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5章 屠狗
“什么官差,就是两条狗罢了。” 一个凄凄恻恻的声音清晰入耳,洪、季两人大吃一惊,一阵阴风过去,天空中忽然飘起雪花,气温骤降,这种异常的变化让人心底寒。 “谁?有胆子给老子站出来。” 季正雷勃然大怒,有洪大富撑腰,胆气更壮。他和洪大富虽然算不上什么大人物,一个是净街司的人,一个傍着二贤庄的大腿,在抚仙城中等闲人物还真不放在眼里。 那声音咯咯一笑,就见天空落下一团白云,她一身素衣,面颊雪白,眉眼精致,连眉毛和丝都是银色。 “你们可以叫我屠狗者。” 此女眉宇间带着一丝化不开的愁哀,声音也凄凄恻恻,听的人忍不住泣数行下。 明钦来到仙界后,增长了不少见闻,白眉毛也不是没见过,河岳宗的曲若嫣眉毛就是白的。但像这位屠狗者眉毛丝皆成银色,还真是少见。 修行者呼风唤雨,气吸风云,改变天象也不算很难的事。但这种改变必然限于一定的范围,方才的雷闪电鸣和如今的飞雪飘零,似乎都是修行者施的法术。 许多年后,柳宗元著,驳斥陈子昂的主张。他认为刑和赏不能同时施加、自相矛盾,‘诛其可旌,是谓滥刑,旌其可诛,是谓滥赏’。换而言之,道德和法律的根本精神是一致的,一个人的道德再好,不能成为减刑的依据。 然则陈子昂为什么看不到这一点呢?这便是官法和民法有歧异之处。 县吏杀人,其子报仇。这必是走投无路,求告无门才会出此下策。正常的人在遇有冤屈的时候都会诉之官府,报仇并不在于手刃仇敌,只要能将仇敌绳之于法,便可告慰于先人。武松怒杀潘金莲和西门庆,同样是在官府置之不理之后,为了不使兄长冤沉海底,才铤而走险。 所以徐元庆杀掉县吏,如果不是其父冤死,完全没有复仇的理由,也不会引起庙堂上的争执。柳宗元说得好,官吏是代表律法的,一个人犯法受刑,是死于法,非死于官,没有私仇可言。 只有冤抑沉痛,求告无门,才可以称之为仇。 陈子昂之所以有这么奇怪的提议,未必是见识不如柳宗元。而是想官和民两面讨好罢了。 诛杀徐元庆,是为了维护官法,维持统治,是以不论是非,不问曲直。表彰他的孝行纯属猫哭耗子假慈悲,汉晋以下无不尊崇孝道,归根到底还是为了维护统治。只不过孝本身是一种价值极高的道德,对于人类的繁衍生息意义重大,确有维护的必要。 帝制时代基本上是官法、王法高于一切,所谓阳儒阴法,法就是申韩之法,也就是官法、王法。这种法制是以维护统治秩序为要目标的,很多时候都要损害百姓的利益。 古代民告官,罪加一等,要先滚钉板,才能递上诉状。这就可以看出官法的恶劣。 仙道法制以民为本,以正义为原则,换而言之,‘民人即正义’。律法不能保护百姓,维持正义,就失去法制的意义。 法虽一字,意蕴却大不相同。很多人认为只要有了完密的律条,就万事大吉了。岂不闻‘法令滋彰,盗贼多有’。秦朝严刑酷法,二世而亡,科条再多,只是用来刻剥百姓,又能有什么好结果呢? ………… 蓝衣武士一路扫荡,砸的街市上鸡飞狗跳,满地狼藉。 须臾来到戎服老者的摊位,戎服老者甚是机警,见势不妙已经收拾起包裹,脚底抹油,准备开溜。 蓝衣武士气势汹汹,眼看戎服老者要走,抢上一步,扯住他的包袱,耳听的哗啦一响,五花八门的小物事掉了一地。 戎服老者气得满面通红,身躯抖颤的道:“你们……这还有王法吗?” 矮个武士拄着铁锤道:“庄子外面不准摆摊,老东西,你还不快滚。” 