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拖延
从兴润楼的的后门出来,是一条纵深很长的巷子,因为地处偏僻,平日里来往的人并不多,巷子里的人家又大多门扉紧闭,所以显得很是冷清。 七巧巷在京城的东南角,此处大多是一些行商来京城时暂时落脚的地方,因是暂时居住,所以平日里也不注重打扫,所以房屋从外面看就显得有些破败。 临近年关,七巧巷的院子里空了一大半,行商们大都回家过年了,巷子里更是显得清冷孤寂。 外人谁也想不到堂堂镇宁候家的三公子会在这样偏僻的巷子里有个别院。 因为董旭两年前看上了一个行商的外室,后来那行商客死异地,董旭便将此处的院落买了,供那外室居住,后来董旭渐渐的腻烦了,又找到了新欢,因嫌弃七巧巷太偏远,便渐渐不怎么往这边来了,那外室便卷了钱财和别人私奔了,此处的院落也就空了下来。 这次的布局因为前几次的失败经验,太后对董旭叮嘱再三,董旭自己也很小心,精心谋划了许久,才选定了兴润楼这个地方,因为他打听到兴润楼是翰林院侍讲学士程家的儿媳妇乔氏的陪嫁,乔氏和兰心郡主两人在麻城府就暗中交好,在乔氏的酒楼用餐,康妍的 警惕性无形之中会降低。 为了能有动手的机会,他想起自己在附近的七巧巷子里有栋宅子,便让人好生将宅子收拾布置了一番,他在此地住了几日,暗中观察兴润楼的运作,最后终于可是花重金买通了兴润楼里跑堂的小二,才有机会在康妍的茶水中下了迷药,并将人从兴润楼的后门带了出来。 宅子内,康妍歪首躲过董旭伸过来的手,整个人往后一缩,靠在床榻背后的墙上,暗暗告诫自己不可激怒董旭。 她的外祖母是福韵大长公主,太后和皇上都忌惮福韵大长公主,看在外祖母的份上,董旭不敢太过分的伤害她。 但是不伤害她并不代表着不会让她受到伤害。 董旭抓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损坏她的名誉,破坏她和齐宸靖的婚事。 有什么方法能比坏了她的贞洁更直接的方法。 康妍不是不谙世事的闺阁少女,相反,她上辈子嫁过人,连孩子都生了,对于男女之间的事情她不是什么都不懂。 如果董旭真得对她用了强,到时太后和皇上就有理由以她不贞的理由取消了她和齐宸靖的婚事。 而至于被她“勾引”的镇宁侯三公子,则只能委屈的接收了她,到时还可以摆出一副看在福韵大长公主身份的份上,给予她正室的名分,到时,镇宁厚董家可谓一箭双雕。 康妍在心里转了一圈就明白了董家的打算。 所以她不能也不敢激怒董旭,怕董旭在盛怒之下会侵犯她,依她的力气,就是拼劲全力也不见得能保得住清白,除非她咬舌自尽。 不到最后一刻,康妍不打算放弃。 她暗暗的调整着呼吸,平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向站在榻前的董旭挑了挑眉毛,以平缓的语气道:“可否请董三公子为我松绑?” 董旭眼中闪过一道诧异的光芒,他刚才向康妍坦言了自己的目的,一般的女子而言,知道自己被绑架了,而且还会因为绑架而破坏掉 自己的婚事,不是应该恐惧,惊慌失措吗? 为什么康妍表现的那么平静? “你派了人在门口守着,我一个弱女子也不可能逃得出去这房门,董三公子不会打算一直绑着我吧?”康妍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董旭的表情,见他的眼中并没有反感的表情,便又开口道。 董旭歪头想了想,朝身后挥挥手,便有一个身体粗壮的婆子上前来帮康妍松绑。 康妍暗暗松了口气。 她活动了下被绑的酸疼的手脚,从床上跳了下来。 一直坐在床上让她心里有一种深深的不安感。 “董三公子将我捉了来只是为了破坏我和安王的婚事,并不打算一直饿着我吧?”康妍抬头看着董旭,面容似笑非笑。 董旭眉头一皱,下意识的也去看外面的天色,透过窗户上糊着的石青色霞影纱,外面的天色影影绰绰的看不太清楚,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郡主饿了?”他脸上的表情有些纠结,似乎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说实话,他最开始虽然对康妍说的声色俱厉的,不过是为了吓唬康妍,他虽然自幼纨绔,但却不是傻子,对于京城勋贵圈子里,那些人能得罪,那些人不能得罪,那些人能和他一起玩,那些人不能一起玩,他心里头门儿清。 要不,他也不能在京城纨绔了这么过年还依然活蹦乱跳的,这里面可不是只有他的太后姑母给他撑腰这么简单。 