？”蓝月亮忽然提高了声音，猛然间抬起了头，“他根本不爱母亲，他根本就是个无情无义的人！！！为什么母亲受到袭击的时候他不在她的身边？为什么他就要永远看不到mama了却连最后一面也不来看？！！对不对，王阿姨，你知道我爸爸的性格的，对吗？他真的爱过我mama吗？” 蓝月亮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好像是海水在涌动。而他的眼角，早已被泪水充满。 王阿姨缄默了半晌，才缓缓说：“阿月，你爸爸很爱你mama，他是个好人。他不是你说的那样，阿月，别生你爸爸的气了，好吗？也许，他现在正在哪个地方默默地哭泣呢……” 蓝月亮闭上眼睛，两行清泪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滑落。 一切都是那样的快，世界变化的太快了，他觉得自己已经跟不上了。 事情太突如其来，他还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就承受了剧难以承受的打击。 看着一脸关切的王阿姨，蓝月亮的心中却倍感孤独，仿佛他已经和这个世界完全隔绝了。他心中的世界和现实世界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存在。 他感到今天的天气是那样的寒冷，风贴在皮肤上收紧了自己的皮肤，让自己无法动弹。 一股无力的感觉冲击着他的神经，几乎让他全身瘫软。他强忍着，知道自己不能崩溃。 可是这个世界是那样的黑暗，那样的孤寂，自己该怎么办？自己以后该去哪里？ 到了此时此刻，蓝月亮才感觉到自己的世界竟然是那样的渺小，自己的眼界是那样的短浅。也只有到了此时此刻蓝月亮才能真正感觉到自己的渺茫与矮小。 数个小时后，他回到了自己那个已经不能称为家的家里。因为随着战争的迫在眉睫，总统要求居民向西部地区转移的法案已经由过会审议通过，所以居民必须提前转移，在异地居住一段时间知道战争结束。 蓝月亮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像是一只幽灵似的游荡着，王阿姨让他整理他所要带走的东西，以在战争期间使用。但是蓝月亮却没有任何的动力，他在房间里行尸走rou的游荡着，把玩着一件又一件熟悉的物品，但是每一件却都能勾起他的一连串当时幸福现在想来却恐慌无比的回忆。 他的脑海里漂浮着一个又一个杂乱的念头，有些是对亲人的怀念，有些是对未来的迷茫。自己以后怎么过？自己该做些什么？ 是为母亲报仇，从此走上不归路？还是自力更生，从此孤单一人生活下去？还是寄宿在他人家里，成为别人的瓦下草？ 越是想到自己的未来，蓝月亮的内心就越被恐惧占据。绝望和阴暗在他大脑里盘旋。他在掉向一个深渊，一个无底深渊。 就在这时，一张秀美的容颜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刹那间照亮了他的整个内心世界。 紫枫！ 他的新心一跳。他从来没有哪一天像今天这样急切的希望见到紫枫。但是这个念头一产生，他就再也无法抛开。似乎紫枫已经成为支撑他精神世界的最后一根巨柱。也是他现在所唯一能够依靠和得到慰藉的人。 这个念头产生后，蓝月亮随手就从家里去了几件东西，然后就几乎没有任何的思索地就想着紫枫家的府邸狂奔而去，甚至连计程车也没有想过。当然，现在紫枫镇里一片动荡，大街上连个行人都没有，更别说计程车了。八成以上的镇民都为了躲避将来的战争被要求迁徙到更西部的大城市里了，现在的紫枫镇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和一些留恋家园不愿远足的人。 蓝月亮甚至都没有和王阿姨商量，就一个人跑向了紫枫镇动荡总统府邸。 他的喉咙传来针针刺痛，全身四肢百骸也是酸痛不已，但是想要见到紫枫的愿望却有增无减。 坚实而无人的马路上，疾风穿梭来去，冷飕飕的风回荡在空空的街道上，只有蓝月亮小小的身影在奔跑着，仿佛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一个孤独的灵魂。 汗浸湿了蓝月亮的长袍外衣，湿透了的衣领的边缘的颜色显得更加深暗。但是他全然不觉。 他不知道是思是念，是悔是恨，心中万千思绪，理不清是何滋味，他只知道，他想见她，无时无刻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