戎服老者虽说有点为老不尊,招摇撞骗,他这些东西都是从拣金市场买来的,下了不少本钱,包袝散开,洒的遍地都是,不免有行人趁机捡去,戎服老者rou痛不已,愤然道:“老夫可是打过仗的,我要去府城告你们。” 矮个武士呸的一声,扬手在他面皮上扇了一巴掌,骂骂咧咧的道:“老东西,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这里是老子的地盘,我说不能摆就是不能摆,你告到七曜府都没用。” 戎服老者羞愤交加,啷呛一声拔出手上的统天刀,气得须眉抖动,“老夫……老夫……” 矮个武士哟的一声,浑然不惧,回头和同伴笑道:“这把破刀连柴火都劈不了,老东西,你杀过人吗?” 说着飞起一脚,正中戎服老者的小腹,那老者鹤童颜,仪表堂堂,手上却没什么功夫,更没有杀人的胆量。原本指望自己的身份能让对方有所顾忌,哪知蓝衣武士并不买账。肚上吃了一脚,登时痛的弯下腰去。 矮个武士仰面大笑,模样甚是得意,忽然脸色一沉,拖着铁锤往人群中冲去。 众人吓得不迭避闪,矮个武士手臂一长抓着一个年轻女子的长拽翻在地。 那人惊呼一声,痛叫道:“你放手啊。” “怎么了?” 蓝衣武士纷纷围拢上前,矮个武士抢过女子手中的灵犀佩,啪的一声摔的四分五裂。灵犀佩中都有形影珠,能摄取影像。女子看蓝衣武士横行霸道,偷偷用形影珠将这一幕照摄下来,不料矮个武士眼珠子甚尖,可能是早有提防的缘故。 “谁敢用灵犀佩照摄,这就是榜样。” 矮个武士抬起皮鞋在女子身上没头没脑踢了几脚,叉着腰杆在人群中扫视,众人驻足远观,谁也不敢上前。 忽听得一声霹雳,霎时间烟昏冥合,乌云密布,整个天穹都晦暗下来。 一道黑影从云层中掠飞出来,落到远处的高塔上。隐约能看到他尖嘴猴腮,容貌甚是丑怪。 天空中雷声滚滚,电光交织,看来将会有一场狂风暴雨。 一个蓝衣武士凑到矮个武士身边,低声道:“头儿,咱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看样子要下雨。” 矮个武士是净街司一个小头目,也是这次行动的领头,叫作季正雷。 “必须把这些商贩轰走,不然无法和洪爷交待。大家再加把力。” 二贤庄主办仙道会,与会者仙道云集,自然能大赚一比。庄中早就搭好商铺,准备出租。庄外的商贩档次太低,平时还没有什么,遇到这种盛会,岂容他们来分一杯羹,所谓有碍观瞻只是净街司的托词罢了。 季正雷此番兴师动众,不消说是收受了洪爷许多好处。拿人钱财,与人方便,这是升官财的不二法门。 虽说是仙道制度,诸天万国也还没有展到解散官府的地步。不论士、农、工、商哪个阶层,儒、释、道哪种信仰,一旦设官宰民,都会成为不事生产的寄食群体。 官府有好的一面,即是维持社会秩序,这也是官府无法取消的症结所在。官和商同样主宰着财富分配,只是手段各不相同。儒家虽然重农抑商,对于官僚集团却没有什么行之有效的约束手段。 官府中的泼皮无赖多如虫蚁,比之土匪强盗还要可恨。 “站住。” 蓝衣武士还要再显显威风,忽听得一声大喝,原本蜷缩在地的戎服老者抖了抖大衣上的尘土,长身而起,手里攥着生锈的统天刀。 “老东西,你是不是活腻了。” 季正雷扭头看了他一眼,轻蔑的笑了笑,摆手道:“去,教训教训这个老东西。” “慢着。” 蓝衣武士提着铁锤刚要上前,委顿在地的年轻女子也浑若无事的站起来,掠了掠丝,现出清秀的面孔,眼眶还有些许青紫。 “这个臭娘们是不是疯了。” 季正雷和同伴相视笑,不妨那女子大步冲上,飞起一脚,正中季正雷的下巴,就听得咯嘣一声,季正雷仰天便倒,牙齿碎了一嘴,他撑坐起来大声喝斥,可惜满嘴烂牙,说话变得咿唔不清。 