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周年计划
“小叶，单子。”温文雅走向前台，轻拍了下一位接待的肩膀。 那位小叶熟练地从手边翻出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递过去。接过纸，温文雅没有多啰嗦，直接轻车熟路一行行研究起来。看样子，这是她工作的一部分。 这张单子，它记录的并不是什么化妆，什么敲章记录，而是每间房的定位人名与客人名。准确来说，这与温文雅“形象设计”的工作毫无关系。作为一个实实在在的内务工作者，她如此勤奋地研究“外交工作”，目的何在呢？ 突然，她的视线在其中一行上停留了。“K9，王总，鲁州同”，这几个潦草的小字映入眼帘。“鲁州同”，一个有些熟悉的名字，这个熟悉的人，不正是当年王立彬还在做大堂经理的时候，从她手里抢走的钱老板的朋友吗？不也正是当年那个牌运臭到家，害王立彬代酒喝得撒尿都解不开裤子的老鲁吗？两年过去了，她没再见过这位老鲁，也许是因为他确实没来过，也许是因为她并没有天天关注这张单子，所以遗漏了。但不管怎样，今天她不会再放过。 绕到前台里头，正大光明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客房记录，显示的是K9的客人已经来了。捏了捏手中的纸，她毫不犹豫迈开了步子。 K9里头，那老鲁正与几个人喝酒喝得正兴，其中两个男人是他上回的朋友，还有两个正背对着外头。定睛一瞧，那不是上回的原班人马杨绍忠跟王立彬吗？ 这时，里头的老鲁发现了门口温文雅模糊的身影：“谁呀？” 正中下怀。温文雅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门走进去，堆出满脸媚笑：“鲁大哥！我是阿雅啊，以前钱老板的朋友，我都两年没见到你了！我可是一直会想起你啊！” 她走进门，老鲁竟然急忙态度恭敬地站起身来，“哎呀，阿雅啊，哎，瞧我这眼神。快过来坐快过来坐…” 他的态度让温文雅受宠若惊，先拿起一杯酒客客气气敬上：“看到两年不见的熟人大哥，感觉真好，让我先喝一杯，您随意。”话音刚落，满杯酒已经豪爽干脆地下肚。 老鲁也豪爽地干下一杯。趁他喝酒，王立彬赶紧客套道：“温姐，其实我们刚刚还提到你，打算叫你过来呢。” “哦？提到我？”温文雅轻轻一挑弯刀似的眉毛，显然感到意外和疑惑。王立彬的话能信几成？换了谁都会掂量掂量。 “真的提到你啊，想叫你过来，很巧哎，你就过来了。”杨绍忠也在一旁点头附和。 “哦？”这下温文雅有些好奇了，连酒杯都还没有放下。 “先坐下来…”老鲁把她拉到身边坐下，拿走她手中的酒杯，慢慢道来：“其实呢，今天来，我是跟杨董谈谈王府饭店十周年庆典活动的。这不，从1988年开业，到现在已经整整十个年头啦。你们每年不都是有庆典活动的吗？这就跟小孩过生日一样，为什么十岁、二十岁，要过一个隆重的生日呢？因为十，它是一个吉利的数字，十岁，是一个吉利的年龄，是人生第一次大喜。好好庆祝一下，给以后的道路讨得一个好的兆头，这不是很好吗？” 温文雅听懂了一半，却仍在云里雾里，只好先附和道：“嗯，这主意真不错…” 老鲁点点头，继续道来：“但是呢，我们这次的十周年庆典活动，跟以往有点小小的区别。” 好像听出了点意思，温文雅眉毛又是轻轻一挑，“哦？什么区别？” 老鲁一点点说出了自己的计划：“以前的活动，差不多都是酒店内部员工自己组织，自娱自乐一下，可这次呢，我觉得光是自娱自乐不够。我们否极泰打算友情赞助一下利星集团，让杨董把这次‘十岁生日’办得大一点，请一些外头的专业表演人士来表演，当然，观众也不全是王府内部员工，而是面向整个下江，举办一场收门票的大型联欢晚会，让外人也开心一下。” “啊，原来鲁大哥是这个意思，这是个很好的想法啊。”听到这里，聪明的温文雅已经全部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明白为何刚才他们会提到她。若是不以盈利为目的，就算把整个利星集团的员工凑在一块办演出，也只不过属于私人聚会，而以盈利为目的的演出活动就不同了。这当中牵扯到了一个决定性的人物，这个人物，正是温文雅的枕边人。 论与许兆丰的熟悉程度，杨绍忠必然比不过哥哥杨洪伟，但杨洪伟又必然比不过温文雅这位枕边人。要是他们想一下子蹦上两级台阶，怕是会费点力气，脚踏实地一步步往上爬才是最贴合实际的路线。 “呵呵，阿雅啊，其实现在才计划这事，好像有点赶急，不过其实也还行，场地就用你们王府饭店大礼堂，演出内容跟人马也差不多定了个雏形，具体策划还在商量。” 温文雅拐弯抹角把话题引到了正路上：“哎呀，其实观众花钱进来，还不就为了图个开心吗？除去消费能力问题，在这一点上，他们跟星辰的客人有什么区别呢？所以这‘戏班子’的质量，绝对是首要问题，马虎不得啊！每一个都得出类拔萃，每一个都得是人中龙凤。宁可花多点价格去请表演精英，也不能为了图省事，让那些走江湖混饭吃的低俗分子砸了王府饭店十年的招牌。” “嗯，嗯，必须的…” 老鲁还在一个劲点头，一旁的王立彬已经听出了温文雅话中的门道，拐弯抹角插进了嘴：“温姐从事形象设计工作这么多年，阅过无数张‘戏班子’的脸，接触过的表演艺术精英比我们谁都多，可以说是个实实在在的前辈。不知前辈心中可有合适人选引荐一二？” 果然王立彬才是个明白人。温文雅眼中透露出一丝赞许的笑意，两人远远对视了一眼。这一眼，两人都心领神会了些什么——温文雅要吹枕头风，没有点好处也是不行的。这个大红包她不会直接伸手要，就算递给她她也未必会接着。可是如果以什么舞台策划、艺术指导为名，这个大红包便如之前王立彬所说，“被水哗啦啦一洗，洗出了崇高，洗出了伟大”。 她装模作样托起了下巴：“唔…我还真认识不少表演人才呢…” 老鲁起了兴趣：“那太好了，他们都是表演些什么的啊？” “什么类型的都有，光是跳舞的就有一堆种类的，街舞、芭蕾、拉丁、民族…里头分得更细，光是民族舞就有一堆民族。唱歌的就更不用说了。不过我觉得，晚会既然想要精彩，那肯定不能像综艺节目一样，把好节目压轴，应该从头到尾都是好节目，让他们花了这张门票钱一分钟都不后悔。也不能只站在我们个人喜好的角度来敲定节目，毕竟每个观众喜好不同。融合所有的元素，结合所有元素的优点，这样才能吸引更多的眼球。” 老鲁只有点头的份：“是啊是啊。” 温文雅又转转眼珠，循序渐进道：“我举个例子吧，鲁大哥，你平时爱听戏吗？你平时爱打篮球吗？爱看什么篮球赛吗？你平时爱听什么‘拉赫玛尼诺夫d小调第三钢琴协奏曲’吗？” 三个问题问得老鲁一头雾水，他眨了眨眼睛，“嗯…戏，怎么说呢？不喜欢也不讨厌。篮球的话，完全不懂，不会打也懒得看，从来没关注过这些。至于那‘拉什么什么协奏曲’，听都没听说过，你念出来名字我还重复不周全呢，更别说平时会听了！这些高雅的玩意儿，我这粗人享受不来啊！” “呵呵，别这么说，鲁大哥。”温文雅微笑扫视周围人一圈，突然话题一转：“那如果台上表演的俩人是在说相声的过程中，用滑稽幽默的方式唱出两句戏曲桥段呢？结合他们的相声内容，所有的观众就立马都能懂了，而且可能还会因此喜欢上这出戏。如果台上表演的人用一个篮球耍出各种酷炫的杂技呢？结合他灵活的舞姿，所有的观众都目不暇接，立马被吸引进去了，可能还会因此喜欢上篮球。如果台上是一个靓女在弹琴演奏，演奏的又刚好是你们都会哼的世界名曲呢？所有的观众满耳朵都会回荡这个旋律，不会像听什么枯燥的交响乐那样，觉得太高端，太不可接近，而且靓女也是个看点。往好听里说，这是真正的雅俗共赏，甚至可以带动一批观众对冷门爱好的兴趣；往通俗里说，这样的策划能让人肯掏皮夹子。” 老鲁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阿雅啊，你太厉害啦！真是个人才！我敬你一杯！” 玻璃杯碰出清脆愉悦的碰撞声，两人再次豪爽干脆地一饮而尽。 “哎，这些所有的都包在我身上吧！鲁大哥不用cao心，杨董也不用cao心。今晚来了星辰，大家就开心开心，都别老正儿八经坐着谈公事了，鲁大哥，我们玩骰子吧！来。”温文雅又温柔一笑，拿起骰钟。 老鲁又苦笑推辞道：“哎哟，我玩这个太差了，玩不过你啊…” “玩玩嘛，我们随意喝，或者还是找人代喝好不好？两年没见鲁大哥了我开心嘛…来，王总。” 听到这嗲声嗲气，王立彬头又嗡的一声大了。“今晚绝对不能再喝成那副熊样…”他默默给自己打强心针，硬着头皮赶赴前线送死去了。 也许上回他还有一丝拒绝的余地，可这回，他一丝拒绝的余地都没有了。那张许可证仿佛就夹在温文雅的纤纤玉指里头，她坐在女王的椅子上，傲睨一切，可以随意拿捏杨绍忠的命运。她是许兆丰的棋子，杨绍忠是她的棋子，王立彬是杨绍忠的棋子，谁又会是王立彬的棋子？ 醉吧，让酒精来得更猛烈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