董旭一向自认为自己是纨绔界的翘楚。 本来就是,他父亲为镇宁侯,太后又是他嫡亲的姑母,他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匙,小小年纪身上就挂了职务,家里不需要他建功立业,也不需要他扬名立万,不纨绔他确实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但是他的纨绔还是有一定分寸的,对于不能得罪的人他从来不去挑衅和得罪。 福韵大长公主恰恰就是他不能得罪的人,不止是他,就是他老子,他的姑母太后,他的表兄当今皇上都十分的忌惮。 宁国公府这些年看似不问世事,但是当年陈家手握五万精兵,麾下猛将尽出,即使后来兵权交给了太祖皇帝,但是 如今的军中悍将仍有不少是陈家的旧部,陈家如果站出来振臂一呼,谁也不能保证那些人会不会响应。 这也是为何这么多年下来,无论是先皇,还是当今皇上都不肯让陈家子弟担任要职的缘故。 但但是陈家也就罢了,还有福韵大长公主,她手上的鹰卫可都是精英,飞檐走壁,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说的不好听点,陈家要想取人的姓名,派个武功高强的鹰卫夜里悄悄的潜入府中,手起刀落,谁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干的。 所以,董旭虽然策划绑架了康妍,心里虽然也十分垂涎康妍,但却并不敢真的侵犯康妍。 利用康妍的名节让康妍不得不跟了他是一回事,若是真的侵犯了康妍,她一气之下寻死觅活的,福韵大长公主一怒之下灭了他也不是什么难事, 美人虽好,却也得有命享受才好。 康妍点了点头,“总不能连口吃的也没有吧?” 董旭摇头,“这两日你就先住在这里,王婆子会照顾你,你去外面买些吃食回来。” 只要康妍今日回不了家,明日太后那边就会宣召康妍进宫,宁国公府陈家和康家就遮掩不住康妍失踪的事情,再加上他安排的人稍加渲染,只怕明日所有人都会知道兰心郡主康妍失踪的事情, 后面那一句是吩咐王婆子。 这宅子是他前几日才吩咐人收拾出来的,他也只在这里住了几日,并没有安排做饭的婆子。 那婆子应声而去,康妍却抬手制止,“慢着。” 董旭皱着眉头看她,“郡主还要怎么样?” 康妍笑了笑,“今天上午我在兴润楼吃的那道七彩豆腐还挺好吃的,就去给我买份七彩豆腐回来吧。” 她想知道自己现在距离兴润楼到底有多远,她喝了那杯茶就昏倒了,醒来就在这栋宅院里,也不知道现在具体的位置在哪里? 七彩豆腐?董旭皱了皱眉头,深深的看着康妍,“兴润楼里有这道菜吗?” 康妍点了点头。 董旭盯着康妍看了片刻,突然挥挥手吩咐王婆子,“这里距离兴润楼太远,你随便去外面买点吃食回来就可以了。” 王婆子自然是听董旭的。 康妍气结,却不敢真的和董旭争,她本来就不是想吃七彩豆腐,一来想试试这里距离兴润楼的距离,二来,七彩豆腐是乔丹华打算要在兴润楼上的菜,却还在试吃阶段,她失踪了也有两个多时辰,相信齐宸靖和外祖母已经派人在兴润楼附近布下了人搜索,就是乔丹华那边,估计也可能会知道,如果有人去店里报出七彩豆腐的菜名,一定会引起兴润楼掌柜的注意的。 只要兴润楼的掌柜将这个信息报上去,乔丹华定然能意识到,追查下去,肯定能找到这个地方。 谁知董旭却不上当。 康妍心里有些失望,却不敢再说别的,她悄悄抬眼趁王婆子开门的功夫往外看了一眼,见外面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冬日的一抹残阳洒在门上,泛着清冷的光芒,反射在门口守着的人身上。 门口守着的大约有四五个人,也不知道外面还有没有,康妍的心一沉。 门吱呀一声从外面关上了,康妍的身体一僵,屋里只剩下了她和董旭两个人。 董旭便上前一步,伸出了手去拉康妍,“郡主,我们坐下说话。” 康妍下意识的退了一步,眼珠转了转,康妍指着博古架上放着的棋子道:“不如我们来下棋吧?” 博古架上放着一副玛瑙玉棋,在各色的瓷器中间甚是显眼,董旭看了看博古架,又看了看康妍。 康妍在拖延时间,他又岂会不知,只是他认识康妍这么久,一直是他在隐忍,在装君子,而康妍对他则是不咸不淡的。 现在康妍这种在他面前小心翼翼的表情让他从心里散发出一种愉悦感。 反正他也不能真的对康妍用了强,倒不如就下下棋,也免得他总是心猿意马,不过,董旭并不想轻轻松松就如了康妍的意愿。 “下棋有什么好的,还是和郡主说话有趣,来,来,咱们坐床边聊。”说罢,就上来拉康妍的手。 康妍又往后退了一步,却还是避不过,被他扯住了手。 不同于他摸过的那些柔若无骨的小手,康妍的手温暖柔润却又带了一层薄薄的茧子,他的呼吸一沉,不由更加的靠近了康妍。 康妍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种清新淡雅的香味,如梦幻般的甜香一样,明明很淡,却又芳香扑鼻,清香四溢,就像漆黑的夜里突然看见了一片盛开的鲜花一样。 董旭的心莫名的一颤,发现自己竟然动了情,他的另一只手搭上了康妍的肩膀,头也靠了上去。 康妍心中大惊,料想不到董旭会突然大法狼性。 她使劲往后一缩,用胳膊隔开董旭,重重推开了他,“放开我,你做什么?” 董旭情迷之中不妨她重重一推,往后趔趄了一下。 他回过神来,心里却有些恼怒,自己刚才是怎么了,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怎么会突然间好像被迷了心智一样。 不过,自己想是一回事,被康妍拒绝又是另外一回事,即使没人看见,董旭也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郡主平日里用什么香,真的好闻,哦,我知道了,一定是花香对不对?来,再让我问问。” 董旭嘻笑着,不由自主将自己在欢场中的一套惯用的法子拿了出来。 他再一次靠近了康妍。 康妍不得不往后退去,眼看着被董旭逼到了墙角,情急之中,她飞速从头上拔下一只簪子,抵到自己的喉咙前,厉声喝道:“你别过来,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立刻自尽。” 她的声音凄厉狠决,董旭果然站住了脚步,不再往前一步。 康妍的整个身子绷成了一团,她紧紧的贴着墙壁,墙壁上的冰冷透过厚厚的衣衫依然传到了她的身上,让她整个人都有些哆嗦。 她咬紧牙根紧紧握着手中的簪子,瞪着对面的董旭冷笑,“我失踪了,安王和我外祖母肯定会派人追查的,你说如果他们最后找到的是我的尸体,你会怎么样?别忘了我外祖母手中是真的有鹰卫,你别妄想董家能够从这件事中脱的一干二净。” 董旭的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别拿这个威胁我,我既然敢绑了你,便是做了周全的策划,信不信你现在如果自尽了,我的人也可以立刻从这宅子里撤出去,等明日全京城的人都会知道兰心郡主你被人劫持而死,鹰卫虽然很厉害,但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也不能拿我镇宁侯府怎么样。”董旭重重的哼了一声。 没有万全的谋划,他又怎么敢丝毫不遮掩的站在康妍面前。 他就是想让陈家和安王吃了这个哑巴亏,又能怎么样,从小到大,他还真的很少认认真真去做一件事情。 现在这栋宅子的外面,暗中不知道布置了多少董家的人在其中,就是齐宸靖现在来了,也不见得能全身而退。 康妍头一仰,簪子顿时扎进了脖子里,“那咱们就试试看,看是我外祖母的鹰卫厉害,还是你董家厉害。” 鲜红的血顿时便流了出来,沿着脖颈而下。 董旭没料到康妍这么狠,说扎就扎,眼都没扎一下。 “别,别,”他有些悻悻的退了一步,“兰心郡主,你这是何必,我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他绑架康妍的目的是想破坏她和齐宸靖的婚事,当然,最后他能娶到康妍是最好的结果。 又不是想让康妍死,如果康妍死了,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相反还会让他白忙活一场。 康妍握着簪子又往里扎了一点,“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董旭犹豫了一下。 康妍的簪子便又往里进了些,又有血流了下来,“出去。” 董旭有些怕了,他还从未见过一个女子这样的坚决狠戾。 他怕康妍真的寻死。 “好,好,我出去。”他摆着手,往后退去,“你别乱来,我等下让王婆子给你包扎伤口。” 康妍摇头拒绝,“不用了,你出去就行了。” 董旭只得悻悻的走了出去,重重的将门甩上了。 听着董旭呵斥外面的人,“给爷守好了,若是.......爷唯你们试问。” 康妍腿一软,整个人滑落在了地上。 刚才那一瞬间,看到董旭压下来的嘴脸,她是真的害怕了。 