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历史小说 - 三国之荀令天下在线阅读 - 第六章 乐进请罚

第六章 乐进请罚

    伤口倒是不深。小姑娘力气小,又隔了一层锁环甲,荀续也躲得及时,避开了所有的要害,左边的小腹里面都是肠子,就算被直挺挺地捅进去,也死不了人。他今日就破了一点皮,流了一点血,上了药,用不了三两天,就能结痂。

    但是乐进却不这么想,长跪在堂下,说什么都不肯起来,非要荀续责罚。

    夏观音得了消息,吓得小脸煞白,匆匆赶道衙署后院,正好遇到荀续捂着腰坐在台阶上,跟乐进絮絮叨叨道:“这种事情,鬼都猜不到,别说你了,在场三四百个人,谁猜到了?罚什么罚啊?再说了,要罚也该罚大虎和魏青,罚你这个领兵带队的做什么?”

    “乐进今日非是领兵队率,而是荀君亲卫。”

    “谁说的?我荀续亲卫不少,唯独你乐文谦不是,咱们是升堂拜母把臂言誓的兄弟。要不是医师说我不宜长跪,容易扯着伤口,我现在哪敢坐着跟你这么说话?”

    “荀君……今日乐进就在荀君身边,疏忽大意之下,才让荀君遇刺。乐进感念荀君厚遇,但是现在战事临头,一切当以军法为先。今日若不责罚乐进,军纪便无法树立。愿荀君以大局为重。”

    荀续抹了一把脸,无奈道:“文谦,你就不能不这么较真么?我们是兄弟,我是真把你当兄弟。哪有责罚自家哥哥的道理,亲亲相隐才是正理啊。”

    乐进一脸正色道:“军中不以孔子为先,而以孙子为尚。当年孙子斩吾王爱妾而吴军整肃,所向披靡,乐进值得荀续一罚。”

    荀续迟疑道:“这……情况不一样啊,大兄。”

    两个人正说着,忽然听到一声童稚声音:“咦?佛奴jiejie,你怎么在这里?”

    荀续抬眼一看,正是十四岁的郭嘉和夏观音。

    夏观音倚在门边,双手笼在袖中,正痴痴地看着荀续,被郭嘉从身后一叫,吓了一跳,忙转过头来,笑道:“无事。只是听人说了承若遇刺,赶过来看看。”

    郭嘉笑道:“却是与我一样。怎的不进去?”

    夏观音摇摇头道:“这里是官署,我这样身份的人贸贸然进去,不好。见到承若无恙,我就安心了。这就准备回去。”

    郭嘉嘿嘿一笑道:“承若哥哥好福气。”

    夏观音笑了笑,不说话,转身上车走了。

    郭嘉则笑嘻嘻地进到后院,道:“二位兄长这是做什么呢?”

    荀续见他来了,不由笑道:“救星来了。损小子,来来来,给我出个主意。”

    荀续年幼的时候,常常被荀衍等人称作“损小子”,后来担任了县尉,就不好这么说了,正巧郭图带着族弟郭嘉到荀氏的高阳精舍来学习,这也是一个狡猾狡猾的臭小子,荀续二话不说,让他做了“损小子”二代。

    荀续把今日之事大致说了一遍,郭嘉哈哈一笑道:“这就是承若哥哥你的不对了。文谦哥哥既然有心,不妨就遂了他的心意。更何况,文谦哥哥说的也不错。这样吧,你们二位相持不下也不是个事情,听我的。”

    郭嘉绕着乐进走了一圈,忽然笑道:“听说黄巾军攻城在即,可不能伤了文谦的身体,不妨髡发,战后补罚徒隶十天。”

    髡是古代一种刑法,就是剪去头发,不一定要剃光头,但是多半是大量地削去头发,而且不能戴帽子遮掩。也就是说,要顶着这头短碎发四处晃荡,这种刑法十分侮辱人,因为儒家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伤”,遇到髡刑之后的人,大家可以尽量去鄙视他。

    徒隶则是做苦工的意思,两汉说的好听些,应该叫半集权半封建朝代,其实应该再加上一句半奴隶。汉代是有奴隶的,只不过不向先秦那么残酷,汉代的奴隶可以转正,有一定的生存权利,虽然不多,可以买卖,甚至可以投身到别家去继续当奴隶。徒隶是奴隶的一种,就是指犯罪之后被罚作奴隶,往往有一定的期限,过了期限,就恢复到正常人状态,在这期间,需要做苦工。

    荀续犹豫道:“徒隶十天便可,髡刑太重了吧?”