同行的蓝衣武士大吃一惊,挥舞铁锤上前阻击,眼前忽然人影一闪,戎服老者手起一刀将铁锤的木柄砍作两断,紧接着一刀劈在蓝衣武士肩头。由于长刀生锈,砍进臂膀一时拔不出来,戎服老者来回磨蹭,污血飞溅,沾染到戎服上。 “啊,血……” 蓝衣武士浑身是血,双目翻白,吓得晕死过去。 戎服老者目中的精光渐渐消褪,神情露出一丝茫然,看到手中握着带血的长刀,吓了一跳,慌忙丢了长刀,满脸不知所措。 青年女子不知自己一脚踢飞了季正雷,脸上满是疑惑不解之色。 “你俩竟敢殴打官差,你们死定了,给我等着。” 季正雷被两个蓝衣武士搀扶着站起,眼见这一老一少露了一手功夫,不敢再贸然上前。 “钦之,你看出怎么回事了吗?” 这种事情在东华国司空见惯,杜芳惜虽是修行者,也不愿胡乱插手。‘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儒和侠是秦政严厉禁止的,季正雷等人功夫稀疏平常,常人完全有能力制伏,但他们背后是净街司,土匪强盗本就可怕,何况是有官家撑腰的土匪呢? 修行者不见得排扰解纷,习武之人也未必行侠仗义,侠义乃是一种情cao,武功和道法只是一些能力,两者并没有必然联系。 戎服老者和青年女子也和常人无疑,方才被季正雷欺凌,也不像是故意示弱,何以忽然间大显威风,明钦和杜芳惜也没有看明白。 明钦沉吟不语,霍然想起上邪教的江水竭,上邪教是修罗圣教,有许多奇特法门,江水竭能将灵力注入江水心体内,让她短时间获得腾云的能力,和两人的情况倒颇有相似之处。 “难道是上邪教的人?” 上邪教得到江水湄的崇信,在有鼻国颇有一些信从。森江夺取王位之后,支持他的弥罗神光跟着水涨船高,江水湄一家都离开有鼻国,上邪教变得非常低调。 上邪教委派来经营瞻部洲的有几位神使,江水竭便是其中之一。另外还有神汉的师傅,天地合及山无陵、雷震冬、夏雨雪,明钦也是仅闻其名,并没有见过。 二贤庄举行仙道盛会,自然招来五湖四海许多高手,不过这一场规模尚小,只限于巅南道的人物。但也不排除有上邪教的信徒夹杂其中。 明钦望了一眼塔顶的黑影,那塔有十多丈高,在附近要算最为高矗的建筑,黑影站在上面纹丝不动,好像蹲伏的禽鸟,透着诡秘的气息。 “怎么回事?” 一队劲装武士从二贤庄大步走出,为是一个秃头汉子,手里捏着两枚银丸,铛铛啷啷轮转不休,他双目狭长,颔下无须,目光开阖间闪动着一丝阴鸷之气。 秃头汉子走到近前,现一个蓝衣武士满身血污,倒在地上。不由皱了皱眉,大感诧异。再看季正雷捂着嘴巴,吐辞不清,模样甚是狼狈。不动声色的道:“怎么搞成这样?” 季正雷忙道:“洪爷,这个老东西和那个小娘们有两下子,不但不听话,还打伤了兄弟。” 洪爷名叫洪大富,是二贤庄总管萧恩的义子。二贤庄是抚仙城的道术世家,萧南焰声誉甚隆,连府尊都让他三分。 季正雷虽在净街司任职,在二贤庄连大门都进不去,洪大富虽是萧恩的义子,也是一个帮派领,凭着二贤庄的关系颇有势力。 “打了官差这还了得。你还不快知会缉查司前来抓人。老爷呆会儿要迎接客人,你手脚麻利一点,别惹出乱子来。” 仙道会尽管还没有正式开始,已经有许多仙道弟子6续赶来赴会。能让萧南焰亲自出迎的客人必然非富即贵,萧南焰有小孟尝之称,名声颇佳,庄外出现这样的事情未免让他面上无光,洪大富也怕大管家怪罪。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