努力的眨了眨眼中泛起的泪意,康妍抿了抿嘴,现在还不是害怕的时候,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康妍从胸前的衣衫内拉出一个荷包,手哆嗦着打开了荷包,荷包里是一些干花瓣和几颗零散的暗淡无光的佛珠。 刚才董旭的话提醒了她,让她的心中灵光一闪。 齐宸靖重生后,月下蓝影就再也没开过花,这是她将齐宸靖重生之时开的花收集起来,晒成了花瓣,还有当时帮助齐宸靖重生时,三宝大师送他的佛珠,一起放在了自己贴身带着的荷包里。 刚才董旭在她身上闻到的就是昙花的干花瓣的香味。 康妍哆嗦着将刚才簪子刺破皮肤后带出的血滴到干花瓣和佛珠上面,等到那干花瓣和佛珠都浸了她的血后,她又握紧了簪子,侧耳倾听屋外的动静。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寒风,吹的院子里的树枝呼啦哗啦的作响,却并没有听到其他的声音。 她悄悄的从地上爬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几案前,盯着几案上放着的素心腊梅盆景看了片刻,将荷包中的花瓣和佛珠倒了出来。 康妍曾亲自学过制作盆景,所以她在片刻间便将那些浸了她血的干花瓣和佛珠巧妙的融进了素心腊梅盆景里,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那些干花瓣和佛珠是后来添加上去的,而不是原来就有的。 做完这些,康妍长出一口气,瘫软在旁边的椅子上。 现在就只剩下了怎么把盆素心腊梅盆景送出去的问题了。 齐宸靖曾寄居在月下蓝影中,月下蓝影是靠她的血来唤醒的,齐宸靖以前寄居在月下蓝影中的时候就是靠她的血来感应她,并且借助她的血和那串佛珠才得以重生的。 不知道重生以后的齐宸靖还能不能感应到她的血,她的气息? 可康妍现在没有其他的办法了,董旭将这院子重重包围,以她一个人的力量根本逃不出去,她必须得想办法透露出去她在这儿的消息。 兴润楼那条路是走不通了,刚才董旭的话让她想到了这些花瓣和佛珠。 事到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不管有没有效,她都得试一下,即使齐宸靖感应不到,现在外面起风了,干花瓣和佛珠上沾了她的血,只要素心腊梅放在了院子里,血腥味一定能飘散出去。 外祖母这几年又重新让任时顺好好整顿了鹰卫打探情报的人一番,他们当中有非常善于刺探情报的人,他们的听觉,嗅觉和触觉要比一般人敏锐很多,即使是非常淡的血腥味,康妍相信他们也能嗅得到。 只要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她都得去尝试,不能坐在这里坐以待毙。 “吱呀”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夹杂着阵阵寒风顿时卷进了屋内。 康妍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簪子,厉声喝道:“谁?” 刚才去街上买吃食的王婆子提了个食盒走了进来,将食盒中的饭菜一一取出,放在了几案上。 “姑娘,我们爷说让我先帮您绑扎伤口。”王婆子放下饭菜后,从身上拿出包扎伤口用的一应物品。 康妍摇头拒绝了,“不用了。” 王婆子有些为难的站在原地看着她。 康妍接过她手上的纱布,“我自己可以来,你若真的想帮我,就帮我个其他忙吧。” 王婆子警惕的看着她,摇摇头,“我们爷只说让老婆子伺候好姑娘,别的老婆子可帮不了。” 她是怕康妍提出让她帮忙逃跑或者通风报信之类的。 康妍扯了扯嘴角,指着几案上的素心腊梅盆景,“你想哪儿去了,我是想让你帮我把这盆景抱出去,放到院子里去。” 王婆子半信半疑的看着她。 “我家里也做过盆景,对这个我略知一二,这盆景一看就是刚买回来不久,刚做好的盆景都有一股颜料味,放在屋里难闻的气味更加明显,熏的我头疼,你帮我把它报到院子里,吹吹风,等会气味散了再抱紧来就行了,要不,我饭菜也吃不进去的。” 王婆子吸了吸鼻子,好像真的是闻见那盆景上有股不太好闻的味道。 只是将个盆景放在院子里而已,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王婆子想了片刻,点头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