    郭嘉一瞪眼道:“髡发,战后补罚徒隶十天。”

    这也是他的说话习惯,做了决定,打死不改,甚至不去说服对方,只是强调自己的想法,一遍不行两遍,两遍不行两百遍。

    乐进点点头道:“乐进愿受此刑。”

    “这……好吧。”

    郭嘉又道:“须得当众。”

    “嗯,有道理。”

    次日清晨,荀续召集全军,当众将乐进的发髻削去,罚作徒隶十天,战后施行,全军悚然。随即,再度强调了一遍军法,开始了新一轮的备战cao练。

    荀续这边备战了许久,又命人将城内的黄巾党徒清洗了数遍,可是奇怪的是,一连十日,居然没有任何太平道的消息。

    杜佑找到荀续道:“承若,若是再不开城门,恐怕城中百姓心中不安啊。”

    颍阴城封城,进不去出不来,带给城内百姓许多不便,更不便的是从城外迁入城内的百姓,吃喝拉撒,更是闹出许多矛盾。不说别的,光是卫生问题,就让杜佑头疼了许久。

    这也就是在大冬天,换了夏天,指不定闹出多少事情来。

    荀续摇摇头道:“确实不能坐以待毙。”

    他转过头,看向正在一边唉声叹气的戏志才道:“先生,可有什么办法?”

    戏志才又叹了一口气道:“我现在酒瘾上来了,满脑袋都是冬酿,哪有什么办法?”

    他平日里好酒好色好赌好博,放纵惯了,最近一连半个月,全城禁酒,可把他馋坏了,常常坐立不安,满院子乱走。

    荀续看着他这般无头苍蝇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戏志才走过来,一屁股坐到荀续的身边,伸出一根手指嬉笑道:“就给一爵。就一爵,解了馋,没准我这脑袋就好使了。”

    “先生恁惫懒!”荀续实在被他烦得不行,嘟囔了一句,吩咐身边的归戚虎道:“退思院的后院我收了一些酒,给先生取一小坛来。”

    戏志才大喜,一拍手笑道:“有主意了。”

    杜佑奇道:“这么快?”

    荀续翻了一个白眼道:“其实先生早就有主意了,只不过想要多骗我一坛酒罢了。”

    杜佑愣了一愣,他是厚道人,一根肠子通到底,哪里能想到这么多?

    戏志才嘻嘻一笑道:“算一算,上个月的月初唐周告发太平道,京师大乱,搜捕上千反贼,消息传到颍阴的时候,是在月中。颍川等地的妖道本打算是三月初五闹事,这下子消息传出来,定然分作了三派,一派是继续在三月初五举事,另一派则必是主张不可坐以待毙,当即便发难。”

    杜佑问道:“那第三派呢?”

    荀续道:“还没起事就被朝廷发觉,有些胆子不够,会不能打退堂鼓?”

    “不错不错,确实是这个道理。”杜佑恍然大悟。

    荀续又道:“由此可见,波才素来行事严谨稳重,应该属于第一派的,这个彭象多半是太平道中的小帅,又或者他身后还有人,故而行事才会这般肆无忌惮。”

    戏志才点点头,笑道:“可不就是这样么?我估计了一下,从京师传信到冀州,大约需要十天左右,若是玩了命地报讯,没准能够缩短到七天或者八天。假设张角当机立断,就此仓促起事,消息传播到天下各州,快的两三天,慢的十数天,到颍川约莫也就是六七天,因此若是最近三四天没有什么消息,大约就是在三月初五了。”

    杜佑迟疑道:“那……什么时候可能性更大?”

    戏志才嘻嘻一笑道:“问这个没意思。”

    杜佑疑惑道:“为什么?”

    戏志才摇摇手指道:“就算现在就反的可能性只有一成,可是这一成难不成就不是造反了吗?”

    杜佑刚要反驳,忽然门口传来归戚虎气喘吁吁的呼喊声:“荀君!荀君!反了!反了!”

    众人也顾不上他这话中的语病,荀续双腿一震,弹地而起,抓起尚方剑,便走出去,归戚虎抱着一坛酒,正往堂上跑。

    荀续大喝一声道:“大虎,换甲胄,到南城墙见我。”

    归戚虎猛一点头,顺手把酒坛子递给戏志才道:“先生接着。”

    说完便一溜烟的跑没影了。

    戏志才苦笑道:“给我做什么?就不会放地上么?”

    他信手一放酒坛子,抬脚便走。

    众人早就分工明确,他和杜佑坐镇官署,可是还是不放心,一把拉住杜佑道:“老杜,你守着衙署,我去城墙上看看。”

    平日里再怎么潇洒,生平头一回遇到造反的,多少有些忐忑,戏志才面上泛起一丝殷红,杜佑看得不放心,问道:“你没事吧?”

    “耶?怎么会没事?你不觉得很刺激吗?哈哈……”戏志才哈哈一笑,拔腿便跑。

    杜佑目瞪口呆,甩甩脑袋,暗道:“荀承若身边,都是一群什么牛鬼蛇神啊?有一个正常的没?”

    数来数去,好像就一个自己了吧。

    杜佑摇摇头,走到前堂坐镇不提。

    ……

    荀续刚刚跑到南城墙下,便听到南城值班上的魏青大叫道:“荀君,这里没有多少人,都在东城!此处交给我便是。”

    荀续点点头,拨转马头,又冲到东城。

    幸亏早有准备,主要道路都已经清空,城中也没有几个随便乱晃的人,荀续纵马飞驰,转眼便到了东城墙。镇守东墙的正是乐进,荀续远远便见到一头杀马特半长发的乐进在城墙上指挥着麾下的兵丁布防。

    “材官,三人一组,钩镶正中位,配一名长枪,一名戈戟士。蹶张士,擘张士,各自列队,不要乱,队列队列!排好了,快点。”

    材官就是秦汉时代的军队的主力,说白了就是步兵。秦汉时代的兵种主要就是四种:轻车、锐骑、材官和楼船士,分别针对的是战车兵、骑兵、步兵和水兵。

    颍阴城小,只有两乘战车,荀续对于这东西完全不知道怎么用,问了问夏燚,夏燚也茫然,他久在西凉,跟羌人打仗从来就是骑上马就开始放箭,放完箭就对冲,战车,这种精贵的东西,西凉没有见过。

    荀衢倒是知道一些,可是城中会驾驶战车的只有他一个,本来还有一个荀衍,被太守阴修征召去了。君子六艺,其中虽然有“御”,但是到了东汉末年,战车已经退到战争边缘,荀续会驾车就不错了,战车的特殊的驾驶技巧,一样不会。

    锐骑就是骑兵,主要是分成控弦和突骑,都是轻骑兵。控弦骑兵就是装备了弓弩和环首刀的骑射部队,突骑则是装备了掷枪、长枪和环首刀的冲锋骑兵。荀续花了好多年,积攒起来的一百多骑士都是典型的控弦,突骑的技巧要求太高,符合标准的,勉强只有一半。这个年头不是没有重骑兵,有,但是数量非常稀少。袁曹官渡之战前,曹cao曾经十分羡慕地说:“袁本初有马具三百。”当时袁绍有骑兵一万多,马具也仅仅只有三百。马具就是马的护具,重骑兵的基本构成条件。才区区三百马具,便让曹cao十分羡慕,为什么呢?因此曹cao回头看了看自家,“不足十具”。一对比,三十多比一,也难怪曹老板心里犯怵。

    材官就是步兵,也有分类,轻步兵,钩镶步兵,枪兵,戈戟士和弓弩兵。轻步兵就是没有甲胄的敢死队,或者说,就是炮灰;钩镶步兵就是装备了钩镶和环首刀的主要负责防御反击的兵种,钩镶是一种盾牌,上下有钩子没能够勾住对方的兵器,很犀利的好东西;枪兵比起轻步兵没好多少,一般也是炮灰,枪也不是赵子龙的神器枪,而是竹子削尖或者木棒上面套一个枪头,野战的时候站成密集阵型,高空看下去,跟刺猬差不多。戈戟士就是拿着戈或者戟的战士,往往力大,穿甲胄,这两种兵器的特点是能够刺杀,也能够利用兵刃的小支来锁拿对方的兵器。

    弓弩兵比较特殊,是两汉所有部队中最重要的兵种没有之一。分类也复杂,根据手上的兵刃划分成cao纵强弩的强弩士,靠脚上弦的蹶张士,和徒手上弦的擘张士。荀续穷,颍阴城里面只有三十多具强弩,其余硬弓也不太多,多是普通的弓箭。

    楼船士就是水兵,十分强大的两栖兵种,上山打老虎,下水擒蛟龙,除了水中作业是高手之外,在陆地上也能有一战之力,而且往往箭法精准。两汉年代的水战没有太多的特殊兵器,科技树还没怎么点亮呢,全靠射箭和冲撞,等到两艘船碰到一起展开白刃战的时候,船上的人基本就只剩下一半左右了。

    荀续一边盘算着怎么样再多搜罗一些强弓硬弩来,一边匆匆上了城楼,往外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冷气!